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焘《续通鉴长编》
开宝八年,十二月已亥朔,江南捷书至。凡得州十九,军三。县一百有八,户六十五万五千六十有五,群臣皆称贺。上泣谓左右曰:“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思布声教,以抚养之。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刃者,此实可哀也。”即诏出米十万石,赈城中饥民。宋史全文富弼曰,太祖之爱民深矣。王师平一方而不为喜,盖念民无定主,当乱世则为强者所胁。及中国之盛,反以兵取之,致有横遭锋刃者,遂至于感泣也。推是仁心,而临天下,宜乎致太平之速。
李继隆善驰驿,日四五百里,自江南兵起,数往来,尝部送伪将赴阙,至项县,会其疾,斩首以献。上嘉之,又从李符督荆湖漕运,与江南人斗。流矢中额,所冠胄坚厚得不伤。上察其材且念其父故,欲拔用之。谓曰:“升州平。可持捷书来,当厚尝汝。”时军中使臣内侍,凡十数辈,皆伺城陷献捷。会有机事当入奏,皆不愿行。继隆独请赴阙,上见其来,知城未下,甚讶之,继隆度金陵破在旦夕。因言半途遇大风,天晦冥。此城破之兆也。捷书明日当至矣。于是上召继隆曰:“正如汝所料。”庚子,上临惠民河,观军人筑堰。
辛丑,赦江南管内州县常赦所不原者,伪署文武官吏见厘务者,并仍其旧。曾经兵戈处百姓,给复二年。不经兵戈处,给复一年,诸色人及僧道,被驱卒为兵者,给牒听自便。令诸州件析旧政,赋敛烦重者,蠲除之。军人俘获生口,年七岁以上,官给绢五匹,赎还其家。七岁以下即还之。又诏不得侵犯李煜父祖丘垅,令太子洗马河东吕龟祥,诣金陵籍李煜所藏国书送阙下。
丁未,以杨克让权知升州,寻兼水陆计度转运事。明年二月始,兼漕事,今并书之。
戊申,三佛齐国遣使来贡方物。已酉,幸龙兴寺。
辛亥,赐京畿诸县民,今年秋租十之三。已未,以恩赦侯刘鋹,为左监门卫上将军。封彭城公,去恩赦侯之号。户部员外郎知制诰王祐,判门下省,与判吏部流内铨侯陟不协。陟所注拟,祐多駮正。陟诉于卢多逊,多逊初为学士,阴倾宰相普,累讽祐助己。祐不听,谓多逊曰:“昔唐宇文融与张说有隙。为融所谗而出。说复集贤,融遂败。”因以传示多逊,且劝释之。多逊不悦。癸亥,祐坐陟事,黜为镇国行军司马。司马日记云,祐坐以百口保大明节度使符彦卿非跋扈,逆上意故贬。盖误也。开宝二年,彦卿已徙凤翔。祐贬时彦卿死矣。
甲子,契丹遣右卫大将军耶律乌正礼。宾使萧护里国。通事左千牛卫将军陈延正,来贺明年正旦。先是上尝召吴越进奏,使任知果。令谕旨于其主叔曰:“元帅克毗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暂来与朕相见。以慰延想之意,即当复还。不久留也。朕三执圭币以见上帝。岂食言乎?”崔仁冀亦告俶曰:“主上英武。所向无敌。今天下事扫肓已可知。保族全民策之上也。”俶深然之。丁卯,俶请赴长春节朝觐,诏许之。
是岁,诏贡士之下第者,特免将来请解,许直诣贡部。令诸州凡逮捕罪人,必以白长吏。所由司不得直牒追摄。诏有司重详定推状条样,颁于天下。凡三十三条,御史台,开封府,诸路转运司,或命官鞫狱。即录一本付之。州、府、军、监、长吏、及州院、司寇院、悉大字揭于板,置听事之壁。本志云,二事皆在八月,今并系之岁末。
秦州戎人大石小石族,寇土门,略居民。知州张炳击走之。张炳示见周广顺中,点秦州税户充保毅军,教习武技,逃死即以佃地者代之。遇征役,官给口粮,有马给刍菽。
是岁发渭州、平源、潘原二县,民治城壕,既毕。因立为保毅军弓箭手,分戍镇寨,能自置马者免役,逃死者以亲属代焉。盖因广顺之制也。此据两朝兵制。开宝九年,据《资治通鉴》例年号皆以后来为定。武德元年,从正月便为唐高祖武德元年,更不称隋义宁二年,明皇光天元年正月,便不称景云三年梁开平元年正月。便不称唐天祐四年,按太宗于开宝九年十月二十一日即位。十二月二十二日改元,不俟逾年。与常例不同,今仍称开宝九年。春正月戊辰期,御乾元殿受朝。
辛未,曹彬遣翰林副使太原郭守文奉露布。以江南国王李煜,及其子弟官属等五十五人来献。上御明德门受献,煜等素服待罪。诏并释之。各赐冠带器币鞍勒马有差,时有司议献俘之礼如刘鋹。上曰:“煜尝奉正朔,非鋹比也。”寝露布不宣,煜初以拒命。颇怀忧恚,不欲生见上。守文察知之。因谓煜曰:“国家止务恢复疆土,以致太平。岂复有后至之责耶。”煜心始安。《宋朝要录》煜性仁弱,自嗣位,佛寺十余于禁中。退朝衣僧衣,诵佛书。拜跪手足成胝,朝廷开其惑,选年少有才辨者僧服往见。论报应生死性命之说,尤信重之说。煜于牛头山作佛寺千余间,王师之至。以为营垒,论决死罪,多欲矜贷,将行刑。然灯佛室,达旦不灭,则贷之。富民赂宫中,窃绩其光,多获原宥。尤不喜闻人过,有纠评者悉寝不报,大兵之际,人怀其惠,故无异心。威令不著,故莫有尽死力者。
徐铉从煜至京师,上召见铉。责以不早劝煜归朝。声色甚厉。铉对曰:“臣为江南大臣,而国灭亡。罪固当死。不当问其他。”上曰:“忠臣也。事我如事李氏。”赐坐慰抚之。又责张洎曰:“汝教李煜不降,使至今日。因出帛书示之,乃王师围城。洎所草召江上救兵,蜡弹内书也。”洎顿首请死。曰:“书实臣所为也。犬吠非其主此,其一耳。他尚多,今得死,臣之分也。”辞色不变。上初欲杀洎,及是奇之,谓曰:“卿大有胆,朕不罪卿。今事我,无替昔之忠也。”壬申,德音降死罪囚流以下,释之。男子妇人配,役者听自便。
