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天凉了,天短了,吃罢晚饭,天就黑了。

盐民游击队队部的炕上放着一个小方凳,凳子上点着一盏小油灯,董满仓一个人坐在炕沿上,看着这个油灯想事儿。

自从夺盐战斗以后,队长严志诚便在张大妈家里养伤,李海山带着茸大爷等人护送盐船到解放区去了。目前,盐民游击队的重担,就落到董满仓、田冬生两个小队长的肩上。

董满仓把披在肩上的棉袄,往上拉了拉,从衣兜里掏出烟口袋,用一个小铜烟袋锅伸进去慢慢地、一个劲儿地在里边挖着,挖着,就好像能从这烟口袋里挖出智慧一样。

烟装好了,董满仓把烟袋叼在嘴里,凑到油灯上点烟。

“呼”的一声,那用草勒的门帘子被撩开,走进一个人来。从门口钻进来的风,吹得那灯火倒向一边,董满仓又往前凑合了一下,总算把烟点着了。

进屋的是董嫂。她冲着董满仓问:“我说小队长,整天叼着个烟袋想心思,又想出啥道道来了?枪毙李三才的报告批下来了吗?李三才又说出啥来了?”

现在,董满仓考虑的,正是这些问题。

夺盐的那天后半夜,他从铁道以北,搬来了清水河支队,过了铁路,和田冬生小队汇合,一同进入盐滩,蹚过几道盐沟,绕过三岔口据点,在高乔的后面开了火。等鬼子一撤退,他们左堵右截,打死了很多敌人;在一处滩铺房子的旁边,还活捉了十几个盐警,细一检查,嘿!李三才也混在里面。战斗结束后,李三才被押到黄须堡,乡亲们一见,眼都红了,一起拥了上来,要打死这个狗汉奸。董满仓拦住大家,说:“李三才是个罪大恶极的汉奸,对他的处理,一定会满足大家的要求,但要报告上级批准。目前,咱们要他交代问题。”自那以后,审问了几次,李三才吓得是连哭带嚎,也没有说出什么重要情况来,关于杨洪海,他只是说,现在押在宪兵队里。今天又在审问,究竟怎么样呢?以后又怎样对付他呢?

董满仓看着董嫂,用力吸了几口烟,只回答了一句:“不是在审嘛。”

“审,审,就你有那耐心性,我看能审出个啥子丑寅卯来!”董嫂嗔怪地说。

董满仓听了,微微一笑,慢慢悠悠地说:“你别急嘛!”

“为啥不着急啊?整天管吃管喝养活着他,他是汉奸,是走狗,他有真话,能够对我们说吗?就这样地审、审,能审出个啥名堂来?”董嫂的话就像放连珠炮一样,对董满仓是毫不客气。

董嫂说完,董满仓只是微微地一笑,说:“敌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话音刚落,田冬生一步进了屋,说:“对,讲得对!我们今天刚说要枪毙他,李三才就说出点实情来,他说,日本人计划要把杨洪海押送到天津去。”

“转移到天津?”董满仓看着田冬生,脸上出现了笑容。游击队原来有个营救杨洪海的方案,就是在敌人转移监狱时,乘机劫走,现在看来,时机要来了。但他还是慢悠悠地问:时间呢,他说了吗?”

“这,没有。我们反复追问,他说不知道,押送到天津的事儿也是别人说的。根据志诚队长的估计,这样机要的问题,他也不会知道得很清楚。”

听说审问李三才有了收获,董嫂点头笑了。

董满仓问:“这个事向志诚报告了??”

田冬生说:“方才我已去张大妈家里向志诚汇报了。他很重视,说要千方百计地想法进一步弄清这个情况。同时他又提出,咱们还有两项工作没做。”

听到说“有两项工作没做”,董满仓马上停止了抽烟,用手掐着烟袋,抬头问:“哪两项?”

