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澳门
一、海外电影中的澳门
澳门是几百年连续不断的中西文化交融之地,不少电影制片商将澳门作为外景地。由于葡萄牙与澳门的历史渊源,葡萄牙电影人拍摄了许多以澳门为背景的电影,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共计有20多部,多数是纪录片,旨在向葡萄牙国民介绍澳门的文化、社会和经济状况。如米格尔·思比基是摄制澳门题材电影最多的葡萄牙导演,从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他总计创作9部澳门题材的纪录电影,包括《澳门:东方瑰宝》(1957)、《妈阁的渔夫》(1958)、《东方的报告》(1958)、《澳门》(1960)、《毒品行动》(1967)、《今日澳门》(1971)、《工业化的澳门》(1974)、《澳门,一颗明珠》(1974)和《澳门》(1977)。
在葡萄牙电影人拍摄的少数几部以澳门为背景的故事片中,最有知名度的是根据澳门土生葡人飞利奇的小说改编、由葡萄牙电影导演罗莎执导的《爱情与小脚趾》。影片1988年开拍,1990年发行,是一部关于澳门葡人社群与华人社会生活的影片,讲述了浪子回头的爱情故事。清朝末年澳门土生葡人青年弗朗西斯科·弗隆达利亚玩世不恭、惹是生非,沦落到华人区的最底层,被女主人公维克托利娜·维达尔救出。为还原历史场景,摄制组在凼仔的住宅博物馆一带搭建了19世纪末期的“澳门葡人区”,在莲峰庙广场布置了华人区街道。影片耗资千万元,但公映后票房不高,观众反应冷淡。[4]
除葡萄牙电影人之外,早在1898年爱迪生公司的摄影师就曾到澳门拍摄活动影片,目前流传下来的有一段《澳门风光》(1898,约半分钟),是澳门最早的活动影像记录。法国导演让·德拉努瓦(Jean Delannoy)1939年执导的《澳门,游戏的地狱》(Macao,I’enfer Du Jeu),1942年曾在法国上映,正式公映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于1947年7月23日在葡萄牙首映,也曾在澳门一家影院上映。由于片中对澳门的呈现过于阴暗,将其描摹为罪恶的天堂、各类奸商与冒险家的乐园,影片公映不久就被禁映,直到1982年6月葡萄牙重新审查解禁。[5]1952年,根据鲍伯·威廉斯(Bob Williams)的同名小说改编,由德裔导演约瑟夫·冯·斯坦伯格(Josef von Sternberg)执导的电影《澳门》(Macao),讲述了旅行家尼克、夜总会女星朱莉和走私品推销员劳伦斯三个素不相识的异国青年到澳门谋生的故事。影片由雷电华影业制作,在香港和澳门两地拍摄,由于创作分歧,摄制期间监制霍华德·休斯(Howard Hughes)辞退了导演斯坦伯格,并聘请尼古拉斯·雷(Nicholas Ray)继续执导.尽管如此,《澳门》中仍然渗透着斯坦伯格一贯的黑色电影的风格。
美国著名导演、演员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es)两度与澳门结缘。他于1959年主演的《赴港渡轮》(Ferry to Hong Kong),取材于港澳并在澳门拍摄,讲述了一位往来于港澳航线的渡轮船长的经历。1966年,奥逊·威尔斯执导并主演了根据凯伦·布里森(Karen Blixen)小说改编的《不朽的故事》(Histoire immortelle)。