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空与实相

第二章 性空与实相

哲学的探讨潜在地包含着一种本体论冲动。章太炎说:“言哲学、创宗教者,无不建立一物以为本体。”[1]这种以本体论来规范所有讨论的对象,本身并不科学。但是本体论作为哲学探讨的一种思考向度或者参照的维度是可取的。如果失去这一思考向度或维度,就难以建立探讨的共同基点和论域。当然,这种本体论或者相似本体论的立场,不可避免地对考察的对象造成一种思考上的影响,强加了一种前结构。在讨论中,尽量减少这种影响的干扰。

哲学的理解建立在基于一定历史情境和视角上的解读的基础上,这些解读一方面经历了历史的积淀和知识权力的强化获得了学术的合法性,另一方面遮蔽了难以还原和难以逼近的本真。当我们以自己的视角透过另一个同样具有历史因素和主观因素的视角来考察思想对象或者意义系统时,就不可避免地进入各种活的或死的主观性因素的纠缠。这种纠缠规定了我们讨论可能性、相对性及其限度。思想史并非僵死的概念对概念的推演,思想史是“活”的,包含着各种视角和立场,在不断显现的同时又在不断地遮蔽。这些视角和立场潜在地包含着抉择和判断,而这些抉择和判断自觉或不自觉地规划着思想史演进的路径和意义的彰显。当我们反思思想史中的意义和范畴逼近本真时,是无法忽略这些视角和立场的。作为审查者,其立场和视角与僧肇本人的视角和立场是不同的。汤用彤根据僧肇所处的语境、僧肇的玄学式表达和“即体即用”的思考模式而获得对僧肇哲学的理解和阐释。这种理解和阐释是具备哲学史意义的,而非如部分学者基于特定立场所质疑的那样。

在西方传统哲学中确实存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我们可感的、经验的、现象的世界,另一个是不可感的、理性的、本质的世界。这种划分是由本体论造成的。本体论是纯粹的原理,它存在于后者之中,也是对后者的描述[2]。从柏拉图起在西方哲学中占据核心地位达两千余年的本体论,一开始是以理念论的面貌出现的。理念是在柏拉图哲学中提出来的。“从柏拉图到黑格尔,西方哲学的形态上的特征是两离性。”[3]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本体论和西方的文化传统有着很大的差异。“与西方传统哲学形态的两离性特点对照,中国传统哲学形态明显的是一体性的。中国哲学中没有在我们生活在其中的世界之外再分离出另一个世界的观点,也没有一种存在于经验世界之外的独立的理论领域。”[4]中国哲学通常提出:“道不离器”,“理在气中”,表现出一种一体性的形态特征。这种一体性是无法通过逻辑构造或者理性思辨而获得的,不是一种概念化的存在状态,而是一种内在的直觉和证悟。中国传统本体论强调一种庸常的境遇中的生成性。这样的生成性是前逻辑的或者非逻辑的,是无法进入概念系统进行运思或者获得存在形式的终极价值与意义的。并且这种境遇性的直觉和证悟,具有鲜明的当下性和个性化乃至神秘性。这种状态与西方本体论的主客二分性和概念性特征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向度,表现为一元性或者一体性。中国传统哲学中的“境界本体”的证悟中,终极实在回归于当下境遇和自我体验。这就意味着即使是一种超越性的精神追求仍然具有实体性或生成性的特征。然而中观学派具有绝对的“解构性”,在其视域中,儒道之“境界本体”仍然包含着实体性和生成性,保留了“体”。中观学派以缘起性空说消解了这种实体性的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