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摩梭人家小旅馆
夜晚,我们住宿在摩梭划船女家的小旅馆的二楼上。
晚饭后,我们走进了被摩梭人视为家的中心的老祖母房。屋中火塘正在燃烧,三脚铁架上的水壶冒着热气。老祖母坐在火塘边右上角,拿着长长的烟杆在吸烟,她头上缠着显得很“累赘”的黑帕子,皱褶显著的脸被火光映成红色,颇显几分神秘。我将见面礼——两瓶丽江生产的白酒放在火塘锅庄石后的平台上,以示对他们祖先的尊敬。老祖母挪了挪身子,说了句“享半阿米忍”(意为谢谢客人),示意我们在火塘边左上角就座。

泸沽湖畔的摩梭人民居

摩梭族织布女

泸沽湖
这家的母亲朝我们笑笑,继续在屋角码放猪膘肉。肉是去掉四蹄、头和内脏的,装以各种作料,再将腹部缝合后放干,很重,她搬得很吃力。
划船女在火塘边逗两岁的孩子吃东西,见我们进来,忙起身去煮茶。
我注意到这是个典型的摩梭母系家庭,成员有祖母、母亲、划船女及其孩子、划船女的弟弟,一家四代生活在一起。划船女说她舅舅前两年因病过世,家里唯一的男劳力就是弟弟。我们租船时见过她弟弟,晚上不见踪影,想必是走婚会“阿夏”去了吧。
祖母和母亲都不会说汉语,同我们交流的只能是划船女。我们喝着她煮的盐茶,问她一些宗教习俗和民间传说,她都能流畅地回答,末了笑着补充说:“摩梭人有语言没文字,虽也使用藏文,但不普及,许多故事都是传说下来的。”
关于摩梭人,我最想知道的是末代土司夫人——被称为“末代王妃”的此尔直玛的故事,就问:“你晓得此尔直玛吗?”“晓得晓得,就是肖淑明嘛,她的后辈人都在,就住在湖的对岸,那边归四川管。”
于是,划船女详细地给我们讲了肖淑明的故事。
肖淑明出生于四川成都,1943年在四川雅安女子中学读高中。当时正是抗日战争时期,她胸怀一腔报国热情,经常和同学一起上街宣传抗日。这年农历腊月,四川盐源泸沽湖左所摩梭人首领喇宝臣去雅安见当时的西康省主席、二十四军军长刘文辉,请求枪支弹药支援,并表达了自己需要一个知书达理、能当好助手又能做贤妻良母的才女的愿望。刘文辉与手下军需处长肖曾元一合计,决定将肖的女儿、被同学们誉为才女的肖淑明嫁给喇宝臣,并很快为其举行了结婚仪式。
结婚三天后,肖淑明就随喇宝臣离开雅安,在峻岭深谷中整整行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泸沽湖畔。两天后,在喇嘛选定的日子里,肖淑明以摩梭王妃的身份穿上摩梭装,走进了土司衙门。当时,周边地区的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都来祝贺,当晚众人跳起摩梭锅庄舞欢迎新来的王妃,王妃也弹着从雅安带来的脚踏风琴表达谢意。一年后肖淑明就学会了摩梭话,并改了个摩梭名叫此尔直玛。因为她是左所汉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很快就成了土司得力的参谋、助手和秘书,成了左所社会上层最重要的角色之一。她生性善良,受过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礼,与百姓相处得非常融洽。1957年土地改革后,她家不再收租,家中的金刀、金海螺和康熙皇帝赏赐的朝珠、黄铜大印及金银珠宝都交了公,她也就成了平民。1959年因“不法地主剥削压迫农民”的罪名被捕,判刑8年,刑满后在农场劳动,之后在家闲居,生活过得很清苦。
肖淑明丈夫喇宝臣热情大方,平易近人,正直刚强,曾在泸沽湖一带有效地治理过匪患,在与土匪交战中经常亲自持枪上阵,也曾多次帮助过往的红军,还把红军帽上的五角星拿回家放在经堂上供奉。之后当过区长,再后来在盐源政协、西昌政协工作过,曾任四川省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文化大革命”中病逝。
肖淑明的经历就是一个时代变迁的缩影。岁月沧桑,从王妃到平民,从峰顶到低谷,似乎都在转眼之间。可以想象,在她身上不知还有多少引人沉思、引人感叹的故事。
不过,划船女为什么对“王妃”的经历能说得这么细呢?我笑着问:“这是不是也是传说,半真半假?”她忙说:“不不!我认识肖淑明家的人,听他们讲的。”
我又问在哪里能见到肖淑明。她说她已离开泸沽湖回四川雅安了,听说那里有人办了个摩梭人文化园什么的,把她请去了。
夜深了,已是十点,也许划船女的“阿柱”早在等待她了,也许她并不年老的母亲也有惯例的相约,也许老祖母已经疲倦了,我们不便打扰,便告辞上了二楼小客房。

善歌善舞的摩梭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