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真美回忆

樊真美回忆

转眼到了1994年,身患癌症未痊愈的父亲身体大不如前,消瘦了,但他完全不把病痛摆在心上,坚持做他计划中未完成的工作:金陵研究院的筹建,博士生的指导,各地农业科学试验田的指导。而母亲因在家中跌了一跤,已卧床多日,在子女们照顾下,母亲身体有好转。国庆佳节,母亲穿戴整齐地从卧室走出来,和全家团聚,席间她还说了个谜语,叫大家猜。见母亲精神好,全家都很高兴,拍了一张全家照。想不到这竟是全家到齐的最后一张合影。

全家合影1994年10月1日

九天后,母亲的病情急转直下,大小便失禁。我们急忙叫救护车送母亲去医院,我和真宁妹在急救室外守了一夜,母亲没有被抢救过来。而此时父亲却偏偏在武汉开会,当他收到急电赶回来,却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我看到原来精神矍铄的父亲一夜转来变得衰老憔悴,满脸泪痕。从小青梅竹马,相濡以沫五十六年的老伴突然离他而去,使年老的父亲痛不欲生,他含泪亲笔写下给母亲的挽联。文中饱含对一生辛勤从事幼儿教育小学教育爱妻的褒奖。[1]

珊珍爱妻千古

甘苦偕老俭朴传子女一生心愿堪自慰

辛勤执教爱心育儿童满园朝辉喜春光

庆笙率子女泣挽

从此青石村小院里不再有母亲的身影,再听不到她爽朗的笑声,再没有老两口“你要东、我偏要西”拌嘴的乐趣,显得格外空寂和冷清。儿女的照顾毕竟不如老伴知心知暖的陪伴,病中的父亲很孤独,变得沉默少言。

大山般坚强的父亲终于没有一蹶不振,他在痛失爱妻的悲痛中和病魔的顽强拼搏中挺过来了。因为他不曾忘记他在夫人面前立下的誓言,他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完。从1994年到1995年,他虽身患癌症未愈,仍坚持每周乘交通车去学校两次,指导博士生开展科研,解答疑难问题。1996年后,他的病情加重,经常不断咳嗽。在博士生们的多次要求下,他才同意不再经常到学校,而由学生们到老师家求教。

1997年初夏的一天,我接到父亲电话:“你明天有课吗?明天王楠要来,她最喜欢吃虾,你买了带来。”其实我第二天虽无课,手上“课程建设”的工作也有一大堆。父命难违,第二天一大早买好河虾和菜赶到青石村,王楠来后把她修改好的论文稿交给导师审阅,父亲带她到洒满夏日阳光的小院里,指着一棵枇杷树告诉王楠,这棵树是樊华小时候种的,现在结满果实,枝条都压弯了。父亲交给王楠一个绑铁钩的长竹竿和一个小竹篮,示范给王楠看,怎样采枇杷。要她多采些,多吃些,再带回去给学校的老师们和同学们尝尝。他对王楠说:“你在外面采枇杷,我在屋里看你的论文。各干各的,互不干扰。”我从父亲慈祥的目光里感受到他把王楠当做孙女来疼爱。我这个“火头军”在厨房和钟点工王阿姨一起为师徒二人准备丰盛的午餐。这一天父亲尝到很甜的枇杷,王楠的论文也使他满意。看到他俩师徒同乐,我终于看到父亲久违的笑容,心里感到宽慰。

提起门口小院,这里有故事,耄耋之年的父亲每天仍有做不完的事,他唯一的休息,就是在傍晚时分,放下案头工作,去打理门口小院。经过多年,小院被他打理得花团锦簇,错落有致。院子西边的一棵枇杷树高大挺拔,东边墙角一棵桂花树枝繁叶茂,院门口一棵芭蕉树四季常青。院墙上爬的是丝瓜、扁豆、喇叭花。院内种了一畦蚕豆、菊花脑。院中用旧砖砌的圆形花坛上种的是父亲从洛阳带回来移植的芍药、牡丹。从院门通往阳台的小径旁的竹架上挂着葡萄藤。阳台下栽了一丛丛的“晚饭花”和一串红,住房南窗外墙上爬的是茑萝,窗下挺立着一排美人蕉。每到春天来临,满园花儿盛开,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偶尔还引来蝴蝶在花中飞来飞去。到“五一”前后,大朵大朵的芍药、牡丹争相吐艳,美不胜收。父亲会打电话叫我们回来看花,与花共影。初夏枇杷成熟了,摘下果子后,父亲分送左邻右舍和他的研究生们,分享甜蜜。盛夏夜晚,端个小凳在院中乘凉,一丛丛“晚饭花”散发出阵阵清香,顿觉清凉。金秋季节,桂花开了,满院芳香扑鼻,沁人肺腑。每当我们摘了院中自产蔬菜,烧了个菊花脑蛋汤或丝瓜炒鸡蛋,父亲总是像吃了山珍美味,连说“好吃!好吃!”每当有来访者,谈完了工作送客出门时,父亲常会领客人参观他的“精品小花园”,如数珍宝地向客人介绍他引种的花卉,仿佛在展现一件艺术珍品供人欣赏。每年冬天,父亲还要养几盆水仙花,春节期间客厅中的凌波仙子散发出淡淡清香欢迎来客。父亲爱花、种花,而且会种花,他的辛勤劳动给全家带来一年四季的“鲜花”享受,让孙辈们在帮爷爷浇水、松土、摘果中得到无比快乐。遗憾的是父亲去世后,青石村住房拆迁,这个充满生命活力的小花园,连同可爱的枇杷树、桂花树都一去不复返了。留下的几张照片记载着当年的快乐时光和我们对父亲永远的思念。

父亲种的牡丹花开了

父亲和我

父母和燕平

父母、真宁和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