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主义与超现实主义

达达主义与超现实主义

《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第十六节是关于达达主义的,在其他小节中对超现实主义也有所提及。作为20世纪上半期欧洲著名的先锋派艺术,达达主义是超现实主义的先导。本雅明认为,达达主义以反艺术的激进姿态和蒙太奇般的表达方式提前预示了电影时代的到来。更为重要的是,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都主张文学应该介入政治,以打倒一切、破坏一切的极端态度来摧毁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这一点非常吸引本雅明。早在20年代中期《单向街》的写作中就带有超现实主义的影子,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两种先锋派艺术都是本雅明最为看重的革命武器。

达达主义是一场1916—1923年间出现在瑞士、德国、法国等地的无政府主义艺术运动,它最初产生于苏黎世,所波及领域包括视觉艺术、诗歌、戏剧和美术设计等,是20世纪非常重要的先锋主义艺术流派,其成员主要由一些年轻的艺术家和反战人士组成,他们以极端反传统的艺术风格和激进的抗议活动,表达了对资产阶级价值观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愤怒和绝望。作为一场艺术运动,达达主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影响广泛,对20世纪几乎所有的现代主义艺术流派都产生了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达达”一词出自法语,意为儿童玩耍用的摇木马,其发音形式模仿婴儿牙牙学语时随意发出的声音,该派艺术家认为,艺术创作应该像婴儿学语那样,排除理智的干扰,只表现官能感触到的印象。达达主义者对一切事物均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并借用哲学家帕斯卡尔的一句名言来表白自己:“我甚至不愿知道在我以前还有别的人。”达达主义的行动准则是否定一切、破坏一切、打倒一切,正如阿拉贡所言:“人们弄出法律、道德、美学这些名堂来,目的是要你们尊重一些脆弱的东西。什么东西脆弱,就迟早要被打碎。你们就体验一回自己的力量吧,从此以后,我敢万无一失地担保你们就不会继续尊重那些东西了。你们不能打碎的东西将会打碎你们,成为你们的主子。打碎各种神圣的观念,所有那些促使你们热泪盈眶的东西,都要打碎!打碎!我无偿地奉送给你们的这剂比所有的麻醉药都更强有力的鸦片就是——打碎!”他们还积极推崇“反艺术”,认为无论现行的艺术标准是什么,都要与之针锋相对,主张艺术应像炮弹一样,将人打死之后,还得焚尸、销踪灭迹才好,人类不应该在地球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们信奉巴枯宁的口号:破坏就是创造。这些令人恐惧的极端主张实际上反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西方某些青年的苦闷心理和绝望空虚的精神状态。

超现实主义是在达达主义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先锋艺术流派。“超现实主义”一词最初是由法国诗人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创造的,是指一种写作技巧,即“自动写作法”,它强调不受任何理智控制,排除一切逻辑、道德、审美等方面的束缚,在无意识甚至癫狂状态下进行写作,将梦幻与现实以意象的方式拼贴在一起,造就一种奇幻的蒙太奇效果。超现实主义者格外崇尚梦幻和无意识,认为只有在无意识状态中才可能避免思想在清醒时所受到的限制,从而使语言以不加修饰的方式展示出来。他们甚至对“疯人艺术”赞赏备至,主张取消疯与不疯的界限,因为在他们看来疯狂比理性更能真实地反映世界。基于此,他们提倡非理性主义的美学思想,激烈反对现实主义文学,认为所谓的“美”就是突兀的、痉挛性的。该派艺术家在创作中利用催眠术或麻醉品进入半睡眠状态,写下自己在那一刻的所思所想,然后将其组合在一起,拼贴成一篇文字。创造手法的奇特性使超现实主义作品往往看上去怪诞、晦涩、令人费解,这从一个侧面体现出先锋派艺术与传统艺术的差异。

超现实主义的影响最初只限于艺术领域,包括文学、绘画、音乐等。1924年“超现实主义研究所”在巴黎成立后,逐渐开始介入政治斗争,激烈反对资本主义传统文化及其对人性的异化,试图以一种激进的革命精神推动社会改革和人性解放。与达达主义者对现实的绝望类似,超现实主义运动也呈现出一种对以理性为核心的传统文化的拒斥,其部分成员由于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与荒谬,而战争的发生与传统文化的某些信念不无关联,这促使他们试图放弃传统而寻找新的精神资源。本雅明认为,在一个自由知识分子濒临灭绝的时代,超现实主义是欧洲知识阶层为捍卫自由而进行的最后抗争,这种抗争具有合理的破坏性和虚无主义色彩。

达达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的行动策略和艺术手段是本雅明重要的理论资源,在很大程度上参与了他“艺术政治化”的构想,他在达达主义的艺术作品中感受到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体验到某种震惊效果和对传统艺术“光韵”的摧毁,在超现实主义文学中又发现了梦幻、无意识、身体和革命的能量,而这两种先锋派艺术思潮都与当时的共产主义运动和政治革命紧密相关,都主张通过某种极端的技术手段制造一种“反艺术”的艺术,因此完全符合本雅明当时的左翼激进立场和革命诉求,并成为他后来所有思想灵感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