董嫂也在认真地听着。

董满仓想:鬼子撤退以后,乡亲们的生活,咱们安排好了,群众的要求,咱们办了,我们协同盐区党委,进一步把各盐村的群众发动起来,组织起来了,各村的抗日政权也比以前巩固或发展了。并且派出了几个武装工作小组,深入到三岔口以西……这些工作不一定都做得很好,可是,还有啥工作没做呢?他实在想不出来,只是睁大两眼,看着田冬生。

田冬生说:“志诚说,满升同志牺牲了,董大爷没在家,要考虑等大爷回来以后,怎样告诉老人家这个消息,要细致地做好思想工作。”

董满仓没有言语。

田冬生接着又说:“还有,就是董大娘和董大富。她们在咸水村,满升牺牲的信儿,也不知道她们听到没有。志诚的意思,应该想办法把她娘俩接出来。”

董满仓一向考虑问题严密、周到,做起工作来耐心、细致,唯恐粗枝大叶、毛毛草草、丢三落四,给党的事业带来损失;现在,一听是这两项工作,他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些事,董满仓两口子不是没有想过,个人的兄弟牺牲了,如何告诉爸爸妈妈,董嫂和满仓已经合计了好几次,认为,爸爸是个老盐工,思想进步,胸怀比较开阔,是经受得住这个打击的;就怕妈妈知道了受不住。董嫂提出,把她们娘俩接出来,被满仓给拦住了。他是这样想的;盐民游击队里,好多同志的家都在三岔口以西,咱们哪能搞特殊呢?革命哪能没有牺牲?为啥满升牺牲了,咱们想得这么多呢?算了吧!多想些革命的事,少想个人的事吧!有问题,武装工作组会做的,将来到那一块执行任务,也可以顺便做做工作。今天,志诚提出把妈妈和妹妹接出来,使他深受感动。志诚的伤那么重,还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部队的事,别人没有想到的,他都想到了,处处关心着别人。

董满仓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对田冬生说:“我爸爸好办,等他老人家回来,我和他说这件事;我妈和大富,咱们停停再说吧。”

“停停?……”田冬生刚想往下说,就听张小虎在屋外喊:“嫂子,满仓和冬生在这儿没有?”

董嫂忙在屋里回答:“全在屋里哪,虎子兄弟,你进来。”

草帘一挑,张小虎走了进来,一看屋里,说:“好,全在这儿呢。妈妈让我来报告你们个好消息,运盐的回来了,马上就到。”

“运盐的船回来了?他们胜利完成了任务,这可是个大喜事。”田冬生说。

“志诚知道不知道?”董满仓问。

“还没有告诉他,妈妈就叫我给你们送信来了。”张小唐回答。

董满仓点了点头。他知道,船一回来,就可能要带回上级的指示和对李三才处理的批示,心里一阵欣喜。他磕了磕小烟袋,把它别在腰间,站起身,说:“走,咱们看看去!”

田冬生、张小虎、董嫂紧紧地跟在他的后头。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洒下了皎洁的亮光;整个盐滩,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

燕河的水,映着月光,微波荡漾。在燕河桥边已经停靠着几对盐船,上面装着从解放区运来的粮食。

河堤上围集着好多人,有游击队员,也有黄须堡等几个盐村的乡亲们,在等候着大队船只的到来。董满仓站在人群里,顺着燕河往南看,老远地就瞧见了爸爸,他在暗自盘算着,如何告诉老人家那不幸的消息。

那对船刚靠岸,就见董大爷用篙一撑,一个箭步,跳上河堤;董满仓和田冬生等人都围了过去。

董大爷下得船来,从腰里取出一卷子纸来,用手举着,大声地问:“冬生,志诚队长呢?枪毙李三才的事,上级批准了!”

队长受伤,老人家还不知道,这又怎么说呢?田冬生站在河岸上没有言语。

老人家的话,齐集在燕河岸边的人们都听见了。这是大家最关心的事啊!今天上级批回来了,人们兴奋地高呼起来:“枪毙汉奸李三才!”“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董大爷把一卷子纸往田冬生的手里一递,乐呵呵地说:“这是上级批示的文件和给咱们的信,里边还有一些宣传品。”

说话间,好多人都围了上来,大家为送盐的同志胜利归来,为上级批准了枪毙李三才而高兴,也为老人家失去了儿子而难过,不知他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以后会多么伤心。