影片故事发生在19世纪处于葡萄牙统治下的澳门,主人公克莱先生是一名富有的商人,他也是小城流言蜚语的焦点。据说他在中国生活了很多年,晚年时每天晚上最喜爱的休闲活动就是听仆人念账本。一天,克莱先生讲了一个他很多年前听到的故事:一个富人给一名贫穷的水手5个金币,让他帮助自己年轻貌美的妻子怀孕。仆人认为这是个传说,并不是真的。克莱既没孩子也没妻子,但他决定让这个故事真实发生。他让仆人以300个金币找来一位姑娘扮演他的妻子,又找到一名年轻的丹麦水手。这部时长为58分钟的电视电影原为法国电视台制作,曾在法国影院公映并取得成功。
1986年,达里尔·杜克(Daryl Duke)导演根据詹姆斯·克拉韦尔(James Clavell)1966年的同名小说改编拍摄了电影《大班》(Tai Pan)。这部影片曾在澳门的凼仔和路环取景,故事讲述了1870年英国商人舒迪克带领舰队来中国通商,以鸦片换取茶叶、丝绸及玉器。因遭清廷禁止,他带领舰队南下香港,开辟商港,成为一名中外通商的经纪人(大班),并与其他商人展开钩心斗角的竞赛。陈冲饰演的女主角为了讨得大班的欢心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这部电影是第一部全部在中国拍摄的西方大片。[6]
二、香港电影中的澳门
澳门在港片文化地图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据曾肇弘统计,截至2009年,香港电影资料馆馆藏中跟澳门相关的电影多达二百部。[7]罗卡在《电影中的澳门形象——景观与文化》中介绍,从20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澳门逐渐出现在香港电影中,但都是零碎的风光街景,直至五六十年代,越来越多的港片来澳取景,如《我是一个女人》(1955)、《天长地久》(1955)、《金枝玉叶》(1959)、《杀机重重》(1960)、《香闺春情》(1960)、《标准丈夫》(1965)、《小姐的丈夫》(1965)、《原来我负卿》(1965)、《春怨》(1965)、《毒天使》(1965)、《雾美人》(1968)等。这些电影多为家庭情节剧,澳门往往被设定为从香港来的主角们逃离现实的一个出口,父母逼婚抑或情感的纠葛迫使他们逃离喧嚣的香港,并常常在澳门邂逅真正的爱情。1959年,吴回导演翻拍了奥黛丽·赫本和格里高利·派克主演的名作《罗马假日》,故事情节与原作相仿,但场景从罗马转移到澳门,片中出现了大三巴、内港码头、新马路等澳门地标的镜头。在国内“文化大革命”期间,香港“左”派电影公司还曾在澳门海滨水草地开拍港版《沙家浜》。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何鸿燊缔造的赌业王国的推动下,澳门博彩业蓬勃发展,这也体现在电影世界里。在李小龙生前拍摄的最后一部影片《死亡游戏》中,反派大本营即位于澳门富有岭南风格的卢廉若花园。第一组镜头就是一系列惊险的打斗场面,从伶仃洋和澳门码头,一路打到卢九花园的春草堂和湖中的观荷亭,最后李小龙寡不敌众,越过围墙逃跑,消失在大三巴牌坊西侧的小巷中。李翰祥导演的《港澳传奇》(1975)里,澳门被描摹成充斥着黄赌毒的黑暗之地。80年代末,香港掀起渲染江湖情义的黑帮片热潮,一些电影也曾在澳门拍摄,代表作品如张同祖执导、王家卫编剧、周润发和邓光荣等主演的《江湖龙虎斗》(1987)。这一时期的影片还有《O女》(1978)、《上海之夜》(1984)、《等待黎明》(1984)、《海上花》(1986)。
