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四川之行的收获

1941年，蜀游后的第五年，八十一岁的齐白石在《蜀游杂记》末页题道：“辛巳冬十月十又八日因忆在成都时有一门客，日久忘其姓名，翻阅此日记，始愧，虚走四川一回，无诗无画，恐后人见之笑倒也，故记数字。后人知翁者，翁必有不乐之事，兴趣毫无以至此。”虽然没有游览峨眉山，没有收到王缵绪承诺的三千元，发生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但齐白石四川之行并非“虚走一回”而是收获满满，主要有以下几点：

1.陪同妻子胡宝珠回家寻亲扫墓，为家庭生活的稳定幸福奠定了坚实基础。在此之前，王缵绪多次邀请齐白石游览四川，因诸多事由没有成行。此次是为了满足爱妻探亲愿望，加之有人提供路费吃住，可去四川卖画得巨款，所以齐白石决定游蜀。在张次溪《齐白石的一生》中也有类似表述：“那年春初，姓王的又来信相邀，意思很诚恳。接着又来电报，欢迎他去。他的副室胡宝珠原是出生在四川的，离开家乡久了，很想回娘家去看看，他想此番入川，目的固然是为游山观水，趁此机会，也可让胡宝珠走走娘家，一举两便，也就欣然首途了。”^[21]从入蜀路线看，先到丰都寻亲扫墓，再去重庆，最后到成都，在《白石老人自传》中，老人说：“我们到了宝珠的娘家，住了三天，我陪她祭扫她母亲的坟墓，算是了却一桩心愿。我有诗说：‘为君骨肉暂收帆，三日乡村问社坛。难得老夫情意合，携樽同上草堆寒。’”^[22]

2.获得了丰厚的润金。齐白石是以卖画刻印为生的职业艺术家，所以谈收获，必然要涉及经济收入。由于齐白石抵达成都的消息刊登在《新新新闻》的重要版面，书画爱好者们获得消息后，纷纷前往治园求画，为了不影响白石老人的正常生活，白石门人特委托胡开文笔墨店代理。1936年6月4日、5日，成都《新新新闻》连续刊登了王缵绪、余中英、夏笃生、姚石倩、罗祥止的启事：“白石山翁现来成都，不久仍回北平，有求镌刻书画者希迳向春熙路胡开文笔墨店交涉庶省手续。”据成都老报人邓穆卿先生回忆：“他的润例，当时也算很便宜，从十四元起，就可以为你画上一幅四尺宣的单条，中堂之类的大品也不过四十元。画画的纸还是用他自己带来的出自故宫的宣纸。那年在成都三个多月到回北京前止，求画者不少，他只取了四千多元的润金，大半由胡开文笔墨店收转。”^[23]而同时期其他职业的收入是多少呢？根据陈明远在《文化人的经济生活》的统计，1936年重庆大学教师月薪收入242元，产业工人工资收入23.3元，一般职员工资收入19元。^[24]当时的物价情况如何？4000元能买到什么？1938年，北京长安大餐厅一顿西餐（一汤三菜、小吃、水果、点心、面包、黄油、果酱、咖啡）的价格是1元2角。在今天看来，齐白石四川之行的收入已是惊人地丰厚。齐白石在北京的收入是多少呢？王缵绪的说法是：“齐先生在北平，现任某艺术学院聘，每周授课二小时，月薪三百元，每天作画收入至少在五十元以上，多至二三百不等”。^[25]齐白石在成都共停留89天（时间跨度为1936年5月28日至8月24日，其中5月4天，6月30天，7月31天，8月24天，共计89天），除去刚到成都的两天调养没有作画，按照87天计算，以每天最少的50元做基数，应收入画款4350元，与邓穆卿回忆的4000多元卖画润金，基本吻合。如再加三个月的学校薪水（每月300元）900元，总数为5250元。

如果说经济上有影响，令齐白石不悦，主要是未得到王缵绪许诺的3000元。齐白石曾说：“半年光阴，曾许赠之三千元，不与，可谓不成君子矣。”虽然无法知晓3000元的构成方式，但从当时语境推测类似现代明星的出场费，是卖画润金之外的收入。另一方面是蜀游期间，北京方面的大量订单无法及时完成交货，影响以后的交易。

3.社会影响力的提升。在成都期间，齐白石应四川艺术专科学校的邀请，参观讲学，与陈石遗、金松岑、方旭、余沙园等文化名人亲切交流，在《白石老人自传》中，齐白石有如下讲述：“十六日到成都，住南门文庙后街，认识了方鹤叟旭。那时，金松岑、陈石遗都在成都，本是神交多年，此次见面，倍加亲热。松岑面许给我撰作传记，叫我回北平后跟你商量，继续笔录我一生经历，寄给他做参考。”^[26]

齐白石夫妇与四川艺专师生合影 1936年 北京画院藏

齐白石自传中提到的三位名士中，陈石遗、金松岑是闻名海外的文人，而方旭久居成都，外界知之甚少，此处略作介绍。方旭为安徽桐城人，曾任留日学生监督、四川省提学使等职，为官清廉，为成都“五老七贤”之一。白石老人仰慕已久，曾请姚石倩代求方旭题写《借山图》（1932年9月2日白石致姚石倩书信，北京画院藏）。齐白石在成都期间，前往鹤斋，登门拜访，倍感亲切，方旭有诗：“天下闻名白石翁，布衣抱膝傲王公。兴来五岳图能借，系出三湘笔有功。浩劫炼磨更事夥，老怀真率几人同。相逢一笑倾肝胆，都在西川夕照中。白石先生相见恨晚。丙子游蜀，顾我蓬居，志之以诗。”^[27]记其欣喜之情。白石老人十分珍惜此次见面，请方旭为其创作多幅书画，带回借山馆珍藏（现存北京画院），返回北平后还委托姚石倩代其向方旭问安，并说：“此老之诗，予甚钦佩，已置之坐右矣。”^[28]在1940年《白石自状略》中有：“丙子春，蜀人来函聘请游青城、峨眉，入川见山水胜于桂林，惜东坡未见也。居重庆两越月，居成都越半年，识方鹤叟，会晤诸门人。”将这位名震巴蜀的清朝遗老载入自己的史书之中。

4.游览了长江三峡、桂湖、武侯祠、杜甫草堂等风景名胜，为后来的艺术创作收集了大量素材。虽然在齐白石口述、张次溪笔录的《白石老人自传》中有：“川中山水之胜，较桂林更胜一筹。我游过了青城、峨眉等山，就辞别诸友，预备东返。”^[29]但根据1936年5月31日、6月26日、7月18日《新新新闻》的报道，当时齐白石左足被蚊虫叮咬，红肿疼痛，举步维艰，加之暴雨连绵，王缵绪不赞同老人冒险远游，所以未能游览峨眉，此乃齐白石游蜀的一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