董大爷一手拉住田冬生,一手比画着,兴奋地说:“盐全部送到了。军分区的首长和解放区的乡亲们,大老远地就来迎接我们,敲锣打鼓扭秧歌,可热闹了;说咱们和渤海支队为抗日战争做出了贡献;还为咱们送盐的专门开了大会,我们跟船的这些人都戴上了大红花,海山还代表咱们盐区的军民讲了话,话虽不多,可真有劲啊!上级说咱们这一仗,指挥得好,几支部队配合得好,打得漂亮,表扬了咱们。”

老人家越说声音越大,田冬生、董满仓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等董大爷的话刚刚停止,田冬生拉着老人家的手,说:“走,大爷,咱们到村里去歇会儿,这一趟够辛苦的啦!”

“啥辛苦?”董大爷往船上一指,说:“先卸船去吧!”说罢,老人家是哈哈大笑。

董满仓在旁边一看,愣了,爸爸以前不这样好说好笑呀,怎么,到解放区去了一趟就变了。于是他上前劝着说:“爸爸,走吧,张大妈和志诚队长都在村里等着你哪!”

“等我做啥?”董大爷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董嫂也劝老人家:“爹,走吧,先去歇歇再说;粮食已经有人卸了。”

“不!等我把这些粮食卸下来再去。”说罢,老人家就往人群外边走。

突然,人群往两旁一闪,走进一个人来,嘴里叫着“大爷”挡住了老人家的去路。

董大爷抬头一看,说:“志诚,你,你这是怎么了?”

严志诚听说送盐的人们回来了,他顾不得自己的伤,要来看看同志们,看看董大爷。他怕老人家听说满升牺牲,过于悲痛。他分开人群,来到董大爷面前,说:“我,没什么,只是受了一点伤。”然后,他伸出左手,拉住老人家。

老董大爷拉住严志诚的左手,往前跨了一步,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右肩,关切地问:“志诚,不碍事吧?”

“没关系。”严志诚摇了摇头,又说:“大爷,走,到村里去,我跟你老人家有话说。”

“有啥话?”董大爷停住了脚步。他见面前站着的人,一个个都看着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董满升牺牲这件事,在解放区时就听说了。当时,他心里非常难过,也曾掉了眼泪,后来,军分区的首长亲自找他谈话,安慰他,开导他,他心里才逐渐地豁亮了,明白了。如今,见同志们这样关心,队长严志诚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亲自到这里来接,要亲自和他谈。他不愿再让同志们为这事担心,不愿多耽误同志们的时间,干脆开门见山地说:“是不是满升的事?”

董嫂听了吃了一惊,老人家知道了。她安慰似的说:“爹,走,咱们到村里再说吧。”

“不用说了,我全知道了。”董大爷环顾了一下众人,又看了看儿子和儿媳妇,然后把目光落在严志诚的身上。大家也注视着老人家。明亮的月光下,人们看得清清楚楚,老人家那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坚毅、刚强。他以深沉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志诚,同志们,乡亲们!满升那孩子是好样的。他没有辜负毛主席、共产党对他的培养,没有辜负咱盐区人民对他的希望,为了革命,为了抗日,为了我们穷盐工的翻身,死得值了!”说到这里,他用力握住严志诚的手,胸脯一挺,提高声音说:“严队长,发给我一支枪,咱们盐民游击队再收下我这个老兵吧!”

在场的人们全被老人家这行为所感动。

就在这时,李海山从燕河西岸飞快地跑来。他跑到燕河桥上,站住脚步,往后指着大喊:“你们看,那是谁来了?”

大家顺着李海山所指的方向一看,就见在那燕河以西的河堤上,来了三个人:两个盐民游击队的战士,另外一个人是董大富。

董嫂跑着迎到桥头,一把扶住大富,轻声地说:“妹妹,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大富看见了嫂子,泪水“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她紧紧拉住董嫂的手,说不出话,踉踉跄跄走下了燕河桥。

董嫂仔细地端详着妹妹,见她咬着嘴唇,脸色憔悴,眼眶深陷,拉着自己的手有些发烫,还微微颤抖着;穿着一身单裤单褂,浑身上下已经湿了;上身披着一件战士穿的棉袄,头发散在脑后。怎么成了这样子?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

董大爷这时也看清了,他分开众人,走到女儿的面前,急切地问:“大富,你这是怎么啦?”