在香港一些文艺色彩较浓的影片中,澳门则被描摹为充满悲情或怀旧情绪的地方,例如麦嘉导演的《一水隔天涯》(1976)、孙阳导演的《飘零女》(1983)、杜琪峰导演的《阿郎的故事》(1989)、许鞍华导演的《客途秋恨》(1990)等。《一水隔天涯》中的主人公红梅(苗金凤饰)为家庭生计所迫从澳门到香港卖唱,尝尽辛酸,最后为成全妹妹的爱情牺牲了自己。《客途秋恨》中不断穿插女主人公晓恩(张曼玉饰)回忆儿时与祖父母在澳门生活的情景。
20世纪90年代以后,有不少香港电影以写实视角描摹澳门乱象。如王晶根据何鸿燊、霍英东、叶汉合伙争夺澳门赌权的历史,接连拍成两部电影《赌城大亨之新哥传奇》和《赌城大亨之至尊无敌》,由刘德华、万梓良、王祖贤主演,先后于1992年春节和暑期档上映。澳门的黑帮大哥尹国驹投资1400万港元,拍摄了一部为自己树碑立传的电影《濠江风云》,影片通过一个女记者的见闻,讲述了尹国驹在血雨腥风中成为黑社会老大的经历。该片由邓衍成导演,任达华、方中信等主演。1998年,影片上映前,尹国驹因一宗谋杀案而被拘捕,因此该片上映不久即被澳门和香港当局禁映。
此外,还有很多被香港影迷奉为经典的黑帮片都曾在澳门拍摄,包括游达志导演,邵美琪、刘青云、梁朝伟主演的《暗花》(1998);杜琪峰导演,黄秋生、吕颂贤、吴镇宇主演的《枪火》(1999);杜琪峰导演,黄卓玲、刘青云、黄浩然等主演的《再见阿郎》(1999)。
2000年至2013年,在澳门拍摄或以澳门为题材的香港电影有《花样年华》(2000)、《蓝烟火》(2000)、《欲望之城》(2001)、《险角》(2001)、《情迷大话王》(2001)、《全职杀手》(2001)、《异度空间》(2002)、《2046》(2004)、《爱神》(2004)、《蝴蝶》(2004)、《爆裂都市》(2004)、《桃色》(2004)、《b420》(2005)、《伊莎贝拉》(2006)、《放·逐》(2006)、《大丈夫2》(2006)、《伤城》(2006)、《游龙戏凤》(2009)、《复仇》(2009)、《扑克王》(2009)、《分手说爱你》(2010)、《飞虎出征》(2013)、《扫毒》(2013)、《激战》(2013)。
2014年,马希雯梳理了20世纪50年代至2013年香港电影中的澳门形象:港片对澳门场景的截取往往聚集于葡式建筑物,形成一种具有欧陆风情的异国情怀;港片中的澳门就像香港的影子,把港人的情怀有意无意地投射在电影中;此外,澳门还是港人的欲望对象,在电影想象中,澳门是充斥着黄、赌、毒的色欲都市,是爱情与性爱的欲望满足之地,也是罪恶与腐败的天堂与地狱。马希雯将港片中澳门形象分解为六部分,即作为背景符号的澳门、作为欲望对象的澳门、作为末世景观的澳门、作为东方赌城的澳门、作为异域奇观的澳门,以及香港电影中的澳门人。
(1)香港电影常把澳门作为一个没有实质意义的背景符号呈现。有些电影的故事情节与澳门关系不大,却因赞助商要求将故事编排在澳门发生,主要目的是植入广告,如《分手说爱你》中的澳门威尼斯酒店、《游龙戏凤》中的美高梅酒店,澳门空间本身的文化意义并不突出,片中情节发生在任何城市和场景,都不会影响其发展。也有些影片虽然在澳门取景,却是将澳门风光作为香港场景的替代品,如杨凡导演在《桃色》中特别选取澳门一些有特点的街景,将其加入电影中“冒充”香港,消弭了澳门文化的独立性;在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和《2046》中几乎从未将“澳门”作为叙事元素,而仅仅作为一种无名的背景板。