乙亥,以李煜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侯,其子弟皆授诸卫大将军。宗属皆授诸卫将军。
丙子,以煜司空知左右内史事,汤悦为太子。少詹事,太子太保徐游,左内史待郎徐铉为太子率更令,右内史舍人张洎,王克贞为太子中允。克贞,新涂人,在江南守道中立。国人称其长者。铉性质直,无矫饰。有卢氏簿谢岳者,铉之故人也。凡铨选之制,年七十即罢去。岳与虢州刺史有隙,奏岳年过,不堪其任。时江南士人爵齿,有司疑者,必质于铉。岳求哀曰:“犬马之齿,实知之。岳家贫亲属多,仰俸禄以给。今罢去,即填沟壑。愿公言不知。”铉曰:“我实知而言不知。是欺天也。”卒以实对,吏部遂罢岳官。然故人子弟及亲族之孤贫者,来依铉。铉必分俸,开馆以纳之。以两浙都钤辖使沈承礼为威武节度使。初围润州城中,兵夜出焚栅。或请往救之,承礼曰:“兵法所谓击东南而备西北者,此也。”命士擐甲不动,既而焚栅兵,去攻他壁,诸将不设备者,悉惊扰。独承礼所部,敌人不敢窥焉。初卢绛在宣州,闻金陵陷。乃帅众趋福建,欲割据岭。表至歙州,刺史龚慎仪闭城拒之。绛怒,攻拔其城。杀慎仪纵火大略。所过莫不惊扰,传檄至福州,观察判官查元方斩其使。
已卯,上闻绛叛,遣其弟袭。未知袭时为何官。赍诏书招谕之。幸左飞龙院,观卫士射,遂幸北苑。令卫士与契丹使骑射。
庚辰,诏幸西京。将以四月有事于南郊。济州团练使李谦溥以疾,自隰州肩舆还京师上遣中,使持汤剂就赐之。又遣太医诊视,谦溥累上章纳禄,不许。壬午卒,上甚悼焉,赙赠加等,葬事官给。
癸未,命翰林学士李昉,知制诰扈蒙,李穆等,于礼部贡院,同阅诸道所解孝弟力田。及有文材武干者,凡四百七十八人。及试问所习之业,皆无可采。而濮州以孝,弟荐名者二百七十人,上骇其多。召问于讲武殿,率不如诏。犹自言能习武,复试以骑射,则皆陨越颠沛。上顾曰:“止可隶兵籍耳。”众皆号泣求免,乃悉令退去。劾本州官司滥举之罪。丙申,遣太常丞魏咸熙,于开封府诸县定三等人户税额。咸熙,仁浦之子也。浚洛水。
二月已亥,群臣再奉表,请加尊号曰“一统太平”。上曰:“燕晋未复,遽可谓一统太平乎?”不许。君臣请易以立极居尊,上不得已许之。
太子中允高易从,太子洗马商致用。判太仆寺,时方议郊禋。俾缮修车辂也。易从致用未见。
庚戍,以宣徽南院使义成节度使曹彬,为枢密使。领忠武节度使枢密领节度。自彬始,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为宣徽北院。使节度领宣徽,自美始。
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李汉琼,领振武节度使,步军都虞候刘遇领大同节度使,贺州刺史判四方馆事田钦祚,领汾州防御使。东上阁门使梁迥,领汾州团练使,西头供奉官李继隆,为庄宅副使。赏江南之功也。彬归自江南,诣阁门进牖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时人嘉其不伐,始彬之行。上许彬以使相为赏。及还,诏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为使相,品位极矣。肯复力战耶。且徐之。更为我取太原。”因密赐钱五十万,彬怏怏而退。至家见布钱满室,乃叹曰:“好官亦不过多得钱耳。何必使相也。”上爱惜爵位,不妄与人类此。会要云,彬以平江南故,不罢旄越。才九月而罢。凡以检校官兼中书令,侍中同平章事者,并谓之使相。唐制皆署敕。五代以来,不预政事。朝会,亲王则分班,余官则缀本官正衙,见谢则押班。凡定制除授者,敕尾存其衔。而不署,侧注使字。此据会要附见。《宋史全文》吕中曰,人言汉高帝善将将者,以不吝爵赏故也。然当天下未定,而信越诸人。爵已王矣,一旦固陵之会不至,则不免裂数千里以封之。此高帝有杀诸将之心矣。国初平江之功至大,然宁赐以数千万钱,而勒一使相。盖品住已极,则他日有功,何以处之。此终太祖之世,而无叛将也。林德颂曰,曹彬之平江南,吝一使相而不授,非食言也。虑其品位之极而不吾用也。狄青之平岭南,欲予以枢密而中辍,非忘功也,虑其名位之极,无以为他日赏也。上闻吴越王俶将入朝。
辛亥,遣皇子兴元尹德昭,至睢阳迎劳之。
契丹遣太杰卿律延浚等,来贺长春节。
马步军副都军头毅州刺史史珪,坐漏泄省中语,甲寅,出为光州刺史。
初,内客省使丁德裕监吴越兵平江南。德裕恃势刚很,不䘏士卒。黩货无厌,吴越王叔奏其事。乙卯,出德裕为房州刺史。
戊午,卢多逊加吏部侍郎。落起复。
已未,吴越王叔,及其子镇海镇东节度使惟浚等,入见崇德殿,宴长春殿。先是车驾幸礼贤宅,案视供帐之具及至,即诏叔居之。宠賚甚厚。叔所贡奉,亦增倍于前也。庚申,大宴大明殿。甲子,召叔惟浚宴射苑苑中。丁卯,幸礼贤宅。
初上即位,召供备库副使魏丕谓曰:“作坊久积弊。尔为我修整之。”即授作坊副使。丕在职甚尽力,居八年,乃迁正使。上讨泽潞惟扬,下荆广,收川峡。征河东,平江南,皆先期谕旨。令治兵器,无不精办,旧床子弩射止七百步,丕增造至千步。