董大富抬头一看是爸爸,于是放开嫂子的手,一头扎到董大爷的怀里,痛哭起来。

见此情景,在场的人们全都愣住了。

董大爷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安慰着说:“大富别哭,告诉我,出了啥事?”

董大富依在爸爸的怀里,抽咽着说:“爸爸,我妈……我妈她,被……被鬼子打死了!……”她抽泣着,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敌人为追赶盐船,在沙岗子一带,被盐民游击队打得落花流水,逃回了三水镇。高乔昼夜不安,时刻想着进行报复,但不敢深入黄须堡、沙岗子一带,找盐民游击队较量,就恶毒地在海庄和咸水村等几个三水镇附近的盐村,进行烧杀掳掠,追寻我盐民游击队的家属。

一天清早,董大富早早地起来,提着个篮子,和往常一样,到咸水村里,找她的伙伴,前去野洼挑黄须菜。当她刚走到咸水村的村头,就见大道旁边,有两个盐警在那里站岗。她一看不好,趁这两个盐警没有发现,急忙躲在村头的一个墙角里。

这时,村外的大道上,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她见自己的家门口,也站着一帮子背着大枪的盐警和日本兵。董大富不敢往前走了,便急忙避在一个屋角处,留神地察看着家里发生的情况。

只见房门开了,董大娘被敌人从屋里拉了出来。

一个盐警号叫:“老婆子,你说,你儿子和你老头子都上哪去了?”

董大娘昂首挺胸,一言不发。

董大富的心揪在一起。

“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呀?”一个汉奸冲着妈妈喊:“你女儿哪去了?”董大富听了,吃了一惊。

这时就听董大娘说:“你问我们家的人吗?他们都打日本鬼子去了!”老人家这句话刚刚落音,一个日本鬼子号叫一声,上前一脚,将董大娘踹倒。

董大富看到这里,她忘记了危险,把手里的篮子一扔,嘴里喊着“妈”,转身就要往家门口冲。

突然身后伸过一只大手,把董大富抓住。这个人嘴里还吵着:“你给我滚回去,大清早,你到处跑啥!”说罢,拉着大富就走。

董大富被连推带搡地拉到一个篱笆门里。那个人回手把门关上,才小声说:“孩子,你不要命了!”

董大富一看是周爷爷,眼里落下了泪水。她说:“爷爷,我妈……”

老人家一把拉住大富,说:“快,你跟我来,你妈,我再想办法。”这爷俩转身奔向屋后的大草垛。

方才周爷爷追寻大富,还真把敌人给蒙住了,以为是爷爷追打孙女。沉了一会儿,雷紫剑才醒过闷儿来,往高乔的耳边嘀咕了两句,就把咸水村围了个水泄不通。

董大富被周爷爷给藏在屋后的草垛里,始终也没有动地方。她记住了周爷爷嘱咐的话:“哪里也别去,敌人走了,我就来叫你。”

整整一天,村子里到处是人声喧哗,大人喊,孩子哭,各家各户,是“叮叮当当”地乱响。

妈妈怎么样了?周爷爷和周奶奶怎么样了?村里的乡亲们又怎么样了?但是董大富没有动,只是等着,等周爷爷到这儿来找她。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外边没有什么动静了。这时,就听得草垛下边有人喊:“大富,大富!”这声音并不高,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妈妈,是妈妈在叫自己!董大富惊喜地从草垛里爬出来。

“大富,大富!”还是方才那个声音,在草垛下边呼唤着。

董大富从草垛里往外一看,不是妈妈,是周奶奶。只见周奶奶手里拄着一根木棍,站在草垛的下边,仰面看着草垛,在呼唤着她。

董大富忙用手扒开蒙在上面的草,跳下草垛,叫了一声:“奶奶!”