(2)由香港电影塑造的澳门形象常常被作为欲望的对象。在这些影片中,欲望的呈现是多样的,有的电影把澳门作为实现梦想的地方,如《再见阿郎》《游龙戏凤》中的澳门是浪漫爱情的邂逅之地;《大丈夫2》《欲望之城》《飞虎出征》则把澳门描绘为满足欲望的性都;在《蝴蝶》中,澳门是隐藏港人无法面对的内心隐秘的禁地;而在《激战》中,澳门则被作为港人走投无路的栖身之地。
(3)许多香港电影把罪恶、黑帮、枪战、仇杀、淫欲等元素作为澳门故事的题材,将澳门描绘为暴徒横行、混乱动荡的罪恶之城。从1952年的《澳门大血案》起,澳门成为黑帮、仇杀、血案影片的取景地。在这些影片中,澳门被构建为黑暗的罪恶之城,如《八仙饭店之人肉叉烧包》《濠江风云》《险角》《暗花》《枪火》《复仇》等。澳门回归前,社会不安定的现实状况也为这类影片提供了素材,如《濠江风云》就根据风光一时的黑社会老大兼该电影出品人尹国驹的真实经历改编。电影中将黑帮塑造成英雄,将澳门塑造为黑帮社会,呈现出没有法治、失序、胜者为王的末世景观。
(4)澳门作为东方赌城,始自李翰祥导演1975年拍摄的《港澳传奇》,此片开创了将澳门塑造为东方赌城形象的港产电影先河。自此,绝大多数赌博题材的港片,均以澳门为叙事背景。其他类型的港产电影也常常将片中澳门人的职业设定为与赌场相关的“庄荷”、放高利贷的“叠马”等,使观众形成对澳门的刻板印象。20世纪90年代,系列赌王片《赌城大亨之新哥传奇》《赌城大亨之至尊无敌》,讲述了澳门赌业专营时代赌王贺新建立自己赌场王国的故事,影片呈现了充满东方风格的澳门赌场——中式赌博器具、赌场风水格局以及赌场内部监控和潜规则;2003年澳门赌权开放后,港产赌片中的澳门出现新变化,如《扑克王》从视觉、对白和人物形象方面,塑造澳门作为“东方拉斯维加斯”的国际化赌城形象。
(5)港产片偏爱拍摄澳门具有异国风情的景象,葡式建筑物、具有葡萄牙血统的角色往往被凸显。观众很少能从影片中看到西方风情之外的澳门民生。如《放·逐》《复仇》《蓝烟火》都特别强化了澳门风景中的“异域奇观”,如《伊沙贝拉》中的黑人警察、《放·逐》中葡国高官,都将象征社会权力机构的代言者——警察角色设置为葡萄牙人,将港英时期的西方权力形象,投射在澳门形象之中。值得一提的是,《激战》中说一口流利广东话的葡萄牙店主,也从侧面揭示出澳门社会特有的种族交融的状况。
(6)关于香港电影中的澳门人形象,具有戏份的大多为女性角色,而且很少参照澳门本地女性形象,取而代之的是内地化的澳门女性(操普通话或内地方言口音),她们以澳门人身份处于社会下层,强化了港人潜意识中的地域优越感。如舒淇在《游龙戏凤》中饰演的薛米兰,梅婷在《激战》中饰演的王明君;很多香港电影中,澳门女性被视为带有性欲色彩的对象,如《海上花》中的张美玲、《一水隔天涯》中的红玫瑰、《友情岁月之山鸡故事》中的骆咏芝。澳门人在港片中以他者形象呈现,对白中也时常表现出直白的矮化澳门人的意图,显现了港片背后的“大香港主义”。而这些角色大多由香港、内地演员饰演,真正的澳门人缺席,缺少澳门“本我”的声音。[8]
三、澳门影像与身份认同
与澳门有关或在澳门拍摄的中外电影很多,但真正被澳门观众认可、体现澳门文化,表现澳门人身份认同的影片并不多。《奥戈》与系列影片《堂口故事》是少有的代表性作品(见图8-2、图8-3)。澳门学者李展鹏认为《奥戈》意义重大:“填补了过去数十年来澳门文艺创作的一个空白:困扰了澳门廿年的问题,缠绕了澳门廿年的心事,都被《奥戈》说破了。”[9]电影《堂口故事》被视为澳门城市电影的开端。
图8-2 《奥戈》海报
图8-3 《堂口故事》电影海报
