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慧明Fae Myenne Ng(1956— )
Fae Myenne Ng(1956— )
北京语言大学 陆薇
里昂高等师范学校 王安琪
伍慧明是一位重要的当代华裔美国作家。她于1956年出生于旧金山唐人街一个第一代中国移民的家庭。1978年,她获得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英语专业学士学位,随后于1983年从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文学院毕业,获得艺术硕士学位。毕业后,她在纽约布鲁克林区的一家餐厅做女招待,同时利用业余时间修改完成了她的处女作——小说《骨》(1993)。期间她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过文学创作及写作课,还发表过一些短篇小说和一部电影剧本。2008年5月,伍慧明在潜心创作了15年之后,又出版了读者期待已久的第二本长篇小说《望岩》(Steer Toward Rock)。作为一名颇有建树的华裔美国作家,伍慧明获得过(美国)全国艺术基金会创作奖(National Endowment of the Arts,Writing Fellowship,1990),美国艺术与文学院罗马奖(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Rome Prize,1998)、美国全国图书奖(American Book Award,2008)、古根海姆基金会奖(Guggenheim Fellowship,2009)等多项大奖。
小说《骨》描写了旧金山唐人街一个有着三个女儿的华人家庭的故事。小说中的父亲利昂·梁和伍慧明的父亲一样,生活在社会底层,靠卖苦力养家糊口。他常年出海,借以逃避与社会和家庭的各种矛盾。母亲是位衣厂女工,是那种顺从男人、吃苦耐劳、对老人和子女都全力照顾却毫无怨言的典型旧式中国女性。她先是嫁给长女莱拉的父亲傅里满而遭遗弃,后来为一张绿卡又嫁给了利昂,生下了安娜和尼娜两个女儿。三姐妹中的老大莱拉是一所小学的教育协调员,负责帮助移民的孩子与学校和老师沟通交流。她一直与父母住在一起,在他们精神遭受重创时给了他们最大限度的安慰与支持。二女儿安娜和家里生意上的伙伴、翁家的儿子奥斯瓦尔多恋爱,但由于两家合作不成,翁家骗走了梁家的全部投资,致使两家关系破裂,安娜与奥斯瓦尔多的关系也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为此安娜选择了跳楼自杀。小妹尼娜在姐姐出事之后只身去了东部的纽约,当上了空中小姐和导游,借以逃避家中挥之不去的愁云苦雨。莱拉在悉心照顾父母、帮助他们从灾难中摆脱出来之后,在她充分了解和理解了老一代移民的心路历程之后,也终于做出了自己的人生选择——和丈夫一起搬出唐人街,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但与此同时,她并没有忘记保留她在唐人街、鲑鱼巷的根。
小说《望岩》延续了旧金山唐人街华人生活的题材。故事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出生在中国广东台山的年轻人梁有信向在旧金山开赌场的司徒金(他本人也是从淘金汉那里购买了身份赴美的“契纸儿子”)购买了假身份,作为“契纸儿子”来到美国,用“杰克·满·司徒”的名字拼命工作赚钱,以偿还来美所欠债务。不久,杰克爱上了华裔姑娘乔伊斯,并很快与之有了女儿维达。但杰克知道,爱情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无法追求的奢侈。乔伊斯一心想逃离唐人街,是一个“追着比追到更好”、一个他爱却不能娶之为妻的女人。另一方面,为了遵守与“契纸父亲”司徒金的约定,杰克必须要娶一位从中国来的“契纸妻子”。而在以他妻子的身份进入美国后,这位女子真正的身份却将是司徒金的“替代妻子”。所爱的女人不能为妻,合法的妻子却又无法成为自己的女人,就连女儿维达也只能把他的“契纸妻子”伊琳当做“替代母亲”。种族主义改变了正常的家庭关系,使丈夫、妻子、儿女这样的常规家庭概念化为影子般的虚幻,变成了华裔美国人畸形的悲剧性宿命。无奈之下,杰克在1956—1965美国政府实施的“坦白计划”中向移民局坦白了自己的伪造身份,希望能以此摆脱自己被人摆布的悲剧命运。虽然“坦白”的人不会遭到遣返和迫害,但也要交出美国护照,并随时听候“遣返处置”。杰克“坦白”之后,司徒金被移民局遣送回国,杰克则同时失去了美国国籍和工作,还被司徒金派人剁掉了一只胳膊。乔伊斯生下女儿后离开了杰克,留下杰克和伊琳一起承担起抚养女儿的责任。事实上,杰克不仅没能以“坦白”的方式解脱自己,反而使自己和身边的几位至亲好友终生生活在“坦白”带来的阴影之中。在小说结尾,杰克在维达和伊琳的鼓励和帮助下申请恢复成了美国公民,找回了自己的身份和做人的尊严。
