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世界十大经典爱情之首
二、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世界十大经典爱情之首
汉代刘歆著、东晋葛洪辑抄的《西京杂记》,没有遗漏“卓文君私奔司马相如”这个美妙故事,“文君遂相与谋于成都卖酒”,可见文君与相如夫妻开店的地点就在成都。梁载言作《十道志》,遵从此说,称成都的“琴台即相如与文君贳酒处”。卓文君曾在成都当垆之说,就此成为佳话。
卓文君不仅让司马相如惊艳,也让整个成都惊艳。文君晨起,当垆沽酒之前,是要对镜化妆的,充满仪式感地为自己的爱情与生活,迎来全新的一天。富贵人家的千金,即使沦落市井,也改不掉爱美的习惯。过往的行人,从窗户匆匆偷看一眼,却连卓文君的眉毛都不放过,真是体察如微:“司马相如从哪里找到了这位仙女?她怎么把蛾眉画成青山逶迤的造型,太迷人了。”邻街的未嫁女和新嫁娘,来买酒时,顺便向文君请教画眉的技巧。卓文君画的远山眉,就这样流行起来,成为蜀地妇女争相效仿的时尚。
这一轰动性的民间事件,甚至载入《西京杂记》:“司马相如妻文君,眉色如望远山,时人效画远山眉。”该书还夸奖文君“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后来到了唐朝,才有白居易《长恨歌》“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以及“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描写。形容的是杨贵妃。卓文君虽未像杨贵妃那样入选“四大美女”排行榜,但以一种邻家女子的美,构成更有亲和力的传说。举案齐眉、当垆沽酒,比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要温暖。
明代高启的《当垆曲》,为文君配画、配乐、配诗,使这位传奇女子当垆沽酒的动作,也像是舞姿,荆钗布裙,也可以与《霓裳羽衣曲》媲美:“光艳动春朝,妆成映洛桥。钱多自解数,筝涩未能调。花如秦苑好,酒比蜀都饶。深谢诸年少,来沽不待邀。”
卓文君堪称“天下最美的老板娘”,也最著名、最经典。可能因了她的缘故,老板娘这一形象,给枯燥乏味的商业活动增添了温软的诗意。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同时还是才子佳人的特型代言人,他们突破了书生与小姐一见钟情的套路,进入故事经常省略的后半部分:两人抛弃一切在一起究竟怎么办?怎么样?司马相如有了卓文君的辅助,成功地解决了这一难题。爱情不只需要空气,也需要面包(或者说粮食)。但有了爱情,面包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只要两个人都有一双勤劳的手,就能自食其力。卓文君之于司马相如,不仅不是拖累,也不仅仅是贤内助,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而且可以并肩作战于商场。这就是老板娘与老板夫人在概念上的区别,她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不只是精神后方,同时也是合作伙伴。卓文君鼓励了司马相如,更鼓励了担心爱情百无一用、离开物质基础就没法活的世人:拥有物质基础不见得就能拥有爱情,但拥有爱情,可以去创造物质基础。当爱情遇见柴米油盐,并不那么可怕,没准儿会增加一种调料、一种燃料、一种力量。身单力薄的人,也可能因爱情多长出一双手、一对翅膀。司马相如怎么也想不到啊,自己会成为天天为稻粱谋的小老板,但因为有卓文君这个老板娘的配合,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甚至不乏诗情画意。岂止如此,许多大老板都可能羡慕他:有一个善解人意、八面玲珑的老板娘,才是无价之宝。
我们也不妨用当代思维,来进行一番故事新编: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是最早下海的文人。他们告别了琴棋书画,在闹市区开起一家酒店。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总经理。治理有方,生意很红火。卓文君本是富绅家的大小姐,因为爱上穷书生司马相如,遭到父母反对,才私奔的。用今天的话来说,他们是非法同居。再美好的爱情,也离不开柴米油盐,娇滴滴的卓文君遭受到现实生活的磨炼,渐有阿庆嫂之风:“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而司马相如呢,也开始学会算账了,到哪儿都随身带着计算器。他发现,挣钱比写诗更快乐。几年下来,也算是个大款了。这就是他们在新时代里的新活法。