《奥戈》故事发生在1999年澳门回归中国前后的几个月的时间里,通过澳门社会特有的“土生群体”的视角,讲述了澳门“土生族群”在澳门回归祖国之际面临的亲情、爱情、友情及种族、民族、血缘抉择。电影以主人公一边打麻将一边闲聊政治大事开篇,确定了以日常生活记录大时代变迁中澳门人生活的视角。片中主人公的职业和工作场景成为隐喻:奥戈在海关工作,关闸里熙熙攘攘等待排队过关的人流隐喻一个时代的人心躁动;而片中更多呈现的是晚班后主人公独对空无一人的入境大堂,意在表现奥戈内心的彷徨——“奥戈这个土生葡人的焦虑,也是很多澳门人的焦虑:我们的身体要归属何地(要移民还是不移民)?我们的心灵要认同什么(是澳门人、中国人还是中国澳门特区人)?”[10]
在对《奥戈》的文化意义进行阐释时,李展鹏将其与香港电影《阿飞正传》做了比较:(1)《阿飞正传》中,主人公旭仔一心要寻找生母;《奥戈》中,奥戈则从未见过生父,寻找生父构成一条主线。(2)两部影片都强调时间的概念,《阿飞正传》中多次出现时钟,不同人物多次询问时间,表现出对时间的焦虑;《奥戈》中多次出现“现在几点钟”的对白。(3)《阿飞正传》中的人物大都处于漂流状态;而《奥戈》中每个人物也都身处流动状态,有人从澳门远走葡萄牙,有人从内地移民澳门。片中奥戈与从内地到澳门的露露之间的对话,将影片意旨从“本土性”提升至“全球性”——露露说:如果留在家乡,可以预见二十年、四十年都过着同样的日子,因此她要离乡闯一闯。奥戈回应:也许一种没有变化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呢——反映了个人在时代变迁中的复杂矛盾心态。
《奥戈》中,麻将桌上关于葡国鸡的讨论同样富有意味:葡国鸡是一种澳门土生菜,因中西文化在澳门交汇而产生,在葡萄牙反而吃不到葡国鸡。因此,当奥戈将朋友的骨灰送回葡萄牙,那个他以为是真正的家的地方,实际上却是陌生之地。影片通过剧中对白说出:主人公与朋友们日常休闲的重要活动——打麻将,在葡萄牙只能在名为“澳门之家”的土生俱乐部见到。电影借此反思:哪里是家?什么是文化根源?
片中,奥戈的母亲曾是一名舞蹈演员,奥戈生父是从葡萄牙来澳门演出的歌唱演员。奥戈因父母短暂的婚外情降生,直到他长大,这段不为人知的恋情才被曝光。因此,奥戈拒绝母亲再称呼他的中文名字“阿力”,而一直追问生父是谁。然而,片尾奥戈在葡萄牙“澳门之家”的帮助下找到生父的住址后,却只是将父母的合影留在门口,决定不见生父。这样的情节设定,蕴含了影片主人公对自我身份的重新定位:土生本来就是混杂体,勉强去定义什么是它的根,徒劳无功、并无意义。在影片结尾,奥戈最终回到澳门——这个中西交汇之地才是澳门人真正的家园。
澳门社会的急速发展,使许多集体回忆日渐流失,澳门电影人自2008年开始创作的《堂口故事》系列影片旨在记录和找回澳门人的记忆。《堂口故事1》包括以追忆与表现城市发展不平衡为主题的五部短片。何家政的《良辰美景》讲述一个内地人来澳门寻母的故事。他独自游走在青洲区,最后虽然找到母亲曾经居住的小屋,但已是人去楼空。片中的青洲破败潦倒,是一片被城市发展遗忘的空间,与电影开端和结尾金光灿烂的澳门夜景形成了强烈对比,表现出澳门南北城区悬殊的差异。土生葡人导演Sergio Perez 的《澳门街》则把一对准恋人的矛盾置放于城市空间的不协调中,从外国回流澳门的女主角满口英文,喜欢新区的繁华生机,男主角却是旧区经营葡国餐室的土生葡人,他们情投意合,却似乎走不出各自的城市空间。女主角代表新城区的中产阶层,有着“老外”外貌的男主角反而代表旧区街坊,突显了导演作为土生葡人的视野。许国明的《纸飞机》描述深夜醉酒的中年赌厅经理流连在都市街头,遇到年少时的自己,想起当年的梦想与朝气的故事。故事以望德堂区为背景,但全片却以中景与特写为主,甚少展示人物所处的城市空间,镜头近距离直视戏中人,凸显得到了财富后满怀郁结、忘却曾经的纯真与理想的内省主题。陈嘉强导演的《指望》以白鸽巢区为背景,讲述在狭小城市空间中生活的女性是怎样面对生活中的境遇及期望未来的。不仅片名与台湾新浪潮导演杨德昌的首部短片相同,而且同样提出当年杨德昌的发问:一个少年的成长之路要怎么走?一个城市的发展要何去何从?[11]