三月已已,以丕领代州刺史,仍典作坊。时京师有作坊,诣州有作院,皆有常课。作坊所造兵器,每旬一进,上亲阅之。列五库以贮焉。寻又分作坊,为南北。别置弓弩院。分作坊为南北,在九月置弓弩院,据会要亦在此年,而无其月日,今并书之。
庚午,命吴越王叔,剑履上殿。诏书不名。
辛未,以叔妻贤德顺穆夫人孙氏,为吴越王妃。宰相谓:“异姓诸侯王妻,无封妃之典。”上曰:“行自我朝。表异恩也。”即令其子惟浚,特诏赐之。先是上数召叔与惟浚,宴射苑中。惟诸王预坐,叔拜,辄令内侍掖起。叔感泣,又尝令叔与晋王光义京兆尹廷美,叙兄弟之礼。叔伏地叩头固谢得止。上将西幸,叔恳请扈从,不许。乃留惟浚侍祠,遣叔归国。是日,宴讲武殿,谓叔曰 “南北风土异宜渐及炎暑。卿可早发。”叔泣涕愿三岁一朝。上曰:“川途迓远,俟有诏乃来也。”先是群臣皆有章疏,乞留叔取其地。上不从。于是命取一黄复以赐叔。封识甚固。戒叔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叔章疏也。叔益感惧,既归。每视事功臣堂,一日命徙坐于东偏。谓左右曰:“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叔岂敢宁居乎。”益以乘舆服玩为献,制作精巧,每修贡,必列于庭。焚香而后遣之。叔在太祖朝止入一觐,记闻及东轩录等,或云江南未平叔来朝,太祖遣归,江南既平。复来朝,皆谬也。《五代史》又云,叔还国,益以器服珍奇为献,不可胜数。太祖曰:“此吾帑中物,无用献为。按太祖待叔甚宠,当无此语。比语盖出于魏王继岌破蜀时或传者,误饰之。今不取。
旧仪,将有事于南郊,必先告太庙。于是将如西京,不欲载神主俱行。壬申,上亲告太庙,常服乘步辇。百官班于庙庭,不设乐悬。止一献,不行裸礼。不饮福酒,不祭七祀。及祀圆丘于西京,前二日,复命东京留守告宣祖庙焉。
癸酉,以皇子德芳为贵州防御使。
以宰相沈义伦,为东京留守兼大内都部署。左卫大将军王仁赡权判留司三司兼知开封府。丙子。车驾发京师。
已卯,次郑州。庚辰,上谒安陵。奠献号恸。左右皆泣。既而至阙台,西北响发鸣镝,指其所曰:“我后当葬此。”赐河南府民今年田租之半,复奉陵户一年。《谈苑》载上自西京还,乃谒安陵,盖误也。令从《实录正史》。
辛已,上至西京。见洛阳宫室壮丽,甚悦。召知河南府右武卫上将军焦继勋,面奖之。加彰德节度使。
丙戍,以王仁珪领义州刺史。李仁祚为八作副使,继勋女为皇子德芳夫人。再授旄钺。亦以德芳故也。而继勋,性吝啬,公府用度,多所减削。时论非之。
丁亥,召沈义伦赴西京。命王仁赡兼大内都部署,开封推官左赞善大夫真定贾琰权知府事。
庚寅,分命近臣。徧祷城中祠庙,久雨故也。辛卯,幸龙门广化寺,开无畏三藏塔。
是月,发卒千人。自洛城菜市桥,凿渠抵漕口二十五里。以通餽运。
是春权停贡举,先是流民归业者,止输所佃之税。俟五岁乃复故额,以是及五岁辄逃。
夏四月已亥,令再逃者,勿得还本贯。有司言准令宗庙殿庭宫悬三十虞,郊社二十虞,殿庭加鼓吹十二虞,殿庭加鼓吹十二虞。开宝四年,郊社误用宗庙之数。今岁亲郊,欲用旧礼。有诏圆丘增十六虞,余如前制。庚子,合祭天地于南郊。国史改称雩祀,恐失其实。今从实录正言之。还御五凤门,大赦。有司将奉册上尊号,上卒不受。
初,雨弥月不止,上遣中使齐三木与狱神约,宿斋日雨不止。当施桎桔,又使祷无畏三藏塔,不如约则毁之。及期始晴霁,以讫成,礼都民垂白者相谓曰:“我辈少经乱离,不图今日复观太平天子仪卫。”有泣下者。
壬寅,大宴广寿殿。癸卯,以崇义留后王全斌,为武宁节度使。昭化留后崔彦进,为彰信节度使。上谓全斌曰:“朕顷以江左未平,虑征南诸将,不持纪律,故抑卿数年。为朕立法,今已克金陵,还卿旄钺。仍加厚赐。”
上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尝有迁都之意,始议西幸。起居郎李符,上书陈八难曰“京邑凋弊,一难也。宫阙不完,二难也。郊庙未修,三难也。百官不备,四难也。畿内民困,五难也,军食不充,六难也。壁垒未设,七难也。千乘万骑盛暑从行,八难也。”上不从,既毕祀事。尚欲留居之。群臣莫敢谏,铁骑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乘间言曰:“东京有汴渠之漕。岁致江淮米数百万斛。都下兵数十万人,咸仰给焉。陛下居此,将安取之?且府库重兵,皆在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动摇。若遽迁都,臣实未见其便。”上亦弗从。晋王又从容言:“迁都非便。”上曰 “迁河南未已,久当迁长安。”王叩头切谏。上曰 “吾将西迁者,无它,欲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王又言在德不在险。上不答。王出,上顾左右曰:“晋王之言固善,今姑从之。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李怀忠为节度使,在太平兴国二年冬。此时但领富州团练使,三朝圣政录,称节度使者误也,晋王事,据王禹偁建隆遗事,正史阙之。
