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鲜明的怒族
怒江,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从青藏高原一路向南狂奔而下,在横断山中部的碧罗雪山和高黎贡山山脉间,劈出了一条长达数百千米的大峡谷,构成了东亚大陆板块上的一处奇异地貌。峡谷两侧,高耸的大山海拔都在四五千米以上,奇石怪岩、飞泉瀑布、激流险滩、古树奇竹构成了一派壮丽景色,既有寒带的雄奇和冷峻,又有热带的婉约和绚丽。峡谷因上游与下游、山巅与谷底落差大,气候复杂多变,包括了南亚热带到高山亚寒带各种气候类型,为动植物的繁衍生长提供了极好环境。如果说滇西北是动植物的王国,那么怒江峡谷就是王国里的王冠,各种动物应有尽有,珍稀植物随处可见。
怒族就聚居于怒江峡谷。不知是怒江因为怒族而得名,还是怒族因怒江而得名。

怒族舂米(张北星 摄)
怒族总人口不足3万,大多数分散于泸水、福贡、贡山三县所属的数百千米的峡谷中,社会发展极为缓慢,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除澜沧江边的怒族开始进入封建社会外,其余地方的怒族还处在原始公社末期向奴隶社会过渡的阶段,保留着较浓厚的原始社会的残余成分。他们的农业生产极为落后,靠大山丰富的猎物和果实维持生计,以草木花卉的枯荣为时序,以刻木记事传递信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虽然怒族的生产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由于地域的偏僻和生存环境的险恶,在他们那里依然还能看到远古社会生活的一些影子。
怒族的族源和历史在元代以前的古籍中没有记载,学者们也认为是“不可考之事”。唐代的《蛮书》在讲到南诏界内的地理时,提到了怒江边的一条古道,但并未涉及怒族的人文历史和风物民情。明代开始,随着中央集权制的加强和对边疆的进一步开发,种种史籍才开始有了关于怒族的记载。明代钱古训的《百夷传》中有这样的记载:“怒人,颇类阿昌……皆居山巅,种苦荞为食。”景泰年间的《云南图经志》中记道:“弩人目稍深,貌尤黑,额颅及口边刺十字十余。”清代余庆远在《维西见闻纪》中则有更详的记述:“怒子,居怒江之内……男女披发,面刺青,首勒红藤,麻布短衣,男着裤,女以裙,俱跣。覆竹为屋,编竹为垣。谷产黍麦,蔬产薯蓣及芋……人精为竹器,织红纹麻布,么些(指纳西族人)不远千里往购之。”这些记述已大体勾勒出怒族人在明清时期的生活图景,但在更早以前怒族人是怎样一种生存状态,就不得而知了。
怒族虽人口不多,却有四大支系:怒苏、阿龙、阿侬、若柔。这些支系因地处同一地域,经济生活相似,语言同类,习俗和精神观念相近而构成了一个共同的民族。他们的源头在哪,无人知晓,就连民族学家也没有理清怒族先祖的来龙去脉。而他们自己,不论哪个支系都对自己的祖源有自己的说法,但也只是些似梦似幻的神话传说,最多也只是折射出一些历史的影子罢了。如福贡县怒族乡,有8000多怒族人,他们自称怒苏,认为祖先是蜂与蛇结缘后生下的“孟英充”。孟英充在怒语中的意思为上天降下的凡人。在族谱中被记载为第一人,其后人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共有64代。孟英充的传说故事给我们留下这样一种印象:怒族人很久以前就在此繁衍生息了。福贡县上帕镇有6000多怒族人,自称阿侬。他们对自己的祖源是这样解释的:洪荒之后,两兄妹躲在树洞里得以存活,他俩为了验婚,从山上各自滚下一只簸箕,结果两只簸箕在山下刚好重合在一起,他俩就结为夫妻,生下了七个物件;这些物件又分别变为怒族人、独龙族人、汉族人及动物、鬼神和一些生产生活用具。贡山县丹当镇有6000多名怒族人,自称阿龙,他们对祖源有这样的解释:远古时有两兄妹结为夫妻生下了九对儿女,分别成了各民族的先祖,怒族就是三弟和三妹繁衍的后代。种种传说表明:怒族同其他民族一样在人类初始阶段经历过气候更迭的洪荒时代、兄妹成亲的血缘婚时代和始祖母系时代。而这些传说同我国青藏高原氐羌族各支后裔的传说很近似,因此也有专家说怒族也是氐羌族后裔的一支。

怒族石板房(张北星 摄)
怒族用家族和氏族来表示他们的宗祖关系。若柔支系以家族区分宗族血缘关系,各家族以李、杨、欧等姓氏为家族标记。阿龙、阿侬、怒苏三个支系则以氏族区分宗族血缘关系,每个氏族都以一种动物为本氏族的标志和代号。如怒苏支系,奉动物为血统象征,称各氏族分别为马人、鸟人、蜂人、虎人、熊人、鼠人等。如果某人说他是鼠人,意思就是说他是鼠氏族,就同汉族人说我姓赵或姓钱一样。以动物为氏族标志,是因为他们认为始祖孟英充曾分别与动物成亲,繁衍了各氏族的祖先。这种与动物成亲的传说还有很多,都是后来的附会。事实上,以动物为氏族标志完全是源于人类原始时代的“怀孕感知”现象。那时候人们对怀孕和生育不理解,妇女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天遇见了某种动物,就认为怀孕是某种动物精灵所致,于是就产生了动物崇拜。

