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宣告体与政论性散文诗

2 政治宣告体与政论性散文诗

其一,政治宣告体是合适的。最合适的文体应该是政治宣告体。也就是说,从政治上向社会作出自己的宣告。而这正是《共产党宣言》应该做的。

首先,宣告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宣告无产阶级政党的诞生。19世纪40年代三大工人斗争宣告了无产阶级作为独立的政治力量登上历史舞台,这是一种现实性的宣告。这种宣告的优点是生动直观,但缺点是并不明确。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从三大工人斗争中看到问题的实质,而且事实上大多数人都认识不到这三大工人运动的真实意义。因此,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还需要从思想理论上,尤其是从政治上作出宣告。特别是无产阶级首次组成为政党,作为与资产阶级政党完全不同的政党登上政治斗争的舞台,这更是需要宣告的。这后一个宣告是前一个宣告的直接继续和逻辑延伸,因为只有无产阶级政党登上政治斗争舞台,才真正地代表着无产阶级作为一个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共产主义者同盟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党,而且是第一个世界性的无产阶级政党,它的产生和走向社会,当然需要一种宣告,一种郑重的宣告。发表《宣言》就是这种宣告的最合适的形式。

其次,宣告无产阶级政党即共产党的观点和意图。《宣言》开宗明义地写道:“现在是共产党人向全世界公开说明自己的观点、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意图并且拿党自己的宣言来反驳关于共产主义幽灵的神话的时候了。”[2]并说:“为了这个目的,各国共产党人集会于伦敦,拟定了如下的宣言,用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佛拉芒文和丹麦文公布于世。”[3]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提到了六种文字,基本涵盖了欧洲的主要语言。但事实上,《宣言》最初只是以德文公布于世的,法文、英文等译本是随后才陆续出现的。那么,《宣言》中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也许有虚张声势、扩大影响的因素,但从根本上说还是为了体现《宣言》的宣告功能。

最后,宣告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宣言》中有一句人人皆知的名言:“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4]这是最明显最典型的宣告,集中体现了无产阶级政党的观点和意图。正因为如此,从那时以来这一论断就传遍世界,成为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和人民群众树立社会主义理想信念的基石。在中国,我们通常称之为“两个必然”。正是这“两个必然”的宣告,成为《共产党宣言》中最有代表性的论断。恩格斯在《宣言》的1882年俄文版序言中说:“《共产主义宣言》的任务,是宣告现代资产阶级所有制必然灭亡。”[5]而且在《宣言》的最后,更加明确地重申:“共产党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他们公开宣布: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让统治阶级在共产主义革命面前发抖吧。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6]

其二,最终呈现为政论性散文诗。“政治宣告体”究竟是怎样的呢?这不仅有一般要求问题,而且也有具体呈现的问题。从一般特征和要求来说,无非是体现政治诉求,表达政治意图,发出政治宣告。它不是文艺性的,也不是学术性的,而是政治的。而从具体呈现来说,不同的作者可以写出不同的政治宣告体,而《宣言》的政治宣告则打着马克思个性的鲜明印记。马克思独有的性格和气质、思想和文字的才华,文字风格,以及喜欢打磨文字的个人喜好,使“政治宣告体”具体呈现为“政论性散文诗”。这可以说是一种最合适而又最具有个性的“政治宣告体”。

就其“政论性”而言,它使用的当然主要是政治语言,表达的是政治诉求。但是,政治宣告不是高喊政治口号,更不是只限于重复几个政治结论,而是要达到理论的高度,要有新的思想观点,甚至体现一种新的世界观,这才是最高层次的政治宣告。这一点,除了马克思恩格斯很少有人能做到。

就其“散文诗”属性而言,它不是思辨的、推理的,也不做铺开论证。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观点,适可而止地作出阐明,并直言不讳地表明态度,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散文诗”是“散文”与“诗”的结合。《宣言》不是纯粹的散文式,而是带有诗性的特点,具有诗性的表达,具有象征性和预言性;但也不是纯粹的诗体,不是诗歌形式,而是散文式叙述,以及纲要式的理论阐述。从外在形式上看,比较符合中国文学中的散文诗体。如果把《宣言》与鲁迅的散文诗集《野草》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出二者的相似性。而且不只是外在形式上的相似,更是精神气质上的神似。

马克思青年时代曾醉心于诗歌创作,特别是在大学期间,创作过几本诗集。但实事求是地说,他的诗歌创作并不成功,他的天才并不在这个方面,他自己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并放弃了诗歌创作,而转向哲学和历史。但他对诗歌和文学有着终生的热爱,并把这种热爱融入他的理论写作中。如果说他的诗才并不能独立地纯粹地得到体现的话,那么他的政治性散文诗则集中表现出他在这方面达到的高度。《宣言》把理论阐述、政治诉求、情感抒发有机结合,冶于一炉,形成火焰和波涛一般的文字,这只有马克思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