甲辰,始下诏东归。乙已,宴从臣于会节园,还经通利坊,以道狭,撤侵街民舍益之。命太子太师王溥,与百官先归京师。尚书左丞吕余庆卒,余庆始罢政。上欲授以旄钺,会其疾不果。于是赠镇南节度使,辍一日朝,遣中使护丧事。
丙午,车驾发洛阳宫。已酉,次郑州。辛亥,至东京。《宋史全文》吕中曰,国初所以不都关中而都汴者,以灵武燕蓟之地未复也。然洛与汴,皆河南之土,洛之险犹可恃。而汴则无险可畏也。欲为四方有事之备,则当都洛阳,高城深池,坚甲重兵,以杜诸夏不虞之备。伐北夷深入之谋,若已都汴,则不得不以守四夷为说。此太祖所以有都西京之议也,然都汴固不得已,都西京亦不得已也,使太祖收灵夏,复燕蓟,则必都长安矣。
初李煜既降。曹彬令煜作书谕江南诸城守,皆相继归顺。独江州军校胡则与牙校宋德明,杀刺史据城不降。诏先锋都指挥使曹翰,为招安巡检使,率兵讨焉。江州:“城险固,翰攻之不克,自冬讫夏,死者甚众。丁丑,始拔之。众犹巷斗,则时病甚。卧床上,翰执缚责其拒命。对曰:“犬吠非其主。公何恠也。”命腰斩之。并杀德明。先是上命右补阙张霁知江州,与翰俱入城,翰兵掠民家,民诉于霁。霁按诛翰兵,翰以江州民拒守。又忿民诉诛其兵,发怒屠城。死者数万人。取其尸投井,坎皆填溢。余悉弃江中,诬奏霁徙知饶州。民家货赀钜万,皆为翰所得。霁未见。上闻江州城垂破,遣使持诏赐翰禁止杀戮。使者至独树浦,值大风不能渡。比至,城已屠矣。翰因请载卢山东林寺五百铁罗汉像,归至颖川新造佛舍。遂调发巨舰十余艘,尽载金帛,置铁像于其上。时号为押纲罗汉。
已未,诏自今旬假不视事。赐百官休沐。壬戍,以荆湖南路,转运使太子中允许仲宣,为刑部郎中京西转运使、起居郎。李符为比部员外郎左补阙权知升州并江南转运使。扬克让,为兵部员外郎。皆以调发军储有劳也。江南之未平也,左赞善大夫知汉阳军李恕,屡率兵度江破贼。甲子,以恕为驾部员外郎。
是日,宴近臣及节度使于讲武殿。丙寅,大食国遗使来贡方物。
五月巳已,幸东水硙,遂幸飞龙院,观渔金水河。卢绛承诏赵阙,方引对。时龚慎仪之兄子颍,为右赞善大夫。遇绛于朝,诘之曰:“反贼,汝专杀我叔父,我伺尔久矣。今乃在此耶?”遂执绛冤。上以绛属吏,枢密使曹彬言绛骁勇,愿宥其死。上曰“绛状貌酷类侯霸荣,安可留也。”乙亥,斩首西市。卢绛被诛,旧无其事。此据新录,本纪乃云斩绛于西京。不知何故。按绛死于固子陂,莽于夷门山。似不在西京也。且车驾时已还大梁矣,何用于西京斩之。此必字误。《江南野录》载绛归朝,实曹翰部送之。太祖诘绛不即降,绛言李煜未受王爵,故不即绛。太祖嘉其忠,因授冀州团练。使及龚颖诉冤,曹翰复言降不可留,乃杀之。又言铁券毡褥等事,皆与国史异异。今不取,然国史绛,传盖与九国志同。当更考之。《宋朝要录》江南昭武留后卢绛诛,初绛为沿江巡检。屡邀吴越兵于海门,获战舰数百。尝说其主煜曰,吴越仇雠也。他日必为北朝乡导,犄角攻我,当先灭之。”不听,后为凌波都虞候,数战有功。王师围润州,煜遣绛救之。率舟师八千人,奕入丹阳,州将刘澄议以城归款。欲图绛,绛觉之,复出所部,夜出重围走宣州,知金陵陷,帅众欲举岭表。至歙州,拔其城,杀刺史龚谨仪,诏书招谕之。
庚辰,幸讲武池,遂幸玉津园观稼。宋州言,大风坏官舍民居凡四千六百余间。癸未,降申州为义阳军。
甲申,以东上阁门副使。田守奇,贺契丹生辰,右赞善大夫房彦均副之。彦均未见。
晋州以所获北汉岚宪石三州巡检。使王洪武等二十九人来献。洪武未见。辛卯,左司员外郎知制诰扈蒙,权知荆南府,卢多逊恶之也。此据本传,未知所恶何事也。
遣司勋员外郎和岘,江南道采访。
六月已亥,以颖州团练使曹翰,为桂州观察使。仍判颍州,赏平江南之功也。上以晋王光义所居,地势高仰,水不能及。庚子,步自左掖门,至其第。遣工为大轮,激金水注第中。且数临视,促成其役。王性仁孝,上雅钟爱。尹京十五年,庶务修举,上数幸其府,恩礼甚厚。尝疾病,殆不知人,上亟往问,亲为灼艾,王觉痛,上亦取艾自灸。自辰及酉,王汗洽苏息,上乃还。疾良愈,复往视之,赐以龙凤毡褥。又尝宴宫中,王醉,不能乘马。上起送至殿阶,亲掖之。王帐下士蒙城高琼,左手执镫以出,上顾见,因赐琼等控鹤官衣带,及器帛。勉令尽心,间谓近臣曰:“晋王龙行虎步,且生时有异,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蔡惇夔州直笔云,太祖以晋王尹京,对罢,宣谕曰:“久不见汝所乘何马,牵来一观。”遂传呼至殿陛下,御马台。敕令晋王对御上马。太宗皇惧辞逊,乃密谕曰:“他日汝自合常在此。上下马何辞焉。”太宗骇汗趋出。命近侍挽留,送上马。遂再拜乘马驰走。回旋于殿庭而出,太祖示继及之意也。按太祖继及之意,盖先定于昭宪榻前矣。今不取。
癸卯,吴越王俶,遣使入贡,谢朝觐蒙殊礼。及放令归国也。
武宁节度使赠中书令王全斌卒。全斌轻财重士,不求显赫之誉。宽而容众,军旅乐为之用。其绌居外郡,几十年,怡然自得,识者之。《宋史全文》富弼曰:“王全斌有大功可掩其罪也。太祖以诸国未平,恐将帅恃功为过,故抑全斌等以立国法。及事宁之后,进赏前勋。此真得驾驭英雄之术也。
秋七月戊辰,幸晋王第观水入新池。初永安留后折御勋,以郊祀西洛来朝。道病后期。丙子,徙御勋为泰宁军留后,召御勋弟御卿,为闲厩副使知府州。是日,幸京兆光美第视疾,后两日,复幸焉。平海节度使陈洪进,以江南吴越入朝。不自安。戊寅,遣其子漳州刺史文颢,来贡方物。且乞修觐礼,诏许之。洪进行至南剑州,闻国有丧,乃归镇发哀。