川菜中有一道“夫妻肺片”,跟司马相如、卓文君本无关系,可我每次听到这菜名,总下意识地联想到成都,联想到成都那一对最著名的夫妻。他们开的小酒馆,早就拆迁了吧。可走过因他们的故事而得名的琴台路,仍然能闻见酒香,不,我闻见的是爱情的味道;仍然能听见琴声,不,我听见的是超越时空的回音。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凤求凰》,即使成为绝唱了,仍然有深入人心的回音。每一对在琴台路携手散步的情侣,心里都会有一堵小小的回音壁。
明代宋濂《送天台陈庭学序》中说:“成都,川蜀之要地,扬子云、司马相如、诸葛武侯之所居,英雄俊杰战攻驻守之迹,诗人文士游眺饮射赋咏歌呼之所,庭学无不历览。既览必发为诗,以纪其景物时世之变,于是其诗益工。越三年,以例自免归,会予于京师;其气愈充,其语愈壮,其志意愈高;盖得于山水之助者侈矣。”成都,不只有山水,更有比山水更美的传说,激发文人的灵感、游客的遐想。
成都现在被誉为“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我觉得也算“走了还会再来的城市”。我又来了,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写《司马相如传》,又专门来成都看琴台路。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一个美丽的借口。在我想象中,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直是成都的“荣誉市民”,象征着爱情,代言着幸福。
在成都,我听到次数最多的一个词,是“安逸”。成都人最爱说的是“安逸”。我最爱听的也是这个词。听着听着,甚至会生出点妒意来:我嫉妒成都人的生活与心态都显得那么安逸。当然,这首先要怪我自己,比他们多了几分焦虑。在成都的琴台路以及宽巷子窄巷子连着泡了几个晚上,我享受到成都的安逸,以为这是天底下最安逸的地方了。在成都,安逸无处不在,越小的地方越安逸,越古老的地方越安逸。它不仅告诉你安逸是什么,还会让你变得安逸。它不仅告诉你生活是什么(你以为自己原本就懂,其实并没弄懂),还会让你生活得更好,更属于自己。安逸不仅是生活,更是在享受,享受一种生活。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在享受的,并不是每个生活的人都懂得享受的。譬如我,在来成都之前,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会生活了,来了之后才发现,还差得远呢,自己根本就未懂得生活是什么,以及什么是生活。先要让自己的心变得安详,生活才可能变得安逸。
在我眼中,成都的关键词是安逸。安逸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幸福指数”。成都的幸福指数高,因为其环境生态与居民心态,比别的省会城市更接近自然、回归自然。我这次来成都,表面上是为了寻访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生活的遗迹,其实也是为了参观它原汁原味的休闲文化,那才是这座名城的灵魂。既是来享受安逸的,又是来学习安逸的:安逸其实是一堂课,一门学问,短暂地享受一番并不难,真想学到手,学到心里去,也不容易。
《益部耆旧传》:相如宅在州西筰桥北百许步,有琴台在焉。《成都记》:琴台院,以相如琴台得名,而非其旧。旧台,在城外浣花溪之海安寺南,今为金花寺。元魏伐蜀,下营于此,掘堑得大瓮二十余口,盖所以响琴也。隋蜀王秀更增五台,并旧为六。明天启年间修的《成都府志》中有记载:琴台,府城西南五里,汉司马相如宅……嘉靖中学宪陈鎏,建坊于五里铺路傍,题曰琴台。径沿小径,半里许始达琴台遗址,树松柏。
袁庭栋在《成都街巷志》中解释,从晋人李膺的《益州记》中关于“市桥西二百步,得相如旧宅”和“海安寺南有琴台故墟”的记载,大致将司马相如当年的故居(古人笔下的琴台也可能就是指的故居)划定在了今天的西校场到文化公园这一地区:“因为汉代市桥的位置相当于明清的金花桥,在今天的西校场东北的同仁路口附近,这一点大致可以肯定。而海安寺相传是在青羊宫范围内,今天琴台路的位置正是在当年市桥的西边,又与青羊宫相邻,所以琴台路的命名应当是有一定根据的。在十二桥南侧,是改革开放之后新建的仿古一条街琴台路。