在小说《骨》中,“骨”的意象至少有两个直接的所指。其一是指祖父故去后未能被送回故乡安葬的遗骨。这是一位受美国排华法案的直接迫害以至终生未能成家的华埠单身汉,是一位靠利昂这个“契纸儿子”继承家业、养老送终的老人。他终生的愿望就是在死后由养子将遗骨送回家乡,在那里入土为安,灵魂得到永久的安息。然而,这愿望终究没能实现。老人的遗骨被永远地留在了美国这片他始终认为是客乡的土地上。“骨”的第二层所指是梁家二女儿安娜由于不堪忍受父母反对她与男友恋爱而跳楼自杀,死后她的骨灰被摆在家中。与祖父的遗骨意义不同的是,安娜是自杀而死,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她的骨骸是残缺不全的(小说封面上那些组成“骨”一词的字母破碎、散落的设计正是与书中内容呼应与暗合),从而给家人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与自责。两重意义上的遗骨未安使得全家人都陷入深深的内疚与不安之中。
小说一开头就向我们展现了过去与现在、留下与离开、认同与反抗、生与死之间一连串的矛盾冲突。小说是以事情的结束开始的:安娜此时已经坠楼身亡,她的去世已给家人带来了无尽的伤痛与自责;父亲因此从家中搬到了城里的单身老人公寓,从此惶惶不安地度日;母亲整日心神不宁地寻找丈夫,以求精神上的慰藉;父母的婚姻也因此濒临破碎;小妹尼娜只身去了东部的纽约,当了空中小姐、导游,彻底与中国背景的家庭脱离了关系;就连家里最理智、最豁达的大姐——故事的叙述者莱拉也整日为该不该把自己的婚事告诉父母、父母对此会有何反应而忧心忡忡。在父亲看来,这一切都是因先人的遗骨未能安葬所致。在种种纵横纠缠的关系中,莱拉试图将整个事情追根求源地理出头绪,找出合理的解释,用重读历史、重写历史的方式为死者安魂,为生者安心,为自己安生。
要想打开书中人物的心结,也许应该先从父亲和家中女性的关系开始。在《骨》中,我们看到的两性关系显然有别于传统主流文学中男性占主导地位的两性关系,熟悉美国亚裔文学的读者恐怕早已习惯于这样的事实。在这里,男性并不是主角。《骨》中的父亲利昂一生最大的成就莫过于以重金买得“契纸儿子”的身份进入美国、取得了美国公民身份。凭借这个身份,他才得以在美国改名换姓、娶妻生子、打工谋生,这似乎成了他一生唯一值得骄傲(同时也是感到耻辱)的事情。因此他一生的习惯就是收藏所有的文件、证件、信件(大部分是拒绝他各种申请的信件),乃至报纸。只要是官方印制、颁发的东西对他都有权威意义:“在这里文件比血还重要”因为“对于一个契纸儿子而言,纸就是血”。但极具讽刺意味的是,以切断血缘关系为代价换来的这个身份是假的,这样,美国华裔男性的整个存在意义就在隐喻的层面上遭到了否定:父亲人生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他因此在这个社会中完全失去了自我。这些重叠交叉的谎言渗透了几代华裔美国人的生活,使他们“不能讲”、“不敢讲”,最后成了神秘、不可理解的“沉默的人”。然而,制造这个谎言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向以诚实、民主、理性自居的美国政府,还有它所制定的移民政策。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华裔男性的沉默与无奈原本只是为适应历史环境而采取的生存策略,但久而久之,它却被主流社会有意地解释为“中国人的美德”,是“有自知之明”的表现。
所幸,莱拉并没有像《女勇士》中的叙述者一样不理解父母的“不许说”(因为不能说),更没有谴责父母所说的“谎话”(因为无法讲出真话)。相反,身为女儿,她充分理解父辈内心的苦痛,像父母照顾孩子般照顾父亲。例如,为了应付警察因继父用多个化名而盘查他的身份,莱拉翻遍了继父保存的所有文件,了解了老一代移民的心曲。这位没有儿子的父亲在唐人街得不到任何尊重;而且,在美国主流社会里,他既无经济地位,又无社会地位,但这并不影响莱拉对继父的尊重与爱,因为她能够以成熟的心态从历史角度来观察、分析事物。她深刻地体会到:“构成家庭的不是血缘,是时间。”她还坦言:“我是一个契纸儿子的养女。我继承了所有的谎言。这一切都属于我。我所有的是记忆,我要把这一切全都记住。”