先是令诸州卖盐,斤六十钱者,减为五十,四十者为三十。至是颗盐,减至四十四。乙酉,令复减四钱。命近臣祈晴于京城祠庙。丁亥,诏新修历代帝王,及岳渎祠庙,与县镇相近者,移治所就之。
旧制,天下刑狱,大理寺详断。刑部详覆。去年秋,尝有诏令两司参议同奏,时右赞善大夫张佖判刑部。比部员外郎李符判大理。符性刚强,颇轻重其法,佖多駮正之。屡至忿竞,案牍转复滞,佖上疏请复旧制。不报,因求外任。八月戊戍,以佖权知荣州。初伪朝官出领外任者,入辞必戒饬再三。及佖辞,上谓曰:“惟汝不必朕言。方擢用汝,佖在州果有善政。”两司共断文案,据佖疏乃去年七月诏旨。而《实录本纪》不著,今因佖出,附见。已亥,幸新龙兴寺。
乙已,幸等觉院,遂幸东染院,赐工人钱。又幸控鹤营,观骑士射。赐帛有差。又幸开宝寺,观经藏。
丁未,命伐北汉。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党进,为河东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宣徽北院使潘美为都监。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扬光美为都虞候。
已酉,进等入辞。各赐戎服金带鞍马铠仗遣之。
初平江南,彭州刺史刘茂忠,与吉州刺史屠令坚相约拒命。会令坚死。监军侍其稹,权知吉州,其事遂寝,乃与稹俱入朝,茂忠常侵掠边邑,上诘之。茂忠曰:“臣事李煜。惟力是视。虽陛下亲征,臣当殒身不顾。”上嘉其忠。庚戍,以茂忠为登州刺史,稹为闲厩使。稹未见。
晋州获北汉谍者赵训,械送阙下。上释不诛,给装服遣之。废江南诸县伪署制置使。
辛亥,命镇州西山巡检洺州防御,使郭进,为河东道忻,代等州行营马步军都监。壬子,以枢密副命名楚昭辅、右卫大将军判王司王仁赡,分领宣徽南北院事。自后宣微使阙,即命枢密副使兼领院事。宣徽使除授,其后不备书。此其始事,故特出之。
丙辰,诏分兵入北汉界。西上阁门使郝崇信,与解州刺史王政忠,出汾州。内衣库副使阎彦进,与泽州刺史齐超,超未见。出沁州。内衣库副使孙晏宣。晏宣未见。与濮州刺史安守忠出辽州。引进副使齐延琛,延琛未见。与晋隰州巡检汝州刺史穆彦璋,彦璋未见。出石州。洛苑副使侯美与郭进出忻代。九月甲子,幸绫锦院。
乙丑,开封府言,京城诸官司狱皆空无系囚。丙寅,始令刺史郎中将军以上,私忌给假。
丁卯,以库部员外郎范旻,勾当淮南诸州,并淮北徐海沂等州水陆计度转运公事。上谓旻曰:“朕委卿以方面。凡除去民隐漕辇军储。悉许便宜从事,不用一一中覆也。且闻卿素贫,苟有所须,但那官钱用之。”旻岁运米百余万石给京师,当时称有心计。高丽国王王昭卒,其子伷权领国事。庚午遣使赵尊礼入贡,且请命。
壬申,党进帅兵抵北汉城下,列寨于河之南,败其军数千人于太原之北。获马千余匹,及兵仗六百余副。癸酉,户尚书致仕赠左仆射刘熙古卒。
初平江南,命著作佐郎建阳杨澈,通判虔州就曹彬,分兵之任。节度使郭载兴,载与未见。方拥兵自固,澈单骑直趋其垒。谕以国威信。载兴即委符听命。辛已,命载兴为海州刺史。澈悉料城中军士之勇壮者,五百人为一纲。部送京师。
土豪黎罗二姓,依册聚党作乱,澈讨平之。擒二豪,械赴阙下。辛已,郭进言,领兵出忻代路,俘北汉山后诸州民三万七千余口。
庚寅,幸城南池亭,遂幸礼贤宅。又幸晋王第。
冬十月甲午朔,定难节度使李光叡,率所部兵次于天朝,定朝两阙。遣使言,伺黄河冻合,即入北汉界。
丁酉,安守忠言,与洛罗寨兵马监押马继恩。继恩未见领兵出辽州路,焚北汉四十余寨,获牛羊人口数千。按八月遣内衣库副使孙宴宣,与濮州刺史安守忠,取辽州路入河东界。守忠传,亦载守忠时知辽州,与马继恩入界事。而旧录乃云,辽州知州齐超上言,盖误也。齐超实泽州刺史,别取沁州路入界。非辽州也。所录止称辽州,当是觉旧录误。故改之。今直书安守忠。
齐超言,领兵出沁州路,败北汉军五百人,擒三十人。此据本纪也。新旧录无之。疑实录脱误,或与安守忠同日奏到耳。当考。
已亥,幸西教场,观飞山军士发机石。庚子,郭进言:“破北汉寿阳县,俘其民九十余口。”党进言;“又败北汉军千余人于太原城北。”
初泾州官岁市马,彰义节度使张铎,厚增其直而私取之。累积至十六万贯,及擅借公帑钱万余缗,侵用官麦六千四百余饼,事发召归京师。本州械系其子保常,用及亲吏宋习。上以铎宿旧,诏释不问,但罢其旄钺而已。其所侵盗,皆蠲除之。保常洎习亦得免。
庚戍,以铎为左屯卫上将军。铎,河朔人也。初有神降于
屋县民张守真。自言我天之尊神,号黑杀将军,玉帝之辅也。守真每讫戒祈,请神必降,室中风肃然,声若婴儿。独守真能晓之,所言祸福多验。守真遂为道士。上不豫。驿召守真至阙下。
壬子,命内侍王继恩,就建隆观设黄录醮。令守真降神,神言天上宫阙已成。玉锁开,晋王有仁心,言讫不复降。此据国史符瑞志,稍增以杨亿《谈苑》。《谈苑》又云太祖开守真言,以为妖。将加诛,会晏驾,恐不然也,今不取。