据《华西都市报》记者肖茹丹采访报道:这块地原本是清代西城墙外的菜地。一九一三年开辟了通惠门之后,沿城墙边修筑了从通惠门到青羊宫的一条小路,名字叫环城左路。一九六○年,在被拆除的城墙的基础位置修成了一条街道,命名为建设路。不过,这两条路的街名都没有流行,成都人一般都把这条街叫作西门城边街,所以在一九七七年又正式更名为西城边街。在《少城文史资料》中记载,一九八七年五月对此路进行改造扩建,道路两侧改造为仿古建筑,并于是年九月修建了跨街仿古牌楼“琴台故径”,正式将此街命名为“琴台路”。琴台路全长九百二十米,沿街全部仿汉代风格。街道入口处是大牌坊,顶端悬挂的牌匾上书写着“琴台故径”四字,前后配有“乘兴上高台看玉垒浮云古今多变,闲来泛溪水接草堂遗迹风雅长存”等对联。街面全部由青色的汉代画像方砖铺就,画像内容多为凤求凰故事片段,另有汉代宴饮、歌舞、弋射、车马出巡等生活图景。如今的琴台路已经被正式授牌为中国特色商业街和全国百城万店无假货示范街,后又成为“楹联一条街”,变成了成都市最具特色的街道之一。
琴台故径是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的地方,在古琴台遗址,一架古琴模型静置琴台之上。文君庭园里的“琴台”有一联云:“井上疏风竹有韵,台前古月琴无弦。”
我请本地的《星星》诗刊副主编李自国做我的“重量级导游”。李自国边走边介绍:这条古径由十六万块天然青石砖铺筑而成,北接文化公园,南连百花潭公园、杜甫草堂以及“浣花风景区”,共同形成一个大型古典文化公园区。延伸的琴台路是成都市的珠宝一条街,市内大型珠宝楼在这里荟萃,街头有司马相如驾车塑像。也有一些适合婚宴的餐饮店,因此被当地人称爱情路。
走在这条路上,我相信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使空气中都弥漫着爱情的味道。市声尘嚣,还是遮蔽不住一缕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琴声。那一定来自失踪了的绿绮琴。那一定叫作《凤求凰》。故琴会失踪,琴曲却不会失传。
诗圣杜甫晚年在成都凭吊司马相如遗迹琴台,当场写下《琴台》:“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归凤求凰意,寥寥不复闻。”有人评论:“言茂陵多病后,尚爱文君,其文采风流,固足以传闻后世矣。”(《杜诗直解》)
成都,先有司马相如的琴台,后来又有杜甫的草堂。司马相如消失了的琴声,照样能给杜甫带来新的灵感。
其实,在杜甫之前,名列“初唐四杰”的卢照邻,就写有《相如琴台》:“闻有雍容地,千年无四邻。园院风烟古,池台松槚春。云疑作赋客,月似听琴人。寂寂啼莺处,空伤游子神。”
在杜甫之后,边塞诗人岑参的《司马相如琴台》,更是把千里明月、千古明月所照耀的名人故居,写得悲伤而又不乏一缕悲壮:“相如琴台古,人去台亦空。台上寒萧条,至今多悲风。荒台汉时月,色与旧时同。”
琴台在唐朝,快成了同题诗大赛的擂台。田况《题琴台》:“西汉文章世所知,相如闳丽冠当时。游人不赏凌云赋,只说琴台是故基。”
韩绛也有一首《题琴台》:“车骑拥客安在哉,绮琴何事有遗台。当时卒困临邛辱,异日宁知谕蜀才。园令官闲多病后,茂陵书奏侈心开。文章光焰留千古,陈迹犹存尚可哀。”
到了明朝,冯梦龙《二刻拍案惊奇》卷九,也以琴台映照人间的悲欢离合:“从来女侠会怜才,到底姻成亦异哉。也有惊分终不偶,独含幽怨向琴台。”
直至清朝,为琴台唱赞歌的仍络绎不绝。车酉《琴台二首》其一云:“抱琴落魄走荒村,寂寞游人欲断魂。弹遍临邛无一语,知音惟有卓王孙。”陈一沺《琴台》一诗写道:“琴台秋老木芙蓉,落落铜官第一峰。偏有女儿识名士,人生那不到临邛。”相类似的,有舒位《司马长卿故里》诗中“识曲佳人真绝代,爱才天子况同时”。
成都的琴台,不仅有才子的风雅,而且有佳人的艳情,似乎比武汉的琴台平添了几分温柔与浪漫。武汉的琴台是男人与男人的相互欣赏,成都的琴台则是男人与女人的天作之合。武汉的琴台清高激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此曲只应天上有,成都的琴台则是市井里建设的伊甸园,虽然也可遇而不可求,但毕竟提供了成功的范例。
