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内容
“雕龙嘴”这个名字猛一听,不大像个村落的名字。也不知何年何月,俺李家祖上迁到了这个地方,老辈们有说是从“小云南”那边过来的,也有说是从周边渔村迁徙而来。李氏人家在雕龙嘴村排不上大户,姓于的人家占了大多数。
俺爷爷打鱼,俺爹打鱼,到了俺这一辈还打鱼。爷爷打鱼的时候用的是筏子船,俺模模糊糊还能记得,自1964年咱村在海边建了停泊渔船的港湾以后,就再也没见到过筏子船。父亲这一代出海打鱼基本就是风船了,这俺记得清清楚楚,俺一开始上船跟海打交道也是风船。风船,就是帆船,咱崂山渔民很忌讳叫“帆船”的。尤其是上点年纪的船老大讲头更多,在船上说“左”和“右”不能直说,要说“推手”和“板手”;说筷子,要说“叉”;说刷锅的“饭帚”,要说“饮帚”;说“勺子”要说“马铛子”。临出海前几天,渔民们绝对是不能理发的。出海打鱼这营生,哪一天都会有风险,没出过海的人怎么也想象不到渔民在海上的恐惧。在俺朦朦胧胧的童年记忆里,父辈们遇险的事儿没少听过。大概是1959年春末的日子,在崂山头那片海域,3个人的一条风船被浪头打得靠不了岸,船上的把头不会游泳,落到海里只能抱着木桨挣扎,沉下去浮起来,痛不欲生。另两个人会游泳,抱着小舢板,本以为能生还,最终还是抗不过狂风巨浪的无情,葬身海底。反倒是船上的把头被部队的船只救起,侥幸捡了条命。跟俺同岁的渔民于光恩他父亲,有一年驾风船出海,在竹岔岛那边也是遇到风浪,6个人挣扎得已经快要绝望,幸好部队的船只相救,这才避免船破人亡的悲剧。
崂山渔民没有人不知道崂山头的,海流大,涌浪急,台风最大也最凶。凡是到过那片海域打过鱼的,几乎都遇到过大风大浪的折磨。不光是周围渔村的渔民,常在这里捕捞的外地渔船也都领教过崂山头的厉害。俺记忆最深的一次险情也是发生在这片海域。那一天的早晨,船上的渔民刚刚醒来就要拔网收鱼,突然一场暴雨袭来,紧接着狂风肆虐,整个船体来回摇晃,甲板上已经无法站立。巨浪像疯了的魔鬼,把俺们的渔船掀上来,覆下去,泊船的港湾近在咫尺,渔船就是靠不上去。64岁的老船长打了一辈子的鱼,还从来没见过这阵势,他瞬间变得胆小起来,居然还发出尖锐的喊声。脸色苍白的老船长本想同船上的人商量着怎么拔网,这时候他被风浪吓得快要说不出话。老船长都如此害怕,其他人可想而知。那时候俺担任船上的轮机手工作,崂山渔民通常管这份活儿叫作“大车”。俺把双脚牢牢绑在渔船甲板上的扣绳位置,把着舵牙子,尽力保持船体平衡。平常日子,船长掌舵,这个时刻俺冲上去,也是胆气冲天。风平浪静时,船上的渔民一般都是从船帮一侧站着拔网,现在只能坐着拔网,才不至于掉落海水中。渔船进不了港,副船长下令调头往港外开,拔网改在船头,一来避免船体两头晃,二来尽量可以保证渔绳还能继续使用。经过1个来小时的折腾,一船人总算化险为夷。54岁的副船长临时顶替船长,上阵掌舵把船开了回来……这事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老船长仍是惊魂未定。俺呢,出事没想害怕,事后想想眼泪扑簌扑簌直往下掉。尽管如此,俺从没有后悔过出海打鱼,风浪掀起来的时候确实够凶够狠,但俺出海的日子更多的是心情的舒朗和对大海无尽的喜爱。