怒族织毯

怒族属汉藏语系的藏缅语族,其语言现象极为特别,四个支系各有不同于其他支系的语言,分别称为怒苏语、若柔语、阿龙语、阿侬语。四种语言中的阿龙语与独龙族语言相通,但又有很大的土语方言的差别,其他三种语言各有其独特的结构和规律,对同一事物的叫法有不同的音节、词序和含义,分别成为独立的语言,而个别语种使用人口仅有几百人。这些语言归属于语言谱系大树的哪条根哪个枝哪片叶,连语言学家也没有完全搞清楚。更为奇特的是,怒族分散在数百千米的怒江大峡谷中,各个支系都分别与傈僳族、白族、藏族、汉族相邻或聚居,互通婚姻,互通有无,不仅形成了语言间的相互渗透、转用和兼通,还使每个怒族人都熟悉了三四种别族的语言,一些怒族人见了傈僳人讲傈僳语,见了藏族人讲藏语,见了汉人讲汉语,回到家里又讲的是本支系的语言。
怒江峡谷两侧群峰耸立,峭壁千仞,中间激流滔滔,浪大滩险,千百年来一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过去没有公路,走出峡谷要几十天的工夫。峡谷内各村寨之间也只有羊肠小道,人们遇悬崖险壁,或架独梯或攀藤附葛而上。大江两岸的交通靠的是独木舟、竹筏和架设于河流上空的一根根藤篾索绳,人们过江时悬在绳索上滑向对岸。至今峡谷两侧虽有了公路和大桥,但溜索依然是渡江的主要手段,只是藤篾竹索已换成了钢索而已。在怒江峡谷,因过去人们生产生活条件落后,人们还没有以骡马代步的条件,许多人一生也不知马为何物。
那里是歌与舞的海洋,名目繁复的模拟舞蹈再现了先民耕作、狩猎和迁徙的情景;那里是口头文学的故乡,高山大川和鱼虫鸟兽都被赋予了灵性的想象;那里是神灵的世界,众神主宰着大自然的万物,也主宰着人间烟火。

怒江第一湾
峡谷内的农业生产极为落后。过去的耕种方式,就是砍一片林子,放火一烧,种一季庄稼后就放弃,第二年再砍一片,再烧再种再放弃。这就是古人描述的“刀耕火种,食尽迁移”,这是一种游耕方式。后来山林砍光了,便开始固定耕作,也叫轮耕,但由于坡陡土薄,不能深翻,无法施肥。如玉米种植,用一根木棍在满是石块的地上插些小孔,将种子丢在孔中就算完成了播种,任其自生自灭。怒族人的生产工具很落后,明代以前尚无铁器工具,此后因铁器昂贵,生产生活中仍大量使用木器石器工具。为了共同对抗自然,怒族过去一直实行“土地联亲”,即氏族内部或家族内部几户人联合耕种一片土地,共同劳动,平均分配,他们称之为“伙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怒族人的社会生活有了飞速发展,渐渐有了牛耕地,怒江下游江边有了水田,但更多的还是手挖地,靠的是木棍点种。至今,怒族人的农业生产工具依然是木制铁制并用,耕作形式虽正在向精耕细作阶段发展,却依然保留有游耕、半游耕的影子。由于怒族人的生存千百年来一直受制于自然,农业生产听凭于自然,经济生活取决于自然,因而形成了崇拜自然的观念。他们认为自然界中还有一个神灵世界是肉眼看不见的,那里有一个神灵的庞大家族主宰着自然界的万事万物,监视着人的言行,因而在农业生产中要时时小心谨慎,不可触犯神灵。播种时要向有关神灵祈祷,请求神灵保护种子不被虫子吃掉、禾苗不被风刮不被水冲;收获时要向山神敬酒,在地里跳舞,请山神与人同乐。这些崇拜自然的观念,是怒族人面对自然的敬畏心理的产物,反映了怒族人繁衍生息的艰辛。
在与险恶环境的抗争中,在与自然的搏斗中,怒族人创造了奇异的文化。这种文化具有高山峡谷的地理特色,表现于建筑、服饰、宗教、语言和文学艺术中,弥漫着纯朴、诡秘的色彩。那里是歌与舞的海洋,名目繁复的模拟舞蹈再现了先民耕作、狩猎和迁徙的情景;那里是口头文学的故乡,高山大川和鱼虫鸟兽都被赋予了灵性的想象;那里是神灵的世界,众神主宰着大自然的万物,也主宰着人间烟火,祸福凶吉任神判别,是非争端由神裁断。在那里,女婚男嫁和“讨女婿”的习俗透射出的是古代母系氏族的信息,而儿女满堂后举行的“迟到的婚礼”,则是原始古老的“试婚”的遗存;在那里,牛失去了血肉之躯的意义,既是宗教的祭品,又是衡量物质价值的“牛币”……现在,怒族地区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公路修进了峡谷,电视走进了住户,耕作技术有了进步,教育卫生有了发展,但千百年孕育而成的古老文化却被烙进了人们的心中,衣食住行和生产生活中依然可见到历史的影子。
TIPS
怒族青年男女恋爱后要在父母给的“共耕地”上一起劳动及相互了解。结婚时,婚礼较为复杂,要延续三天时间。第一天由男方亲友乐队组成的迎亲队伍去女方家迎亲,女方家也组织了送亲的队伍。一路抬着各种礼物,队伍浩浩荡荡;举行婚礼仪式也较为复杂。除酒宴和歌舞外,还有老年人在火塘旁唱古老的《婚礼歌》。第二天继续招待客人,《婚礼歌》继续演唱。第三天歌舞和酒宴才结束,主人要将一簸箕饭食分给前来参加婚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