武汉的琴台还有个附属地标,一条叫琴断口的古街,分明在诉说生离死别的悲剧性结局。成都的琴台则是喜气洋洋的,象征着琴瑟相和、花好月圆,至少,会让渴望幸福的人们对缘分多一点信心。瞧,他和她在茫茫人海里,不就是这样相遇并且会合的吗?总有一个人会吸引住你的目光,总有一条路会带着你走进他(她)的心里,总有一根线会像琴声一样,把你们拴在一起。
杜甫《醉时歌》:“相如逸才亲涤器,子云识字终投阁。”想象着成都一家小酒店里,卓文君当垆、司马相如亲自洗涤食器的情景,仿佛彼此是隔世的邻居。
后来,辛弃疾《贺新郎·韩仲止判院山中见访》词:“作赋相如亲涤器,识字子云投阁。”重述杜甫的心事。刘筠《大赋》:“旁有相如涤器,卓氏卖脯,乘时射利,鬻良杂苦。”梅尧臣《送李南玉》:“买臣尝负薪,相如犹涤卮。”司马相如用作赋的手洗碗端盘,真是既可怜,又可叹,但也很可爱。
唐宣宗大中六年(852),李商隐要离开成都,返回梓州,在饯别宴席上写下《杜工部蜀中离席》:“人生何处不离群?世路干戈惜暂分。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杂雨云。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借卓文君当垆卖酒的典故,隐晦地透露诗人希望在仕途上被重用的思想感情。《李义山诗解》:义山拟为是诗,直如置身当日,字字从杜甫心坎中流露出来,非徒求似其声音笑貌也。王安石曾指出,唐朝人学习杜甫而真正得到杜诗神韵的就只有李商隐一人而已。李商隐此诗,模仿杜甫的风格而写,把时事感慨融入酬答唱和,与杜甫晚年的七律如《恨别》《登楼》《秋兴八首》等诗颇为神似。其实是在向杜甫致敬。李商隐在成都,怎么可能不想起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呢,又怎么可能忘掉杜甫?杜甫的草堂,也和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酒店、琴台一样,成为成都的景点。
文君当垆沽酒,还成为更多诗人灵感的源泉。庾信《春赋》:“绿珠捧琴至,文君送酒来。”元稹《和李校书题新乐府十二首·西凉伎》:“楼下当垆称卓女,楼头伴客名莫愁。”郑俗《蜀中三首》之一:“雪下文君沽酒市,云藏李白读书山。”李百药《少年行》:“始酌文君酒,新吹弄玉箫。”罗隐《桃花》:“数枝艳拂文君酒,半里红欹宋玉墙。”温庭筠《题城南杜邠公林亭》诗:“卓氏垆前金线柳,隋家堤畔锦帆风。”张祜《送蜀客》:“莫恋卓家垆,相如已屑屑。”关汉卿《窦娥冤》第二折:“这一个似卓氏般当垆涤器,这一个似孟光般举案齐眉。”
如果只有武侯祠、杜甫草堂,代表不了成都生活的全部。怎么能少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琴台呢?这才是最能体现成都万般风情的景点啊。成都的平民化是一大特色,自古即以宜居著称,当代的广告语更吊人胃口: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美景之外,还有美食、美人。
成都的美食文化,因为出过卓文君这样的老板娘(放在今天而言,已成形象大使),不仅色香味俱全,而且更有文化了,也更有人情味了。她可不是花瓶,还是温酒揽客、盘点流水账的女掌柜。她也不是一般的豆腐西施之类老板娘,还是改变了大才子司马相如命运的女人。如果你知道她又是为了爱情而舍弃富贵、放低身段奋斗于市井中的千金小姐,会觉得她更了不起了。简直是完美的女性,把林黛玉与薛宝钗的优点集于一身,不仅在琴棋书画方面与才子有共同语言,为人处世、撑持家业也游刃有余。
司马相如遇见这样的女人,岂止是有艳福,堪称幸运。小夫妻当垆卖酒那一段好像很落魄的经历,使司马相如真正走出了书斋,呼吸到人间烟火,即使他后来成为宫廷文人,也因有过底层生活的滋养而不至于完全丢掉真性情。
就司马相如一生而言,这一时期的形象是最自由、最浪漫、最真实、最有体温的。很多人都因他的这段情史而觉得他有亲和力,跟太多只会掉书袋或名利熏心的文人区别开来。一万个文人里可能只有一个真情种,司马相如绝对是万分之一。一万个情种里可能只有一个流芳百世,司马相如就是万分之一里的万分之一了。
可如果没有卓文君,没有卓文君的配合,司马相如能做到脱颖而出吗?情史,可不是一个人能独自完成的。成功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就是最早的范例。在成都时期,卓文君甚至无法隐身于男人后面,而不得不走向台前,与夫君并肩抵抗生存的压力。她不是幕后的女人,而是女主人。她不是配角,而是女主角。司马相如进入文学史了,卓文君也是文学史里的女人,确切地说,是对文学史有功的女人。助了司马相如一臂之力,也等于助了文学史一臂之力。