周奶奶扔掉木棍,颤巍巍地上前双手抱住董大富,抚摸着她的头,说:“孩子,鬼子全走了,你也快走吧,去找你哥哥去,找咱们游击队去,告诉他们这些事,叫他们为你妈妈,为咸水村的乡亲们报仇!”

董大富听了周奶奶的话,一时不大明白,忙问:“奶奶,我爷爷呢?”

“他……”老人家的眉头紧皱,停了一会儿,睁大了眼睛,颤抖着说:“他和你妈妈,还有几个乡亲们,都被鬼子给杀了!”

“啊!”像晴天的一声霹雳,董大富一头扎到周奶奶的怀里,哭了。

满天的星斗,配着一个弯弯的月牙儿,月牙儿的旁边,飘着片片浮云,有时,它飘过来,遮住月牙儿的脸,盐滩陷入一片朦胧。

周奶奶用手理着董大富那蓬乱的头发,两眼深沉而慈祥地看着她。隔了好大的时候,才说:“别哭,孩子,哭有啥用?鬼子进庄,打这个,骂那个,杀人放火抢东西,一个哭的也没有;鬼子逼着要你,把刀放在你妈妈和你爷爷的脖子上,他们都没有哭;我亲眼看着日本鬼子杀了你爷爷,我也没有哭。哭有啥用?哭能把那些鬼子哭死吗?要紧的是和他们拼!……”

董大富听到这里,她猛地抬起了头,说:“奶奶,我去找游击队。可是你呢?”

“我?”周奶奶看着董大富,面带沉痛,语重情长地说:

“都八十好几的人啦,我怕啥?他们杀不了我,我还要和他们拼哪!……好孩子,你放心地去吧!”

就在这天夜里,海庄一带的地下党组织,派人来营救董大富。从咸水村出发,绕着滩地的盐沟,躲开敌人的耳目,在天亮以前,到达了三岔口附近,在一户人家里躲了几天。后来,盐民游击队的武装工作小组,潜过三岔口,和地下党组织取得了联系,这才派人带着董大富,蹚过盐沟,绕道海边,闯出了虎口,在途中正遇见李海山送盐归来,这才一起赶到了黄须堡。

董大爷听了女儿的叙述,心中万分悲痛。他咬着牙,把眼泪咽到肚子里,伸手扶起女儿,大声说:“起来,大富,听爸爸的话,参加队伍去,打个狗杂种!”说罢,董大爷转身对严志诚说:“队长,我把大富也交给你们啦!咱们的游击队里,就收下我们爷儿两个吧!”

此时的严志诚是百感交集,万分激动。他上前抓住董大爷的手,面对着在场的群众说:“乡亲们,我们的救星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中华民族有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我们盐区人民充分体现了这种革命精神、民族气概。董大爷一家,为抗击日本侵略者,为了咱盐区人民的翻身解放,不怕牺牲,前赴后继,是一个很好的榜样。盐区人民这种民族气概、革命精神,也教育、鼓舞着游击队的每一个战士。我们有这样的英雄的人民群众做后盾,在毛主席和共产党的领导下,就一定能够把日本帝国主义打出去,取得咱盐区人民群众的翻身解放,取得中华民族全民族的翻身解放!现在,我代表游击队,接受董大爷父女参加盐民游击队!”

严志诚的话音刚落,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口号声: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严惩汉奸、走狗!”

“中国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一阵口号过后,人群里有人又大喊起来:“枪毙汉奸李三才!”

“李三才是杀人凶手,罪恶滔天!”

“枪毙李三才,为乡亲们报仇!”

严志诚忙从田冬生的手里拿过上级批示的文件,往上一举,高声说:“根据李三才的罪恶和群众的要求,上级已经批准,立即枪毙李三才!”

人群又沸腾起来,大家高呼:

“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毛主席万万岁!”

董大爷一边喊着口号,一边问严志诚:“队长,哪时动手?”

“回村就召开公审大会。”严志诚回答。

老人家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紧握着严志诚的手,说:“好,好!我要亲眼看看这个汉奸的下场!”

夜幕拉去,黎明来临,初升的太阳照得大地一片通红;在这渤海岸的盐滩上,革命的烈火熊熊燃烧,这火势将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