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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逝者的告别仪式显示着严冬的威力。一个月前,他还在外面晒太阳,我同他还打过招呼。现在他走了,彻底静下来了,像冰雪一样寂静。这之后我去市图书馆还书,照例要穿过双行道上蚂蚁般奔忙的人群。然而我忽想到人生恰是单行道,仅此一次,不可逆行。经过那渐枯渐淡的湖边,那些杂树林变得如此斑斓而疏落,冬之阳从树隙间猛烈灌注下来打在行人身上。冬阳呀,一文不值的遍地冬阳呀,远逝者再也感受不到你的暖意和清冽了。冬阳无价就像空气,亦如自由,有之若无,失之不存。

弘一法师在《为杨白民书座右铭跋》中说,“古人以除夕当死日。盖一岁尽处,犹一生尽处。昔黄檗禅师云:预先若不打彻,腊月三十日到来,管取你手忙脚乱。然则正月初一便理会除夕事不为早,初识人事时便理会死日事不为早。那堪荏荏苒苒,悠悠扬扬,不觉少而壮,壮而老,老而死。况更有不及壮且老者,岂不重可哀哉!故须将除夕无常,时时警惕。自誓自要,不可依旧蹉跎去也。”今人早不知“除夕”的本意了。古人阳寿更短,处境更恶劣,对生命之倏忽之悲凉体味更深切,因而将除夕视为“死日”,而守岁看作等待“出生”。它内蕴了古人关于生死的哲学,里面自有大智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