上闻其言,即夜召晋王。属以后事。左右皆不得闻,但遥见烛影下,晋王时或离席,若有所逊避之状。既而上引,拄釜戳地,大声谓晋王曰:“好为之。”此据吴僧文莹所为《湘山野录》。正史实录并无之。野录云,祖宗潜璀日尝与一道士游于关河,无定姓名。自曰混沌,或又曰真无。每有乏,则探囊金,愈探愈出三人者,每剧饮烂醉。生喜歌步虚为戏,能引其喉于杳冥间。作清征之声,时成一二句,随天风飘下。惟祖宗闻之,曰“金猴虎头四。真龙得真位。”至醒诘之,则曰:“醉梦间语,岂足凭耶。”至膺图受禅之日,乃庚申正月初四也。自御极不再见,下诏草泽遍访之。人或见于辗辕道中,或嵩洛间。乃开宝乙亥岁也,上已板楔,驾幸西沼,生醉坐于岸木阴下。笑揖太祖曰:“别来喜安。”上大喜,函遣中人密引至后掖,恐其遁去。急回跸见之,一如平时抵掌浩饮,上谓生曰:“我久欲见汝,决克一事,无他。我寿还得几多?”生曰:“但今年十一二十日夜晴,则可延一纪,不尔。则当速措置。”上酷留之。俾泊后苑,苑吏或见宿于木末鸟巢中。或数日不见,上常切切记其语。至所期之夕,御太清阁以望气,是夕果晴。星斗明灿,上心方喜。俄而阴霾四起,天地徙变,雷电骤降。移仗下阁,急传官录开门召开封尹,即太宗也,延上大寝,酌酒对饮。宦官宫妾悉屏之。但遥见烛影下,太宗时或避席,有不可胜之状,饮讫,禁漏三鼓,殿下雪已数寸,太祖引拄斧枝
雪,顾太宗曰:“好做好做。”遂解带就寝。鼻息如雷。是夕太宗留宿禁内,将五鼓,同庐者寂无所闻,太祖已崩矣。太宗受遗诏,于柩前即位。逮晓登明堂,宣遗诏罢,声恸,引近臣环玉衣以瞻圣体,玉色莹然,如出汤沐。太祖英武,其达生知命,盖有如此者。文莹宜不妄。故特著于此,然文莹所言道士,不得姓名,岂即张守真耶。或复一道士也,恐文莹得之传闻,故不审。,如云于西沼木阴下笑揖。太祖止宿,后苑鸟巢中。言十月二十日夜晴,则圣寿可延一纪。疑皆好事者饰说,未必然也。又云,太宗留宿禁内,此亦谬误。太祖既不豫,宁复自登阁,且至殿庭
雪乎。今略加删润,更俟详考。顾命,大事也,而《实录》正史皆不能记,可不惜哉,蔡惇直笔云,太祖召陈抟入朝,宣问寿数,对以丙子岁十月二十日夜。或见雪,当办行计。若晴霁,须展一纪。至期前夕,上不寝。初夜,遣宫人出视,回奏星象明灿。交更,再令出视,乃奏天阴,继言雪下,遂出禁阁。遣中使召太宗入对,命置酒,付宸翰,属以继位。夜分乃退,上就寝。倚寝者闻鼻息声异,急视之,已崩。太祖于是入继。按惇所载。与文莹略同。但即以道士者为陈抟耳。抟本傅及《谈苑》,并称抟终祖朝,未尝入见。恐惇亦误矣,当是张守真也。王禹称《建隆遗事》云,上将晏驾。前一日遣中使急召宰相赵普、卢多逊。入宫,见于寝阁,上曰:“吾知此疾必不起。要见卿等者无它。为有数事,未暇行之。卿等将笔砚来,依吾言写之。身后切须行之。吾瞑目无恨也。”遂授普等笔砚,上自陈迷。普等依上言而写数事。皆济世安民之法。普等因呜咽流涕而言,此则谨依谟训而行之。然有一大事,未见陛下处置。上曰:“何事也。” “储嗣未定,陛下倘有不讳,诸王中当立何人。”上曰:“可立晋王。”普等复曰:“陛下艰难创业,卒置升平。自有圣子当受命。未可议及昆弟也。臣等恐大事一去,卒不可还。陛下宜熟计之。”上曰:“吾上不忍违太后慈训,下为海内方小康。思得长君以抚之。吾意已决矣。愿公等善为我辅晋王。”遂出御府珠玉金器赐普等。令归第。翌日,上崩于长庆殿。由是晋王闻普等有此奏议,大衔之。嗣位后,坐多逊事,连秦府贬死于岭表。赵普以妇人取媚于禁中,遂获免。谨按世所传建隆遗事十三章。此其第十一章也。事尤悖谬不可信,盖开宝六年八月,赵普已罢相出镇河阳。后三年,太祖晏驾。此时赵普实在河阳,安得与卢多逊并居相位耶。”又《遗事》第七章,称杜太后及太祖,召晋王秦王南阳王等,相约传位。陶谷为誓书,赵普告天地宗庙,此固不然也。设如所言,则太祖传位晋王。约已定于建隆初矣。开宝末,命宰相又何请耶,就使复请。则决非赵普也。且遗事乃一人所著,其首尾固当参同,令第七章既云尔。其第十一章又云尔,岂不自相矛盾耶。臣焘尝反覆推究此章,则普之怨家仇人多逊亲党所为。欲肆其诋毁,故托名禹偁窜寄《遗事》中,实非禹偁作也。禹偁事太宗,坐直言屡出,故群小因之。然禹偁素识道理,忠义人也,决不敢凿空驾虚,污蔑君父。若此不顾。且《禹偁集》所载表章,多代普作。《禹偁传》亦称普雅爱重禹偁。纵禹偁书恶,不为普隐,亦须验实传信,方太祖晏驾时,普不在相位,士大夫孰不知之。而此章乃云与卢多逊同入宫,其非禹偁所著盖明甚。必多逊亲党,不习朝廷之故者,所妄作也。且非独此章为不可信,其它章要不全是。盖禹偁用文章名天下,令所传遗事,语多鄙俗。略不似禹偁平日心声。故臣焘窃有疑焉。特信其可信耳,学士大夫以书托名禹偁,则据信之。不复推究。此最害义者,故不可不辨。以晓来世云。
癸丑,上崩于万岁殿。时夜已四鼓,宋皇后使王继恩,出召贵州防御使德芳,继恩以太祖传国晋王之志素定,乃不诣德芳。径趋开封召晋王,见左押衙程德玄,先坐于府门。德玄者,荣泽人。善为医。继恩诘之,德玄对曰:“我宿于信陵坊。乙夜有当关疾呼者,曰晋王召出。视则无人,如是者三。吾恐晋王有疾,故来。”继恩异之,乃告以故。扣门与俱入,见王且召之。王大惊,犹豫不行。曰“吾当与家人议之。”入久不出,继恩促之曰 “事久将为它人有矣。”时大雪,遂与王于雪中步至宫。继恩使王止于直庐,曰:“王且待于此。继恩当先入言之。”德玄曰:“便应直前。何待之有?”乃与王俱进至寝殿,后闻继恩至。问曰:“德芳来耶?”继恩曰:“晋王至矣。”后见王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贵,勿忧也。”此据司马光《记闻》。