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实了《共产党宣言》的内容和论述
在《共产党宣言》发表后的半个世纪中,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1848年革命波及了整个欧洲大陆,1860年美国爆发了南北战争,1861年俄国进行了农奴制改革,1868年日本进行了明治维新,1870年意大利实现了统一。1871年的巴黎公社革命直接丰富了无产阶级革命的斗争经验。七篇序言都是在《宣言》之后几十年才有的。在1872年德文版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说:《宣言》是一个历史性文件,我们已经无权对它加以修改。与此同时,我们需要将最新的革命经验和理论成果呈现出来。七篇序言实际上就承担了这一使命:七篇序言将1848年以后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经验和教训纳入其中,既保障了《宣言》的稳定性,又能使《宣言》保持与时俱进。同时,随着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发展和理论研究的深入,《宣言》还呈现了新的理论问题。这些思想是在由《宣言》指导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中产生的,既是《宣言》思想的延伸,同时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新成果。在某种程度上,这些思想和《宣言》一样同等重要,都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都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历史中的理论成果。
首先,序言多次概括和重申了贯穿《宣言》的基本思想。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在1883年德文版序言和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都强调了贯穿《宣言》的基本思想,旨在与形形色色的非马克思主义学说进行斗争,消除思想上的杂音。其间,包括蒲鲁东主义和巴枯宁无政府主义等在内的各种非马克思主义思潮反对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在无产阶级当中和社会上产生不良影响。对贯穿《宣言》的基本思想进行重申和强调,捍卫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地位,为工人阶级的斗争提供了科学理论指导。
在1883年德文版序言中,恩格斯指出:“贯穿《宣言》的基本思想: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因此(从原始土地公有制解体以来)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即社会发展各个阶段上被剥削阶级和剥削阶级之间、被统治阶级和统治阶级之间斗争的历史;而这个斗争现在已经达到这样一个阶段,即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永远摆脱剥削、压迫和阶级斗争,就不能再使自己从剥削它压迫它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下解放出来。”[6]1888年英文版序言虽然在表述的词句上有些微差别,但是思想与1883年德文版序言是完全一致的。贯穿《宣言》的基本思想实际上就是历史唯物主义: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无产阶级要通过阶级斗争的方式摆脱资产阶级的压迫,获得无产阶级和整个人类社会的解放。以上几点既贯穿《宣言》始终,也贯穿整个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历史之中。序言对《宣言》基本思想的说明和强调对我们学习研究《宣言》和马克思主义均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其次,序言提出了一些新的理论命题。新的革命斗争实践催生了新的理论。序言不仅对正文已有的内容进行了补充完善,而且提出了新的理论问题。这源于现实斗争经验的丰富和理论研究的深化。概言之,序言主要呈现了以下理论命题:
其一,俄国有可能跨越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在《宣言》俄文第一版出版之初,俄国的农奴制改革才刚刚开始,发展缓慢,也没有参与到世界无产阶级革命之中。但是,恩格斯在1882年俄文版序言中说,“今天,情况完全不同了”[7],俄国也被卷入了世界革命潮流之中。“沙皇被宣布为欧洲反动势力的首领。现在,沙皇在加特契纳成了革命的俘虏,而俄国已是欧洲革命运动的先进部队了。”[8]对于俄国公社是否能够成为直接过渡到共产主义的公共占有形式或者是必须首先经历西方历史所经历的瓦解过程这一问题,马克思恩格斯给出了当时唯一可能的答复。这个答复便是:“假如俄国革命将成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信号而双方互相补充的话,那么现今的俄国土地公有制便能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9]也就是说,俄国公社是不可能直接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的。因为公社具有一半私有一半公有的二重性,所以它既有可能走向共产主义,也有可能滑向资本主义。俄国公社可能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前提条件是俄国必须要进行革命,并且要继承资本主义已经带来的发展成果和优势,并且与西方的无产阶级革命相互补充。因为如果没有这两个条件,俄国公社最终只可能走向解体和彻底瓦解。
