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零号病人”与种族主义

3.3 “零号病人”与种族主义

“零号病人”是传染病学上的一个概念,指的是在传染病暴发前携带病原体但未发病的个体,在流行病学中也叫“初始病例”或“标识病例”,正是它造成了大规模的传染病暴发,因此“零号病人”的追踪对传染源的调查至关重要。苏珊 · 桑塔格在她著名的《疾病的隐喻》一书中说:“对灾疫的描述有这样一个特点,即灾疫一律来自他处。”她说:“在对疾病的想象与对异邦的想象之间存在某种关系。它或许就隐藏在有关邪恶的概念之中,即把不合时宜的邪恶与非我、异族联系起来。……疾病与外国即异域,通常是原始社会地区之间想象性关联。”可见,将灾疫的来源指认为异族或者他处,本质上已将责任推卸给他人,甚至是对异族或者他处的诋毁乃至侮辱。

当灾疫暴发的源头不被人们知晓和了解时,人的猜忌心理也像病毒一样扩散。而陌生的外来者是这种心理的最好归罪指向。在电影中,零号病人是作为“原罪”的象征出现的。在处理这一角色时,灾疫类电影几乎无一例外将灾疫的暴发地描述为他处。这一点,无论是欧美电影还是日韩电影都采取了一致的处理方式。在欧美电影中,多数病源地设定在了亚洲,尤其是东南亚。日韩影片中也喜欢将病源地设置在本国之外,虽然不设在欧美发达地区,但依然是比他们弱小的东南亚国家,比如《感染列岛》和《流感》两部影片中的传染源都是来自东南亚某国。

如《感染列岛》里,病毒来自东南亚的一个岛国,当地人进入被动物病毒感染的区域,并将病毒带给更多的人。其实这个地方环境被破坏是跨国公司的经营活动造成的,但如此设定病源地和零号病人,很容易让人将疾病的传播归咎给当地人而不是跨国公司。

《传染病》中,零号病人虽然是跨国公司的美国女高管贝丝,但将她染病的地点设置在了中国香港。在香港,她享受美食,并与烹饪美食的大厨握手合影,而这个大厨刚刚接触过感染了病毒的猪肉。这样的情节设定实际上将香港和香港大厨钉在了“耻辱柱”上。这个女高管贝丝在澳门赌场将病毒传给乌克兰女孩以及赌场工作人员,回到美国后,她又把病毒传染给了前男友以及更多的人。在整个影片中,她的生活是潇洒丰富的,毫无负罪感和沉重感,即便是她的行为导致病毒扩散,而影片中展示的是对她的生命的怜惜。传染病专家寻求疫苗意图先救治的是她的同胞。相反,同样也感染了病毒的香港民众,为了能够得到疫苗不得不绑架了传染病专家。灾难面前,人的尊严和生命应该是平等的,人们有一样的求生本能,理应得到一样的救助。可在《传染病》里却不是这样的。女高管光鲜亮丽,患病的香港人居住在阴暗潮湿、杂乱的房子里,身材弱小甚至肮脏,形容枯槁,脸上黯淡无光。

电影《流感》中的病毒来源于东南亚的偷渡客。偷渡者把病毒传给了蛇头,紧接着又把病毒传给了送食物给他们的小女孩美日。来自东南亚,且是个没有合法身份的人携带了病毒,电影这样设置情节可以说是将病毒的“锅”完全甩给了异族和异国。异域民族的人基于对韩国生活的向往,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到韩国,也是在这样不受欢迎的举动中将病毒和危险带给了韩国。在影片中,韩国人善良弱小无辜,是受害者的形象,而异族是不洁的、不法的、肮脏邪恶的形象。

美国的灾疫电影中关于传染源的安排通常有两种情况:一是美国政府的生化武器或者生物实验品泄漏引发病毒,二是多数电影“零号病人”或者传染者设置成亚裔或者中国人,有些影片的设置甚至直指中国人。比如:《传染病》中,疫情的原发地被设定为中国香港;《天外来菌》中,生化武器专家是华裔科学家周志博士;《末日病毒》中,一名被感染的亚裔上吊自杀,旁边写着“中国人带来病毒”,将病原体携带者指认为中国人。除了这些显性标注的中国人或者亚裔跟病毒有直接关系之外,美国电影在隐性的叙事层面中,常常用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来暗示疫情与中国有关。在《致命拜访》中,当控制大脑的病毒肆虐时,虽然科学家们并未找到起源,但是电影中的电视镜头里不断显示与中国相关画面,暗示病毒可能跟中国有关;在电影《病毒》的一场电视新闻访谈中,主持人直接责备中国在“疫情暴发后没有提供完全信息”,暗示有可能传染源是从中国来的。美国灾疫类电影中将病源与亚裔和中国人对号入座的设定,是对亚裔和中国人的刻板印象,是对中国的污名化。这与美国在经济上、文化上长期处于霸权地位有关,对于亚裔和中国人的长期歧视有关。值得注意的是,近几年,随着中国实力的增强,以及中国维权意识的增强,美国灾疫类电影将反派人物和零号病人、传染地设置成中国或中国人的情形比以前谨慎了很多。中国和中国人的负面形象出现在欧美电影上的情况有所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