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
昨晚梦见发小,携其母亲、姐妹与我欢聚,言笑晏晏。清晨问候,却得知发小的母亲于八月确诊肺癌晚期。记忆中,童年常去她家吃饭,她母亲炒的蚕豆格外清香,她母亲的笑容也特别温暖。然而,我和她,或许都已无福再消受。一念及此,心下恻然。又想起父亲多次嘱我为他写生祭碑碑文(我们老家的一种风俗,生前建墓,立碑作传),心里一直抗拒着,虽然打腹稿多遍,却一直不肯落笔。然终要面对,遂于今日成文。
父亲生祭碑碑文
生于己丑,与共和国同岁;长于木城,伴艰辛以成年。少即聪慧,勤稼苦读,时势所囿,大学肄业。辗转四地,守三尺讲台;执教载,得一方美誉。桃李芬芳,无愧园丁之称;襟怀坦荡,堪称表率之德。事亲至孝,奉汤执药,沐浴盥洗,无不经手。养双亲以终天年,恪尽子责;奉岳父母如生身,完胜半子。扶侄如子,力劝学业为重;教养后嗣,务以才识争先。儿女一双,均执教鞭。或承欢膝下,或求学远道。勤勉精进以成事,清白慎独而做人。究其一生,惟重德行,别无长物。曾置小屋三座。一座留宗祠,以表怀想;一座伴学堂,以便工作;一座筑老巢,以享晚年。虽无丰功伟绩以传世,足当乐天知命而升仙。谨以此表,寄后人念耳。
——丁酉年辛亥月
草稿已成,发给先生看。难得先生竟然白天有空看微信,不久便有回复:“写得不错,看得有些伤感。”先生情商极高,于我尽可能冷静的叙述中捕捉到了那尽量掩藏的忧伤,有感同身受之慨。生死大限,人所不免,又奈之何?!
想起去年某晚的噩梦,梦见自己在乡下老家为毒蛇所伤,命悬一线,危急时刻打电话求助。电话不是打给医生,不是打给老公,也不是打给所谓的知己,而是打给……父亲,依然是父亲。醒来恻然许久。从年岁上讲,我已过不惑,但是从内心里看,似乎还没有真正长大,还是那个强烈依赖父母的小孩。可是,眼见着父母一天天年迈。有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如果有一天,父母不在了,我该信任和依赖谁呢?我们该如何自处呢?
很多父母或许已经足够坦然面对生死,有些儿女却难以自我排解面对别离。台湾诗人余光中在《乡愁》中写道:“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天人永隔,“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多少人午夜梦回的痛楚和愧悔,又是多少人无力回天的遗恨!
好在,我很幸运,父母尚健在。我还有机会向他们说爱,多陪陪他们,向他们撒娇,创造尽可能好的条件让他们安享晚年。
其实,父母向儿女要的并不多。一个电话,一句问候,足以让他们绽开笑脸。而这,我们每一个人都不难做到。
离家又已一年有余,父母实际的样子跟照片或视频上的应该有所不同吧?我想,我该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