俺在7年制的学校念书,后期正赶上“文革”。大概是1966年的光景吧,老师被打成“臭老九”,学校教室里的桌子全都放在后面,前面的空地上,不是女生跳方,就是男生胡打胡闹。后来所谓复课,就是学校组织政治学习,整日价让学生照着油印的领袖诗词背诵。15岁那年可算是毕了业,走出校门后,雕龙嘴村在山上开办的林场给了俺份挣钱的营生干。那林场的地方叫苗岭,离着村里还有很长一段路,差不多快要到白云洞的周边。早哩很少有人攀登过白云洞,这年头富裕的人们想着法子旅游,攀爬白云洞的人越来越多。这白云洞由3块巨石结架而成,西边的石头叫白虎石,东边的石头叫青龙石。一年四季大多数时辰,洞口四周都是白云缭绕,所以得名白云洞。洞前那两株白果树,大可合抱,如巨伞撑天。两树一雄一雌,千年相伴,至今生机盎然。根据史书记载,白云洞最早的名堂从唐朝天宝二年算起,俺推算着应该是公元743年。离白云洞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块凌空高悬的巨大岩石,高3米,宽8米,长15米,石头表面极是平坦,坐几十个人不成问题,那上面也不知什么人刻下过双线勾勒的“十”字,村里的老辈们传说,这就是南极仙翁与北极仙翁当年对弈留下的棋盘,大概这也就是棋盘石得名的由来。俺每日从雕龙嘴村出发,沿着西南方向的山路攀爬,一路上抬眼望去,那“白云洞”和“棋盘石”便能一一过目。光景虽好,可俺一到林场干活的地方就不再抬头,除了栽种树苗,还是栽种树苗。背着的篓筐装着1000多个“落叶松”的树苗,走一步,找个空儿就往下栽,直到把这1000多个树苗牢牢实实地栽进苗岭的半山坡上。大集体算工分,在林场干活的成年人1天可挣1块5毛钱,像俺这样的小工每天可挣1块两毛5分钱。虽说不如大人们挣得多,能有钱挣,倒也满心欢喜。这活儿干了不到1年,村里领导把俺叫回来,大集体又给俺派了个新营生——养海带!好家伙,这算是俺跟大海有了第一次亲密的接触。
雕龙嘴村守着大海,却不能说是个完全的渔村。村民们干农活,地少得可怜,只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算是弥补农业不足。俺父辈们有在山上打石头挣工分的,10公分厚、2平方米的大坡石板子每次运到胶州湾那边的马哥庄和青岛大港码头,足有1000来斤沉……大集体的时候,村里有6个小队,每队170多个人,俺在2小队。干农活儿全出工的话,一般能得10分,如果加出早工,可以再加两分,这两分并不是每天都能捞着挣,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出不了门也就干着急。20世纪60年代初期,每个生产小队只有1条风船,每条风船上有3个人,尼龙渔绳还未用上,用手拔网很是难受。冬天拔网,手冻得通红,渔绳勒在手里更是叫苦连天。出力多,日子穷,干农活儿也好,打石头也好,家家户户没个富裕的。出海忙活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大集体大锅饭,都穷呗!
俺初在海上干活儿,虽说养海带不用出远海,但对渔船的性能不能不掌握。闲暇时,拆修零件的活儿样样都得能上得了手,检验气门,更换油环,两个人的小船哪一样维护的工序也少不了。“大车”的经验就是在这个时期摔打磨砺的。1979年,村里大集体派俺出去到别的渔村跟人家学习掌握“大车”技术,这活儿对俺来说就更熟练了。6年以后,雕龙嘴村出远海捕捞的渔船有位“大车”去部队当兵,这个空缺让俺直接顶上,以前的磨砺和学习算是没有白费功夫。咱一上船就干“大车”,虽说出远海是新手,但有早前的功夫,没干多久就显露出老手的本领。以前出远海,雕龙嘴村的渔船是10吨载重的木风船,桅杆一竖,顺风时,山海景观呼呼地从眼前闪过。秋天,北上最远到渤海湾的山海关那一片海域打对虾和螃蟹,下南洋最远到长江口打鲅鱼、黄剑鲅,还有鳗鳞。