1882年以前,马克思恩格斯已经对这一问题进行了研究:1877年马克思写的《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1881年3月马克思写的《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和恩格斯的《论俄国的社会问题》(写于1875年3月底至4月中)一文均探讨了俄国公社问题。1882年俄文版序言实际上是将研究的成果进行了集中呈现。马克思在《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中曾预言:“如果俄国继续走它在1861年所开始走的道路,那它将会失去当时历史所能提供给一个民族的最好的机会,而遭受资本主义制度所带来的一切灾难性的波折。”[10]这一预言最终成为事实。受时代条件的限制,俄国公社问题在《宣言》的正文中是没有涉及的。这是序言相较于《宣言》正文的新思想。俄国公社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重要论题。
其二,民族独立是社会主义运动联合的前提。在1892年波兰文版序言中,恩格斯认为:“欧洲各民族的真诚的国际合作,只有当每个民族自己完全当家作主的时候才能实现。”[11]在资产阶级看来波兰的独立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是,波兰的独立却是实现欧洲各民族合作的必要条件,并且这种独立需要由波兰年轻的无产阶级去夺取并得以保持。实际上,马克思恩格斯早年就已经对波兰的革命和独立问题发表过演说。1847年11月29日,在伦敦举行的纪念1830年波兰起义17周年的国际大会上,马克思、恩格斯就强调过摆脱压迫实现民族独立和实行无产阶级国际联合的重要性。马克思说:“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胜利同时就是一切被压迫民族获得解放的信号。”[12]恩格斯说:“一个民族当它还在压迫其他民族的时候,是不可能获得自由的。因此,只要波兰没有从德国人的压迫下解放出来,德国就不可能获得解放。”[13]他还说,“既然各国工人的生活水平是相同的,既然他们的利益是相同的,那么他们就应当共同战斗,就应当以各国工人的兄弟联盟来对抗各国资产者的兄弟联盟。”[14]在1893年意大利文版序言中,恩格斯又提出了同样的思想:“但是在任何国家,资产阶级的统治离开民族独立都是不行的。”[15]由此可见,无论哪一个阶级掌握国家的政权,民族独立都至关重要。恩格斯再次强调:“不恢复每个民族的独立和统一,那就既不可能有无产阶级的国际联合,也不可能有各民族为达到共同目的而必须实行的和睦的与自觉的合作。”[16]就国际无产阶级的合作来说,民族的独立是国际联合的前提。无产阶级要支持民族独立运动,民主革命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必要准备。例如,1848年革命就为社会主义革命扫清了道路,为社会主义革命准备了基础。
最后,序言对《宣言》进行了补充说明。例如,在1872年德文版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由于《宣言》出版以后的25年以来大工业和工人阶级的革命斗争有了很大的变化,所以《宣言》的某些地方可以做一些修改。例如,《宣言》第二章末尾提到的具体革命措施已经没有实际的意义,对于各类反对党的批判在原则上依然正确但是其实际运用已经“过时”了。再比如,序言还对《宣言》的第一句话:“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17]中的“历史”的界定进行了不断修订。此外,序言还说明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在不同时期所指的对象。在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恩格斯指出:“当我们写这个《宣言》时,我们不能把它叫做社会主义宣言。”[18]因为,在1847年,社会主义者是指空想社会主义者和形形色色的社会庸医。社会主义指的是资产阶级的运动,共产主义则是指工人阶级的运动。但同样是在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恩格斯指出:《宣言》是“全部社会主义文献”中传播最广的和最有国际性的著作。这时,《宣言》中提到的那些党派被彻底扫除,恩格斯又开始使用“社会主义”这一名称。这表明恩格斯审视这一问题的眼光是历史的运动的辩证的。
在诸多的补充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1872年德文版序言对无产阶级推翻政权后怎么办的问题进行了说明。序言指出,二月革命和巴黎公社的实际经验告诉我们:“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19]因为旧的国家机器只是充当了资产阶级反对封建制度的武器,并不能为无产阶级直接所用。因此,无产阶级要打碎旧的国家机器,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宣言》发布之时,主要是为了动员无产阶级进行革命摆脱阶级的压迫,与旧世界决裂。但是随着革命运动的发展,革命的领导权问题逐渐凸显。革命失败和成功的正反两方面经验证明: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还要建立无产阶级的专政,建立自己的国家机构。法国的二月革命推翻了“七月王朝”的统治,但革命果实却被资产阶级窃取了。在总结二月革命经验教训的著作《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中,马克思第一次提出了“无产阶级专政”这一概念。与二月革命不同的是,巴黎公社在夺取政权后没有放弃革命的领导权。马克思认为巴黎公社不同于以往的革命。他说:“这次革命的新的特点在于人民在首次起义之后没有解除自己的武装,没有把他们的权力拱手交给统治阶级的共和主义骗子们;这次革命的新的特点还在于人民组成了公社,从而把他们这次革命的真正领导权握在自己手中,同时找到了在革命胜利时把这一权力保持在人民自己手中的办法,即用他们自己的政府机器去代替统治阶级的国家机器、政府机器。”[20]公社不仅铲除了旧的常备军和警察而代之以武装的人民,还宣布了教会与国家分离从而摧毁原来的精神压迫工具,并且还剥夺了教会占有的一切财产。巴黎公社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第一次尝试,它告诉人们无产阶级必须要掌握革命的领导权,在掌握政权之后要打碎旧的国家机器,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机器。巴黎公社丰富和发展了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因此,1872年序言将这一思想认识补充进来了。虽然巴黎公社存在的时间不长,但是其首创意义依然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