《堂口故事2——爱情在城》讲述澳门独有的爱情故事,影片以“这个城市变化很快,不过再快都快不过突然而来的爱情”为题引,由六部短片组成。其中,短片June中,在澳门出生、在外国长大的年轻主角回到澳门,寻找旧店、旧居、故人,主角对旧澳门的依恋,化成对儿时见过的女孩的念念不忘,与其说是男女情爱,不如说是一个年轻人对旧澳门的爱恋。女主角代表传统澳门,主理一家老式裁缝店,一针一线裁剪衣服。与爱上夜店、爱穿新潮时装的新派澳门人不同,她的身上投射了澳门人希望传统澳门文化不要消失的愿望。SAFA中,导演欧阳水峰通过一个喜爱老物件的台湾女子的目光去看澳门的旧物,重新发现那些正在消失的传统文化。在影片中旧物不仅被珍视,甚至具有生命力,隐喻对快速发展中旧澳门的消失的惋惜。黄婷婷的《冰冻的世界》讲述了孩子与成人世界的疏离感——生活在单亲家庭的男孩,与妈妈并不亲近,整部影片中母子间没有一次对话,母亲更不曾在镜头前露脸;同样生活在单亲家庭的女孩,她的爸爸一再提醒他们将要远行,可女孩却不知要去何方,她感兴趣的只是南湾湖中的人工岛——巧妙地回应了澳门人在经济巨变中的疏离感。黎若岚的《触电》安排住在天台(边缘空间)的哑巴(社会弱势)遇上外星人,电视报道的众多澳门大新闻都与他完全无关,也呈现了类似的疏离主题。杜健康的《蛋糕》讲述两个外来者——来自内地与越南劳工的故事,片中对人物和空间的选取独到,夜深无人的文化中心成为城市的一片边缘空间,内地保安员在黑暗的空间中工作,他不标准的广东话,揭示了他作为城市边缘人的身份。但导演并没有让故事陷入悲观,而是让来自内地的主人公与一个越南劳工发生一段似有还无的爱情,电影对外来劳工的呈现,没有歧视和高高在上的同情,自然地讲述劳工构成了澳门城市的一部分,体现了澳门人身份的兼容并蓄,以及多族群融合的文化景观。[12]
《堂口故事3——心乱·疑城》选择以悬疑类型片包裹社区故事主题。三部短片中,《熊妈妈的咆哮》讲述了一位母亲在女儿的婚宴上突然失去女儿的故事。伴随母亲缉凶的过程,她以往犯过的错被揭示出来。导演陈建德说影片想表达“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清楚自己,不了解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你自己以为你是这样,但在别人眼中并不是如此”。《见光》导演周锯宏则以一张彩票检验人性:“我在想澳门有什么是比较邪恶的,我觉得是金钱,因为这会直接令人变得阴险一点。”影片反思利益与金钱对生活和梦想的侵蚀。土生葡人导演Antonio Faria的INA(《伊娜》)描述一个18岁女生对澳门的看法,以及她长大以后所看到的澳门——“其实是想通过这部电影反映澳门当前的社会实况,包括吸毒及一些社会问题,希望带出一个讯息,现今澳门的青少年能积极生活,避免误入歧途。我们有一个场景在妈祖庙取景,制作时找到不少改装车参与拍摄,我认为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情节,因为澳门观众较少看到这种大的场面,也不知道原来澳门也有这些活动。”[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