俺上船时,风船已换成12马力的机船,4个人一起出海,离家最长时间40多天。“渔机”,是咱村渔民对机船的叫法。春天里,海浮面上打鱼;秋天里,深海下面捕虾。干得久了,俺也就摸到了打鱼捕虾的道道。第一次出远海,好家伙,头一网就打上来几千条鲅鱼,老伙计于光恩那条船,头一网更是牛,4000多条鲅鱼满载入舱,至今说起来还是记忆犹新。那阵子“下南洋”,船少,渔业资源多,1毛2分5,1公斤柴油,加上其他成本,只挣不赔。1976年,咱村生产队造一机船,总载量5吨,第二年又造1条。俺先上的第一条机船,于光恩上的第二条,两个伙计干的都是“大车”。机船出海打的鱼也自主售卖,村里的大集体用这笔收入处理各种关系,一般是到不了个人手里边的。虽是机船,但仍需要使用“摇巴”产生辅助动力,辨别渔船航向就靠一个馒头大的指南针,收音机的天气预报是当时唯一的风向辨别依据。俺在船上好长时间都兼着做饭的活儿,几个人都比俺岁数大,有一位比俺甚至大几十岁,论辈分是两代人呢。你喜欢吃鲅鱼,他偏好鳗鳞,各人有各人的口味,咱不发愁,各种鱼跟那地瓜面窝窝头一锅炖就是,哪个人也能找到各自喜好的口味。
俺这辈子打鱼,总共上过4条船。第3次上的船是村里渔业生产队买的大船,20马力的“渔机”,14米长,5吨载重量,总共7个渔民。俺在这条船上干的还是“大车”,年代一久,也就成了熟练的老手。年岁长了,性格脾气偶尔也会小爆发。比如船长说一句让俺不爱听的话,俺使性子,让“大车”坏了的毛病成为渔船不能出海的“正当理由”。“大车”毛病的确不轻,船长心里很清楚,不过他也明白,这是俺正好找借口“惩罚”船长呢。在陆地上,怎么使性子都不要紧,出了海那可就不能随便耍脾气,渔民们吃喝拉撒都在一起,上不了岸,回不了家,一天到晚闹别扭这还了得。有一年的五月端午,我们在上海长江口那一带遇到凶险的浪头,大半天拔不起渔网,船上的人那个憋屈呀。怎么办?发脾气吗?万万使不得,这个时刻只有大家齐心协力,劲儿往一处使,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才行。有时候在公海渔业区看到人家外国渔船,不到一个礼拜就起网回去,过些日子再来。后来搞明白人家那渔船大都在400马力以上,效率快,机械化程度比咱高,自然就比咱打鱼多,且用时短。俺喜欢出海打鱼,这不假,可在海上超过一个礼拜的时间,咱也心里想家,为此悄悄流泪的事儿不是没有,是咱觉得男人把这事儿张扬出去实在丢脸。
1982年底,雕龙嘴南边的返岭村有人想把一条小船弃掉,俺捡便宜把它买了下来,长久以来咱跟着大集体渔船出海打鱼的日子也就随风而去。自家弟弟选择跟俺打鱼,合伙儿单干的日子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后来俺上了岸干起别的营生,老弟还在打鱼,直到今年才把渔船卖掉,秋日一过,终是撂下了打鱼的生计。老弟自个儿看得明白,如今再出海打鱼定是不挣钱的买卖,放弃也便罢。
有时候俺回头心思往事,想想大集体的日子也是挺有意思的。挣钱不如单干,这明摆着的事实,可大集体那阵子,有谁听说过偷鱼的事情发生?人们的脑子里全是共产主义思想。老辈们有句顺口溜俺记得不是太全,关键的两句俺记得老清楚——“艄公网放流,好像做官封了侯……”什么意思?就是说渔民的心思简单,傍晚放网,早晨拔网,这营生靠的是力气,只要肯出力,就会有钱挣,就像做了官衣食无忧。听起来有道理,实际生活不完全是这样子。“文革”那年月也会有让咱渔民难以理解的事情,比如说港东村那边搞什么“妇女三八”号的渔船典型。