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与《喷泉》

杜尚与《喷泉》

要切实理解本雅明关于现代艺术特征的论述,可以了解一下杜尚,你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法国现代艺术家杜尚以实践的方式提出“何为艺术”的疑问,这迫使许多思想家陷入深度思考。杜尚(Marcel Duchamp,1887—1968),法国人,一位奇特而罕见的艺术家,在西方现代艺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的出现,改变了西方现代艺术的进程。饶有意味的是,杜尚最好的作品似乎不是他的画或雕塑,而是他的人生、他的思想、他的情怀、他的风度。在西方画家中,没有哪个人像他作品那样少,最后干脆弃笔不画;也没有哪个人像他那样,凡有作品问世便几乎都成为划时代之作。他的作品《下楼的裸女》、《大玻璃》是现代艺术的里程碑,完全改变了人们对现代艺术的观念。作为一个艺术家,他是自由的,不属于任何流派,但很多现代艺术流派都争相视他为鼻祖。他的创作笔记被翻译成英文、德文、西班牙文、日文和瑞典文,成为很多青年艺术家获取艺术灵感的源泉。杜尚用他的生活、生命体验本身提醒我们这样一个重要的事实:艺术被限制在一幅画或一尊雕塑中是一种狭隘,因为艺术并不单纯是某种产生作品的技巧,它更是一种自由的精神,有了它,我们可以活得不苟且、不平庸、不凝滞于物,从容淡定同时又充满喜悦感和创造力。了解杜尚,会使我们明白什么是自在自为的真实人生。

杜尚的一生是这样度过的:一半时间在巴黎,一半时间在纽约;一半时间用于艺术创作,一半时间在下棋。他出生于一个有着和谐氛围和良好文化教养的中产阶级家庭,家人常聚在一起下棋或玩乐器,在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环境中,他被熏陶出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日后无论在生活或艺术上多么叛逆不羁,他的形象始终是一位儒雅俊美的绅士,而不是衣衫不整的嬉皮士。从天性上说,杜尚从不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而更愿意以无功利的心态去追逐有趣的事,这种处事风格在他后来的生活中变得愈加明显。他25岁便已成名,在巴黎现代艺术家的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但他很快放弃了这一切,因为他一向不太看重名利,最重要的是,不愿意重复自己,这是他坚持了一生的重要原则。

自1912年起,杜尚与一切艺术团体和艺术流派都保持距离。尽管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都将他视为精神领袖,然而他从未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源于他对自由的忠诚。这里所说的自由,并非庸人们所理解的行为放纵、为所欲为,而是对精神和心灵的坚守,这使他在任何境况下都能够无懈可击地把握自己,不受名誉、金钱、地位的诱惑,始终保持淡泊纯真的天性。在他的一生中,不管默默无闻,还是享有盛名,都活得散淡自适、快乐安宁,这种超然物外的心态使他可以突破任何僵死的教条与规则的束缚,不断推陈出新,挑战人们固有的艺术观念。

1917年,纽约独立艺术家协会准备举办一个大型的独立艺术展,杜尚于展出前一周,在第五大道的一家器皿店买了一个陶瓷小便池,带回工作室后,他在这个器具底部签上一行字:“R.莫特先生作于1917年”,并于艺术展开幕前两天派人送到展览会上。这个被命名为《喷泉》的作品使组委会工作人员为之震惊,经过激烈的辩论,组委会最终决定拒绝展出该作品。由《喷泉》引发的一系列话题成为艺术史上的著名事件,它促使人们重新去思考“何为艺术”这样一个古老的命题。在学科分工日益细密的当代社会,人们越来越多地被束缚在某个专业领域内,沦为规则与技巧的奴隶,自由度越来越小,创造力也备受压抑,杜尚以他惊世骇俗的行为启示人们,应该通过“非艺术”的视角来审视艺术,摆脱强加在艺术身上的条条框框,这样才能从自造的牢笼中走出来。杜尚对艺术的否定表明,他是站在艺术之外看待艺术的,在任何方面,艺术中的陈腐规则都束缚不了他。艺术对杜尚而言,并非技巧的展示,而是思想的折射,因此他的作品往往远离视觉美、感性美,而着重于揭示思想的力量。杜尚的艺术观念在60年代被波普艺术、偶发艺术、行为艺术、观念艺术、大地艺术完全吸收并推崇备至,而且被发展得千姿百态,登峰造极。在杜尚开拓的领域里,人们感受到了自由,从而将艺术推进到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

杜尚避免了一切对生命可能构成束缚的东西,晚年接受采访时他曾说:“我有幸在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人生不必拥有太多的东西,妻子、孩子、房子、汽车,这些东西全都让人操心不已,人生沉重不堪。我一生总是轻装,不带任何负担,连计划打算也没有,那些也是负担。我只是随心任情地活着,所以我很幸福。”杜尚一生没有固定职业,从没打算牺牲自己的自由成为一种职业动物。他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不高,衣食住行相当简单,断不肯为了物质的需要去奴役精神。他的内心静如止水、洁如明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定力和智慧,这造就了他卓尔不群的气质和超凡脱俗的品格,他的一生真正做到了将生活变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