误以王继恩为继隆,程德玄为贾德玄,今依国史改定,按开宝皇后,以开宝元年二月入宫。德芳以开宝八年七月,娶焦继勋女。出阁时年十七,德芳传不载母为开宝皇后。后传亦不言有子德芳,疑德芳非宋出也。当考。国史方技傅,马韶平棘人,习天文三式之学。开宝中,太宗以晋王尹京邑时。朝廷申严私习天文之禁,韶素与太宗亲吏程德玄善。德玄每戒韶不令及门,九年十月十九日既夕,韶忽造德玄。德玄恐甚,且诘其所以来。韶曰:“明日乃晋王利见之辰也。德玄惶骇。因止韶于一室中,遽入白太宗。太宗命德玄以人防守之。将闻于太祖。及诘旦太宗入谒,果受遗践祚。数日韶以赦免,按此与程德玄传所称宿信陵坊,夜有扣关疾呼,趣赴宫邸事不同。疑必有一误。今但从德玄传及司马光记闻,瓮牗闲评,尝观王禹偁所撰建隆遗事,载立晋王之一节皆太祖之心自欲如此。初非出于杜太后也,前一段去,太祖欲立太宗,议已定,太后遂令赵普作誓书留之禁中,既而太宗即位。后一段云,太祖将晏驾,方召赵晋于寝阁间。及赵普欲立太祖之子,而太祖不允。遂立太宗。其后太宗闻之,故与普有隙。夫以中书前后所载一事,乃不同如此何邪。
甲寅,太宗即位。群臣竭见成万岁殿之东楹。帝号 “恸殒绝。”
乙卯,大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令缘边禁戢戍卒,毋得侵挠外境,群臣表所论列,并许实封表疏以闻。必须面奏者,阁门,使即时引对。风化之本,孝弟为先。或不顺父兄,异居别籍者,御史台及所在纠察之,先皇帝创业垂二十年,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已定,物有其常,谨当遵承,不敢逾越。咨尔臣庶,宜体朕心。”《宋史全文龟鉴》曰:孟子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我太祖金戈铁马间关以有天下。不付之璿源衍庆之诸王,而乃授之太平福德之天子。是不以天下自私,而欲为天下得人之仁也。元城先生曰:“太祖用心,尧舜之心也。舜之叶尧,禹之承舜,我太祖独无是心乎。”切观即政之初年,尝语大臣曰:“先帝以勤劳定天下。凡军国机务,遥防制置,咸得之矣。但遵守旧规,不得辄易”。噫,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愚于斯言见之。
丙辰,群臣上表,请听政。不允。
丁已,宰相薛居正等同见上,顿首固请。乃许之。即日,移御长春殿。谓居正等曰:“边防事大。万机至重。当悉依先帝旧规。无得改易。”以开封府判官著作郎陆泽,程羽,为给事中,权知开封府推官右赞善大夫贾琰,为左正谏大夫。枢密直学士门人襄邑郭贽,为著作佐郎。正谏,即谏议也,避上名改之。内出大行遗留物,赐近臣有差。庚申,以皇弟永兴节度使兼侍中廷美为开封尹兼中书令,封齐王,皇子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德昭,为永兴节度使兼侍中,封武功郡王。贵州防御使德芳,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帝友爱尤笃,不欲德芳异其称呼,并诏王。石,魏氏三公主。皆依旧为皇子皇女焉。宰相薛居正,加左仆射。沈伦加右仆射。伦即义伦也,参知政事卢多逊,为中书侍郎平章事。枢密使曹彬,加同平章事,枢密副使楚昭辅为枢密使。彬前以枢密使领忠武节度。至是始罢。彬加平章事,罢节钺。此据会要,它书并不详。当考。命齐王廷美为山陵使。
壬戍,封昭庆公主,为郑国,延庆公主,为许国,永庆公主为虢国。
李光叡言,率兵入北汉界。破吴保寨,斩首七百级。擒寨主侯遇。获牛羊铠甲数千计。光叡,寻改名克叡。有司言,官阶州县名与御名下字同者,皆改之。彰为义军彰化军。义成军为武成军。保义军为保平军。感义军为感德军。义武军为定武军,昭义军为昭德军。崇义军为崇信军。归义军为师化军。大义军为大顺军。义州为仪州。南义州为南仪州。义阳军为信阳军,镇宁节度使刘光义,改名庭让。武定节度使祁廷义,改名廷训。先是茶盐榷酷课额少者,募豪民主之。民多增额求利,岁或荒歉,商旅不行,至亏失常课,乃藉其资产以备偿。于是诏以开宝八年额为定,勿辄增其额。
又诏应诸色选人,有自外引见取旨,或令降资或不与官者,仰铨司检勘。本无违碍及疾病者,各依资注授。其有目令录降簿尉者,却与复资。或经远官合放,选而令守。选者亦许赴集。此据会要十月诏。
十一月甲子,追册故尹氏为淑德皇后。越国夫人符氏为懿德皇后。尹氏,崇珂之女兄。上微时娶焉。
丁卯,诏齐王廷美,武功郡王德昭,位在宰相上。王偁东都事略,诏曰:“帝尧之化,实先于敦族。成周之制。”爰后于异姓。自今朝会齐王廷美,武功郡王德昭,位宜在宰相上。
又诏中外官除拜出入,自今并于正衙辞谢。违者有司议其罚,始复旧制也。宰相薛居正,上大行皇帝陵,名曰“永昌”诏恭依。
戊辰,诏细民以农桑为业,顷制奉户,月输缗钱。营置良苦,今皆罢之,官奉并给官物,令货鬻及七分,仍依周显德五年十二月诏,增给米麦。分遣使者,以大行遗留物,赐外诸侯。庚午以齐州防御使李汉超,为云州观察使判齐州,仍护江南屯兵。洺州防御使郭进,领应州观察使判邢州,兼西山巡检召故。