作者、作品,固然是文学史的硬实力,但与作者、作品相关的传奇,也能为文学史注入软实力。正因为有类似司马相如与卓文君这样的佳话,中国文学的堂前燕,也一样能飞入寻常百姓家。
从直抒胸臆的《凤求凰》来看,司马相如即使在人生的低谷期也很自信,自视为人中之凤。卓文君在他眼中就是凰,是命里注定的另一半。凤与凰,正如琴与瑟,是绝配,是最佳搭档。独自也能活,但若能有共鸣,有陪伴,不是更好吗?彼此都会大大激发对方的潜能,在改变对方的过程中,自身也得到完善。这样的搭配,这样的爱,就不是相互消耗,而是相互补充。
唐代诗人张祜《司马相如琴歌》,道出了对这段爱情故事的感叹:“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梧桐结阴在朝阳,濯羽弱水鸣高翔。”
有人列举了司马相如《凤求凰》对后代文学尤其戏剧的影响。譬如,《西厢记》中张生隔墙弹唱《凤求凰》,说:“昔日司马相如得此曲成事,我虽不及相如,愿小姐有文君之意。”《墙头马上》中李千金,在公公面前以文君私奔相如为自己私奔辩护;《玉簪记》中潘必正亦以琴心挑动陈妙常私下结合;《琴心记》直接把相如文君故事搬上舞台……这位佚名的评论家发现了这两首琴歌被后人津津乐道的原因:首先在于“凤求凰”表现了强烈的反封建思想,相如文君大胆冲破了封建礼教的罗网和封建家长制的樊篱,什么“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孟子·滕文公下》),什么“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仪礼·丧服》),什么“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班昭《女诫》),什么“男女……无币不相见”(《礼记·坊记》),“门当户对”等神圣礼法,统统被相如文君的大胆私奔行动给踩在脚下,成为后代男女青年争取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的一面旗帜……其次,在艺术上,这两首琴歌,以“凤求凰”为通体比兴,不仅包含了热烈的求偶,而且也象征着男女主人公理想的非凡、旨趣的高尚、知音的默契等丰富的意蕴。全诗言浅意深,音节流亮,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熔楚辞骚体的旖旎绵邈和汉代民歌的清新明快于一炉。即使是后人伪托之作,亦并不因此而减弱其艺术价值。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这段公元前的自由恋爱,有激情,有勇气,有智慧,有美感,又有力量。到了今天,仍被公认为“世界十大经典爱情之首”。
国外媒体评比时,中国有三对情人入选其中,除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位列第一外,唐明皇与杨玉环位列第三,徐志摩与陆小曼位列第十。
我每次来成都,可以不再去武侯祠、杜甫草堂,却总想到琴台路走一走。那才是散步的好地方。虽然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酒馆早拆了,琴台也似是而非,可毕竟这一对情侣的名字是抹不去的,故事是忘不掉的,哪怕只是凭吊一下名存实亡的遗址,也觉得那幕爱情的戏剧仍会重演。只不过剧中人换成了别的情侣的名字。
凤求凰,凤求凰,即使凤凰涅槃了,浴火之后还会重生,还会继续前世的追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是成都的荣誉市民,使成都在象征的意义上不只是一座休闲的城市、消费的城市、琴棋诗画的城市,也是一座永远在恋爱的城市。
我在琴台路涮火锅,在宽巷子窄巷子泡吧,或者随便在哪条无名街道的茶座坐坐,都会下意识地关注一下:有没有老板娘啊?老板娘长什么样啊?跟卓文君像不像啊?毕竟,我来到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地盘。
我也会暗暗打量周围涮火锅、喝茶、搓麻将的成都人,在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时代,他们的顾客,没准儿也是这样的神态、这样的性情。好安逸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