其次,莱拉还是一个中西方文化间的翻译者,这是许多美国华裔作品中都出现过的形象。同那些形象一样,莱拉也同样可以使用汉语和英语两种语言,而且她的职业就是为当地的公立学校做咨询、翻译、解释工作,向学校传达移民的孩子与他们父母的意愿与想法,“打开交流的渠道”。在家中,她是讲汉语的父母的传声筒,将用中国思维方式思考的父母的意思传达给美国社会。但在很多时候,她这个译者却不是“忠实”的翻译,而是为了让大家都“生活更容易”而解释、修正双方的意思,使双方都能够互相接受。
把一个文化背景下人们的思想与经历传达给另一个根本没有这些思想与经历的人,这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决不是一个“忠实的译者”所能做到的。作为两种文化之间的媒介,莱拉没有刻意去强调两者之间的不相容;相反,她用自己双语、双重文化背景所赋予的优势过滤、筛选、增补、删除所要传达的内容,使无法理解的变为能够理解的,使不可言说的变为可以言说的。
实际上,每种语言、文化都有其他语言、文化无法进入或破译的领地,此时误写、误读乃至误解本身都给人提供了新的生存空间。改变话语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就成为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华裔美国女性在历史上并没有现成的定义,她们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为自己创造一个定义。在这个过程中,她们经历了与父母,与男性,与种族,与中西文化的各种冲突和矛盾,从对自我身份的迷惑、质疑到顿悟、觉醒,最终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与体验去创造属于自己的话语,完成自我的定义。不仅如此,在为自己寻求定义的同时,伍慧明也将家庭与民族的矛盾症结梳理了出来,使人们能够重新审视官方书写的“正统历史”,以及它背后的政治、文化霸权,从而使死者安魂、生者安心。伍慧明在一次访谈中说过:
“骨”对我来说似乎是形容移民不屈精神的最好比喻。这本书的题目就是为了纪念老一代人把遗骨送回中国安葬的心愿。我想记住他们未了的心愿。我写《骨》的时候非常理解他们的遗憾,所以就想在书中用语言创造出一片能供奉我对老一代记忆的沃土,让这思念在那里永远地安息。
可以说,这就是伍慧明在写作中所要传达的意义。
本文选篇第一章中的几个片段分别展现了傅家的家庭状况和几位家庭成员心理状态。我们看到了利昂和妻子为绿卡而结婚的婚姻状况,作为利昂这个“契纸儿子”继女的大女儿莱拉的忧虑,莱拉妻子的紧张关系,等等。在看似不经意地对华人社区单身汉社会描写中,作者揭开了族裔历史冰山的一角。作者在小说开篇处就交代了这样一个事实:傅家是一个特殊的家庭。它的特殊之处不仅在于这是一个在美国种族主义政策迫害下重组的家庭,更重要的是小说贯穿始终的那个每个人心中无法治愈的痛——二女儿安娜的死——也在第一章就被叙述者莱拉讲述给了读者。我们得知,安娜死后,利昂妻子又开始分居,他搬回了唐人街的老年宿舍“三藩公寓”,留下妻子一个人经营家里的小店。过得“最好”的尼娜搬去了纽约,而莱拉周旋于几个家庭成员之间,身心疲惫。安娜是一家人的心中禁忌,这个禁忌把活着的人也拉扯得四分五裂。在第一章不断转换的几个场景中,我们看到了家中父母相互躲避、聚少离多的不如意生活,看到了女儿连结婚这样的大事都不愿告诉母亲的反常现象,看到了母亲对女儿既心疼又有些刻薄的矛盾态度。同时,家族中另外一个秘密也慢慢浮现出来:小说的开篇直接提到了“我们的梁爷爷”,却对这位人物的身份没有进行任何交待。实际上,“梁爷爷”正是利昂的“契纸父亲”,而这段历史甚至被埋藏得更深,所带来的创伤也更为深入骨髓。它涉及的不仅是利昂一家人,更涉及到了整个华裔美国人的族裔历史。在第一章中,利昂所说的“纸张(身份)比血液更贵”可谓是全书中最为为意味深长的话语了。
小说第二章主要描述了安娜死后莱拉和尼娜的一次见面。在傅家三个女儿中,尼娜性格最直接,生活方式也最洒脱。安娜死后,她跟家里闹僵,只身去了纽约。然而,作为导游的一趟中国之行成为了尼娜和家庭关系缓和的契机,也成为了利昂一家与实际意义上的中国之间联系的一条纽带。尼娜所谈到的中国都让莱拉感到新鲜,长江、广州、说西班牙语的中国导游,在压抑劳累的唐人街和并不属于她们的美国白人社会之间,这些关于“中国”的信息成为了一个想象的空间,一个让她们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既紧密又遥远的存在,仿佛在这种“想象”中,现实生活的无情和冷酷有了一个出口,使人能够得以些许缓和。另外,选段中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引出了“骨”的意象:小时候姐妹养的宠物鸽子被妈下了菜,而吃鸽子肉的时候,妈一个人把骨头留给自己,并称之为美味。这里,“骨”所代表的中国饮食文化实际上展现出古老中国文化里的多重矛盾:孩子的宠物是大人眼中的食物,这无疑是残忍的,然而这种残忍却也是母亲养育儿女无奈,其背后的母爱也是伟大和无私的。
