香港新年竹枝詞(二十首)
陳灞風
自風雅迹熄,一變而楚騷作,再變而樂府興。而竹枝詞,樂府之遺音,實楚騷之轉調也。始於宋,盛於明,大都纏綿委婉,自輸其衷曲不能自已之情,而比喻諷刺,時於言外見之。坡公所稱楚□□□□□□黎美周有南海之吟,王阮亭有廣州之詠□□□□□□□□有傳作,香港鮮有及者。香港面系□□□□□□□□□□□□,豈容已矣。同館「蕙風」記者語余,謂春節□□□□□□□□□□□□爾。不自知其工拙者,得連環體都二十章。
轉瞬春歸海島間,信旗飀颭太平山。郎歸□□船歸否,心與搖旌兩不閒。
閒約遊春笑口開,公司乘獵上天臺。憑欄試看□□水,流盡煙鬟霧鬢來。
第二句「獵」原注:英語升降機也。獵:電梯,英語lift之音譯詞。
來是空言去絕蹤,愁聽除夕五更鐘。箇儂度歲回鄉去,冷卻羅衾夢幾重。
幾重流水幾重山,莫問儂家住那環。要有野花春不管,筲箕灣外女兒灣。
環:粵語通「灣」。
灣頭明月境幽探,山色青青水色藍。記取名園餞禊事,楝花風過是重三。
名園:即名園遊樂場,園址在北角。名園於一九一八年六月仿上海「大世界」、「新世界」而建。一九四五年,名園改建為明園住宅區,即今明園街及明園大廈一帶。禊事:陰曆三月三日上巳日,傳統文人喜作雅集飲餞,以除不祥,稱為「修禊」。楝花風:穀雨前最後之花信風。自小寒至穀雨,歷時四個月,凡有八個節氣,每個節氣有十五天,每五天為一候,每候以花之風信相應。在二十四番花信風中,梅花風最早,楝花風最後。
三環無地不繁華,華屋人歸日已斜。斜凭郎肩笑相語,語郎休逐自由車。
自由車:汽車。
車走雷鳴馬走風,風光駘宕冶游中。中途邂逅惟癡笑,笑派胭脂色太紅。
紅顏得似羣花否,否則羣花笑不休。休惜金錢買嬌艷,艷粧煙視倚樓頭。
樓頭酣鬬徹宵牌,街戰今春運劇佳。若使馬票頭彩中,任教郎□浪天涯。
牌:麻將,港人謂打麻將為打牌。馬票(音鏢):賽馬賭博之一,盛行數十年,至一九七七年廢除。
天涯芳草綠萋萋,萬樹垂楊盡向西。惟有衰周存正朔,怕撩鄉夢子規啼。
啼紅泣翠總情癡,癡絕尋春杜牧之。之字幾條裙帶路,路邊羣卉放香時。
杜牧之:晚唐詩人杜枚,字牧之。
時髦胡□最風流,眼底名花一例收。見說官家嚴賭禁,羣雄潛□狀元籌。
狀元籌:一種賭博。
籌謀微雨淡雲天,頻汲清泉養水仙。要使檀郎知愛惜,夜深香逗枕頭邊。
檀郎:情郎。
邊腹便便啖粉餻,唐餐何用奏叉刀。萬錢下箸渾閒事,不及西環一擲豪。
箸:筷子。
豪氣元龍百尺樓,烹茶還啜白瓷甌。盤登蓮子誰憐子,十六生兒字阿侯。
末句原注:歌姬寶蓮亦登樓度曲,輒携其子與偕,咸謂夏徵舒,酷肖其母也。
侯王廟裏說參神,欵欵懷春語上陳。不解鴛鴦癡戀性,天教多賦女兒身。
侯王廟:廟名,在九龍城,廟祀南宋遺臣楊亮節。
身是西王舊侍兒,飛瓊小字記前時。謫居仍住蓬萊島,織出春雲縷縷絲。
飛瓊:許飛瓊,傳說中西王母之侍女。蓬萊:傳說蓬萊、方丈、瀛洲為海上三大仙山。蓬萊島:代指香港。
絲蠶抵死不作繭,無那家姑問幾回。妒煞鄰姬收利市,懷中新抱列滔杯。
末句「列滔杯」原注:英語小孩也。
抵死:粵語,該死、討厭、可恨。家姑:指丈夫之母。無那:無奈。利市:粵語,紅包。姬:婦人。列滔杯:小孩,英語little boy之音譯詞。
杯浮綠蟻火紅爐,羹煮新蓴膾切鱸。笑問卿卿開酒未,朝來先與飲屠蘇。
第三句「開酒未」原注:諺謂生子為開酒。
蘇公不匿洋場路,畢竟關心春夢婆。爆竹聲聲轟耳鼓,幾人春夢醒東坡。
春夢婆:蘇軾貶官昌化,遇一老婦,婦謂東坡云:「內翰昔日富貴,一場春夢。」鄰里便稱此老婦為「春夢婆」。(見宋趙令畤《侯鯖錄》)。後世遂以春夢婆表示世事變化無常,虛幻不實。
按:詞連載於一九二四年二月十二及十四日《華字日報》。由於報紙殘損之關係,故題下小序及詞句無法完全辨識。陳灞風,廣東南海人。《華字日報》撰稿人,能詩文,作品長期見載報上。二十年代後期返內地投筆從戎。一九三九年重臨香港,鼓吹抗日,並重任報政。著有《粵彥今詮》、《粵謠今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