哎哟,那些个皮肤“苕白”的大嫚儿上船去干男人的体力活,明摆着是闹剧嘛!“苕白”,崂山人都能听得懂,就是身材苗条,皮肤白净,一般是说小媳妇大姑娘的,男人捞不着这词被形容。俺怎就能看得到这号特殊的“苕白”大嫚儿?这事儿说起来跟俺“从政”的经历有点瓜葛。18岁,正是一个人风华正茂的年龄,俺在这一年开始担任雕龙嘴生产大队的团支部书记,那阵子每月三会一课,雷打不动,一课指的就是上团课。俺记得1976年那一年光是开会就占去100天的时间。三会一课的情况,每月都要向上面的公社汇报。公社开共青团工作会议,咱时常能碰到许多邻村的团支书。港东村年轻的女团支书就是在那个时期认识的,人家介绍“妇女三八”号的渔船典型事迹,俺没记住多少,偏偏就忘不了女团支书形容港东村的顺口溜——“三岭九沟一面坡,三日无雨庄稼慌,一场大雨全冲光……”兴许是这样的情况,港东村的妇女们选择出海打鱼也不完全是因政治形势。
干渔民的日子里,俺除了担任村团支书外,以后还兼着干了7年民兵副连长和4年民兵正连长的职务。咱村的“基干民兵连”那叫干得有声有色,在当年的济南军区都挂号呢。雕龙嘴村每天都有30支7.62半自动枪配发下来,民兵们背着枪在田间地头和山涧沟壑不停地巡逻,随时防范台湾的武装特务从咱这里登陆。民兵的政治条件卡得很严,“四类分子”绝对不可以充数在民兵队伍里。这事儿在当时可不是闹着玩的,在海阳那边,民兵们就是抓住过潜海偷渡上岸的台湾特务,那家伙,港东人,后来关到济宁改造,再后来娶的还是咱雕龙嘴村的媳妇……1982年,俺被雕龙嘴村的村民选上了生产小队会计,跟着大集体出海打鱼的日子从此画上句号。村民们为什么能把俺选上专职会计?咱心思着,大概是看俺干活儿不耍滑,做什么事情都较真,早哩做记工员,账目一点不含糊。别看咱一直没有入党,什么公社贫协委员、村贫协副主任等职务加起来七八个之多,这政治觉悟比党员也差不到哪里去。后来咱担任村里的海水养殖场副场长,村民们看好咱的觉悟外,还很认可咱的聪明好学。
这真不是吹的。渔民养花,四周邻村没什么人敢跟俺比。你要是给俺一棵苗,俺准就能让它第二年开花。出海打鱼那些日子,只要中午渔船靠岸回家,俺下午就上山挖树根,偷闲做根雕。登船去隔海相望的女儿岛挖绿石,也是俺的一大癖好。没听说什么人比俺还早干这营生的,俺从海里挖的第一块崂山绿石在村子附近的太平宫旅游景点卖,3毛钱一块,卖不动。那年头人们还不识货,20世纪七八十年代谁肯花大价钱买块石头?冬天下雪的季节,俺和弟弟一起去仰口沙滩北面看人家开的玉石场,一片一片,咱左瞅右瞅,能连着看好几个小时。以后咱捡的绿石,朋友瞅着喜欢,咱二话不说就送人家。俺天生不是做买卖生意的人,出海打鱼,那是养家糊口,别的基本上都算业余爱好了。咱1天挣3毛钱的时候,能花3块钱买棵君子兰回家饲养着,37年了,这君子兰跟俺大嫚儿的年龄一样长呢。
说到女儿,就得说说咱的家。俺24岁娶亲,媳妇是本村种地的农民,挺会过日子的。生第一个孩子,是个嫚儿。农村有政策,还可以再生一个,结果还是个嫚儿。指望她们打鱼是不大可能了,老大嫁的丈夫也没跑出咱本村。先是大嫚儿的同学叫俺看上,17岁初中毕业,正值村里缺个文书,俺跟村主任推荐,让这后生试用一个月。嗯,这后生没让俺走眼,干得很有章法。以后他成了俺的大女婿,一天也没出过海打过鱼。现在在雕龙嘴社区里干着民兵连长,还兼着社区档案管理员,恐怕他是不会出海打鱼喽。大嫚儿先是在本村干幼师,后来到王哥庄街道幼儿园干一阵,又被公家安排到青山那边的幼儿园做幼师。外孙在崂山八中上学,眼看着就成15岁的大小伙子,他好像对出海打鱼压根儿没有兴趣。俺家二嫚儿自打嫁到唐家庄后就把导游的差事撂下,做起茶叶的营生,小日子还算可以。