第四章选段展现的是莱拉自身的焦虑。作为家里的大女儿,她充当了前文所说的“翻译者”角色,在利昂和母亲、妹妹和父母、不通英文的父母和美国社会之间做着不懈的努力,希望家人能够生活的轻松一些。她几乎停不下来,只要一有空余的时间,脑子里便充斥着这些解不开理还乱的琐事。在这里,我们看到这些思绪在莱拉身上构成了巨大的压力,形成了一种从精神到肉体上的“痛”。此外,“骨”的意象再次被提及。利昂把安娜的死归咎于自己没有履行承诺将梁爷爷的遗骨运回中国。在“骨”的意象里,两代人的命运被连接起来。尽管利昂的想法在安娜之死这一点上带有迷信色彩,但不可否认的是,族裔和个人的历史其实是紧密相连的。
小说的重头戏出现在第五章。为了寻找能够证明利昂身份的文件,莱拉找到利昂的一只老箱子,翻出他收藏多年的各种信件、剪报、照片。在这些纸张上,利昂的生活轨迹展露无遗:他不是讲给女儿听的那个能干的父亲,而是一个一直被排斥在社会的边缘、屡遭拒绝的“失败者”。但他却保留了几乎所有这些证明他失败的文件,因为作为一个“契纸儿子”,这种“纸比血贵”的观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他的自觉:纸张不仅是法律上证明他身份的凭证,更成为他证明自己存在的方式。在心底里,利昂认同着“契纸儿子”的身份,并以此为基点认真地生活着。通过翻阅、整理这些文件,莱拉对父亲的真实历史从惊讶转变为理解和接受,对父亲的情感也出现了转变。出生在美国的第三代华裔美国人距离第一、二代的苦难历史已经比较遥远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将会忘记过去。相反,正如莱拉所说,作为一个“契纸儿子”的女儿,她是这些记忆的继承者,她会永远把它们保留起来,在心中将父辈的过去供奉起来,对他们表达自己的敬意。可以说,这也是作者在整篇小说中所要传达的意念。
小说第十二章正面描写了安娜自杀的原因,这一贯穿整部小说的谜题终于有了一个朦胧的解答。一方面,安娜的死与利昂生意的失败密不可分。生意上结下的仇家偏偏是安娜的心上人,于是罗密欧朱丽叶式的悲剧再次上演了,但这又不仅仅是一个西式爱情悲剧所能全部解释的故事。安娜的性格温柔而倔强,与情人出走是她对父亲暴君式管制的一种反抗,但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一种出路——她从小深爱并依赖着父亲利昂,更重要的是,唐人街是她的全部世界,离开意味着失去了生长的“根”。也许是在这种绝望里,安娜选择了结束生命。同时,在利昂生意失败的经历中,我们也能看到一个华裔家庭在美国奋斗的艰辛过程。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更是一个语言、文化都不通的社会的排挤和打压。他们身心疲惫,伤痕累累,生活中充满了裂缝,再也禁不起撕扯。但另一方面,从莱拉的角度来看,这也是她正视安娜之死的开始。前文提到过,安娜的死在傅家是一件不可言说之事,每个人都将它深深埋在心里,成为一种梦魇般的桎梏。作为家里的长女,莱拉所希望做到的是重新连接起她的父母和妹妹,重新连接起安娜死之前和之后的生活。从这一点来说,她对安娜之死的讲述不仅仅是一种悼念和祭奠,更是重新审视、理解和放下的过程。
第十四章是全文最后一章,时间又回到了安娜自杀之前一家人和美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利昂刚从海上回来,告诉莱拉他见到莱拉亲生父亲的情形。在讲述了各种苦难、烦恼和无奈后,小说在最后留下的还是希望,是生活原初的、本质的那些美好事物。生活就像是一个圆,苦难之前的幸福、纯真固然让人怀念,但苦难之后的人生之美更加醇厚、可贵,经过的所有挫折都蕴含着希望,推动人们不断向前。因此,莱拉与梅森一起离开了鲑鱼巷,去追求新的生活,但她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而永远不会改变的就是人的根基,这根基将是他们永远的家,因为“心是不会远行的”,它会永远属于那个生育和养育了他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