国初,并益广南,各僭大号,荆湖江表,止通贡奉,西戎北狄皆未宾伏。太祖垂意将帅,分命汉超及进等。控御西北,其家族在京师者,抚之甚厚。所部州县,筦推之利悉与之,恣其回图贸易,免所过征税。许令如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中事,悉听便宜处置。每来朝,必召对,命坐赐以饮食,锡賚殊异遣还。由是边臣皆富于财,得以养士。用间洞见蕃夷情状,时有寇钞,亦能先知。预备设伏掩击,多致克捷。故终太祖世无西北之忧,诣叛以次削平,武功盖世,斯乃得壮士以守四方,推赤心置人腹中之所致也。国史论及祖宗故事。经武圣略所列将早凡十四人,李汉超屯关南,马仁瑀守瀛州,朝令坤镇常山贺惟忠守易州,何继筠镇溥州。以拒北虏。郭进控西山,武守琪戍晋州,李谦溥守隰州,李继勋镇昭义,以御北汉,赵赞屯延州,姚内斌守庆州,董遵诲屯环州,王彦升守原州,冯继业镇灵武,以备西戎。其十三人,各随时自见,独武守琪戍晋州事未详。当考之。《宋朝要录》帝崩于万岁殿,寿五十。帝性仁孝。豁达有大度。历试下位,知人疾苦,陈桥之役,盖迫众心。洎入京师,市不易肆。是时符彦卿,韩令坤,慕容延到,俱握重兵在河北。王景,武行德,郭从义,王彦昭,郭崇,向洪等,皆以宿将处方镇。号令一出,无敢动者。自起布衣,不十年而成帝业。爱养民力,躬行节俭,其治命兵将,料敌制胜,莫不亲授方略,高出群虑。自五代以来,藩侯强盛,朝廷不能制。每移镇受代,皆先命近臣谕旨,仍发兵以备之。尚有不奉诏者,帝之受禅,异姓封王及带相印者,犹数十人。渐削其权,专用儒臣。分理郡国,飞尺一之诏,而奔走道路不暇。自是诸侯势至轻,而祸难不作矣。
时瀛州防御使马仁瑀监霸州军。仁瑀虽兄事汉超,而多自肆,擅发麾下兵入虏境,略掠夺生口羊马。由是二将交恶。上恐生边衅,即遣使齐金帛赐汉超及仁瑀。令置酒讲解。寻徙仁瑀知辽州,汉超在齐州,凡十七年,为政简易,吏民信爱。尝诣阙请立碑颂德。诏太子率更令徐铉为之文,与士卒绝甘分少,及其死,军中皆流涕。汉超立碑在开宝八年十一月,今附此。进守西山凡二十年,少贫贱无赖。依钜鹿富人家,富人子欲杀之。其妇竺氏潜以告,进得免。及为邢州,即使访竺氏妇。竺时已死。家甚困,得其女,抚养之如己子。将嫁为大校妻,女辞以世本农亩,进乃择民家子配焉。在洺州日,城四面悉令种柳,壕中杂植荷芰蒲苇,后益繁茂。州人见之有泣者,曰:“此郭公所种也。”令诸州大索明知天文术数人,传送阙下敢藏匿者弃市,募告者赏钱三十万。诏诸道转运使各案举部内、知州、通判、监临、物务、京朝官等,以三科第其能否。政绩尤异者为上,恪居官次,职务粗治者为中;临事弛慢所莅无状者为下;岁终以闻将大行诛赏焉。《宋史全文》吕中曰:转运置于乾德。本以总利权耳。而兼紏察官吏自此始,厥后有判官,有副使,又有提点刑狱,皆所以纠察官吏。此汉部刺史职也。本朝之监司,以台省寺监为之。虽宰相侍从为帅,亦许弹劾,此我宋三百余年无藩镇之患者,盖以此也。又曰,信矣监司之职其一道守,令之观望欤。故监司志于守廉,则留椟还珠,郡有贤太守矣,循雉鸣琴。邑有贤令尹矣,监司志于律贪,则望风解印,自甘遁迹者矣,故人私恩,难庇二天者矣,此我太祖特重转运以察官吏者,所以不轻于用人也。
乙亥,以权知高丽国事王伷,为高丽国王。以太子少詹事汤悦,率更令徐铉,并直学士院。太子中允张洎,直舍人院自洎始。以供奉官薛惟吉,为右千牛卫将军。沈继宗,及乡贡进士卢雍,并为水部员外郎。雍,多逊子也。起家授官,即与继宗同。多逊时方宠幸,上特命之。非旧典云。
壬午,遣著作郎冯正,著作佐郎张玘,使契丹,告终称嗣也。。正未见壬辰。遣左司御副率于延超,司农寺丞徐昭文,使高丽。昭文未见。诏诸色选人,有曾经引对。特奉诏降资不许授官者,有司案验。如别无遗,阙并与依资注拟。
是月,刘鋹封卫国公,李煜封宠西郡公。煜去违命侯之号十二月已已朔,翰林学士李昉,上大行皇帝谥曰“英武圣文神德。”庙号 “太祖”。上初即位,诏罢河东之师。癸卯,宣徽南院,使潘美,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党进,皆自行营归阙。十国纪年云,十一月宋师失利,烧营而归。与此不同,当考。壬子,毁江南诸州城上白露屋。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文武睿烈大明广孝皇帝纪一。据《资治通鉴》例则于今年正月,便合为太宗皇帝纪。缘太宗改元,不竢逾年。与常例不同。今特于改元之月,乃别为纪。仍就此卷不分出。
太平兴国元年十,二月甲寅,上御乾元殿受朝。悬而不乐,大赦改元。文班常参官,衣绯绿及二十年者,有司上其名。京官,见厘务职满者,仍给俸料。群臣上寿大明殿,上以亲政逾月。特与天下更始,非故事也。
丁已,以枢密直学士左正谏大夫贾琰,为三司副使。三司置副使自琰始。戊午,契丹使鞍辔库使肃蒲骨只,来修赙礼。上命引进副使田守奇,劳于城外,加赐以遣之。先是川峡分路置转运使,峡盐悉趍荆南,西川民乏食,太祖遣使劾两路转运使罪,及上即位皆释之。于是命西川转运使申文纬遥兼峡路,峡路转运副使韩可玭,兼西川路,使盐荚流通也。文纬见建隆三年,恐非此可,玭未见。
已未,幸讲武池,遂幸王津园。秘书丞安璘,杖
除藉为民,坐知道州日,受赇枉法故也。是岁高丽国人金行成,始入学于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