雕龙嘴的渔民越来越少,周边的渔村也是这情况。俺看这势头,很难再改观。不过有些事也很难预料,雕龙嘴沿岸外的海蜇从1964年一下子消失,整整20年未见踪影,到1984年秋天一下子又冒出很多肥硕的海蜇。有人说这是人为污染造成的,也有人讲是人工建港的结果所致,咱说不清楚,很多事是说不清楚的。当年咱年轻气盛,什么事儿都由着性子来,往海里扔个鱼漂,还非喊着要打个大的。鱼漂就是渔民用两块或者3块红布缠在竹子上的渔网识别标志,咱这里的渔民们都不陌生。老船长看着俺的举动却不直言相劝,跟他儿子谈心,有意把话讲给俺听,说从没见过什么大的,年轻人妄言千万要不得。话音才落,忽见一大鲨鱼像个巨人似的从船边的海水中一跃而出,老船长慌忙俯身连连祷告,祈求鲨鱼勿怒,保佑保佑,一切平安。鲨鱼似懂人话,紧接着潜入水中向远方游去。俺当时冒出一阵冷汗,若是这鲨鱼一怒,把俺们的渔船说顶翻就顶翻,绝不是闹着玩的。从那以后,俺讲什么话再不敢随便胡言乱语,尤其在海上打鱼的时候。
有部日记体小说,叫《渔民的日子》,嗨,那是咱写的!可惜没写完,就被俺不知扔到了哪里。村里渔民们都知道,雕龙嘴村有个爱学习、爱寻思的人,除了花草绿石,还喜欢弄弄文字。俺还真是这样,打从17岁就开始每天写作文,后来才知道是什么散文杂文之类的文章。偶尔跟村支书说起俺要写小说《渔民的日子》,这题目在咱心底里藏了若干年,却是一直写到30岁也没写出个名堂来,便罢了笔,以后再写东西也就是斗胆帮着生产队写写年底总结,在咱村里还能说得过去。渔民的生活很累很苦甚至很悲情,俺却珍藏着很多渔民快乐的记忆。虽说是写小说的愿望没如愿,但渔民生活的情景仍然能在俺心里幻化出文学的优美意境。看一排排渔船停靠在港湾里,夕阳的余晖下套上一层金边,就连海水也变得红光闪闪。小渔村渔家唱晚的静谧,那真是令人美滋滋的。登高望远,三面环山、东临大海的村落,一片片红瓦房错落有致、高低不一,薄雾点缀在岸边,朦胧旖旎,仿佛是大海中的“海市蜃楼”。海岸的一岬角深入海中,陡峭的悬崖浸在大海里,赤黄的石岩色彩,远远望去就像一龙头的模样。海水烘托着一块大圆石悬空探出,酷似骊龙颌下的珍珠,这块石头叫“钓龙矶”!老辈们起的名字真好。危岩顶部原本有两棵古朴的树木,俺只见到过一棵,小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讲,若不是1949年以前被砍掉其中一棵,那两棵古树像极了两根舞动的龙须。每遇潮来,此处波涛汹涌,云雾缭绕中远看犹如巨龙戏珠,摇摇欲飞。雄踞在这块奇石西面的村庄名为雕龙嘴村,也就名副其实喽。清代诗人王大来有诗云:“独坐白云洞,山曲且闲步。萧萧修竹林,泉声在何处。欲下东山巅,飘然入烟雾。俯瞰大海波,咫尺迷云絮。但闻风涛声,势作蛟龙怒。行入山下村,始见村边树。不辨雕龙嘴,道人导我去。”崂山嘛,道人自是有仙气。佛家呢,跟咱雕龙嘴也是有缘,西南为邻的华严寺,这些年香火兴旺,也在佑护着周边所有的渔村。早上在咱雕龙嘴看日出,火红的大圆球,眨眼工夫“啪”一下子跳出海平面,红彤彤的海和满面红光的礁石,那叫一个美呀!
春天里,白玉兰盛开雕龙嘴的历史足有两百年了。在俺家庭院里,最多的是满地桂花树,最飘香的则是白玉兰。什么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俺这个曾经出海打鱼的人也很有资格抒发一下诗情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