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服

迈进三十岁之后，舒服成为我最重要的追求。小至衣装打扮，大至为人做事，均不再以取悦他人而换取利益为目的，因此卸掉了许多烦恼，少见了许多不值得打交道的人，省掉了许多不必要的面子时间。只有一件事破例，那便是与读者的见面会。签书的时候我喜欢和读者脸贴着脸自拍，且勇敢地把一张大脸顶在前头，这近距离的见面需要较严格地管理皮肤和身材，因此口腹之欲略微受了一点罪。到了年末，所有工作了结，一下子放松下来，胡吃海喝了两个月拼命犒赏自己，读书运动统统荒废，等到过完农历春节，整个人就像一块肥肉般懒惰油腻，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来。可见日子绝对舒服了也不好，还是外松内紧比较合宜。

所谓生活品质，首先要让这具肉体没有一丝紧迫感，但各位未必知道，这其实比在人前豪华阔气更加昂贵。一件FLEUR DU MAL平纹针织软杯文胸，价格可能是性感蕾丝胸罩的几倍，幸好现在还有国产品牌“内外”，两百元即能心胸开阔。基本款的衬衣和平底软鞋只有Phoebe Philo时代的Celine才算真正好穿，平价款Everlane的软羊皮“手套鞋”照样会磨破脚跟。唯有意大利产的墙纸才做得出不深不浅刚刚好的鸽灰色，贴上十年也不会翘起让人难受的边边角角，木地板至少要14毫米厚才能光脚走上去感到踏实。如果这些都无所谓，至少床垫和被套不能省钱。

于是开始怀念起纽约的生活来，彼时没有车，天天出门挤地铁，脸皮被寒风吹得发麻，回家只随便用温水洗洗再涂些面霜了事，相比现在的保养步骤可谓简陋至极，却不知为何衰老反倒减缓，8.99美元一大支的burt’s bees洗发水，照样洗出乌黑的头发，每天早晨二十分钟瑜伽替代掉昂贵的美容院和POLA抗糖丸，依旧眼眸明亮，皮肤发光。老房子的房门偶尔会关不拢，地板嘎吱作响，肯定不够14毫米，为了日后丢掉不心疼连床垫也只是买的宜家。在这样的蜗居里，生活非但没有因此塌下来，每天早晨出门，感觉都是比昨天更美好的一天。

说到底，人生的终点在哪，并不在于活着的时候孜孜不倦地干了多少。可是学校和父母从来不教我们这些，生怕年轻人就此懒散，不好好读书，不为生活拼搏。只有成王败寇，有钱任性，这样的鸡汤道理，才足够浪漫到让人忘却生老病死的痛苦。

我已经足够幸运，却仍然觉得活着是痛苦多、快乐少的。出生和死亡我们无法选择，长寿由基因主宰，天赋、性格、容貌多半是天生，所以，没有一种活法可以令所有人喜欢，尤其是家长和伴侣。不如索性认真做好一件自己热爱的事就好了——即便于社会无足轻重，旁人也未必赞赏——只要可以令自己从内到外舒服就好了。

别信那些道理，什么人生先苦后甜。事实上，甜就是甜，苦就是苦，我们骗不了自己。苦到最后不过是习惯。

另外，爱好不一定是特长，人还是要客观。

还是勤工的同时寻欢作乐，比较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