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司马相如却只有一个

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司马相如却只有一个

某日上网搜索,发现百度百科里,有人怯怯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汉武帝时期,哪些人担任过丞相?他们都是谁?司马相如担任过丞相吗?”电脑评出了最佳答案:“按照顺序分别是卫绾、窦婴、许昌、田蚡、薛泽、公孙弘、李蔡、庄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刘屈氂、田千秋(车千秋)。司马相如就是个文人而已,不可能当丞相的。”不知是哪位网友回答的。尤其后半句,有点童言无忌的意思。

司马相如在天之灵若能看见,肯定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连我这样的司马相如追星族看见,都不由得清醒一些。唉,这就是现实。理想很丰满,可现实很骨感。这不只是当今的现实,也是当时的现实。估计汉武帝也这么想的,当时的高官平民都这么想的:“司马相如就是个文人而已,不可能当丞相的。”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因而没能一语惊醒梦中人。唯一没这么想的,恐怕就是司马相如本人了。恰恰相反,司马相如一生做梦都想着当丞相。

从他少小时因崇拜蔺相如而自我改名司马相如开始,当丞相就是他最爱做的美梦,也是他最想实现的美梦。有几次似乎加把劲就可能够得着了,但终究失之交臂,甚至南辕北辙。他一直搞不懂:梦干吗总是捉弄自己?命运干吗总是捉弄自己?如果说他一生有什么困惑,这就是最大的困惑。如果说他一生有什么痛苦,这就是最大的痛苦。更难受的是,这种困惑与痛苦还不能与旁人言。也许他只跟卓文君说起过,但卓文君也爱莫能助,顶多弹几支琴曲为之解忧。也许他没跟汉武帝说起过、汉武帝也能看出来,但精明的汉武帝故意没看见、假装听不懂。

现在,终于有人一语道破天机。司马相如就是个文人而已,不可能当丞相的。甚至,越是优秀的文人,越不适合当高官、当丞相。官场与文坛是两码事。政治与文学更是有矛盾冲突。彼此的规则与潜规则都不一样。文人与官僚,就像飞禽走兽的区别。司马相如能走进官场,已属侥幸,当他刚刚春风得意,就呛了一口水,已证明他没掌握水性,甚至很难掌握水性。他既爱富贵,又爱自由,却忽略了二者如同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结果没得到大富贵,又失去大自由。栽了一个大跟头之后,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眼睁睁地看着年轻时的理想擦肩而过,却越去越远。他高估了自己,却低估了现实。现实,就是让他这样爱做梦的人梦碎的,就是让他这样想入非非的人心碎的,就是让他这样追求自由的人遍体鳞伤的。因为现实无情。现实是铜墙铁壁,现实有阴暗面,需要你妥协、需要你扭曲。

司马相如本身倒愿意妥协,可他毕竟是文人,骨子里还是有底线的。司马相如本身倒不怕扭曲,可扭曲得又不够彻底,变来变去还是那个自己。这已不是春秋战国蔺相如的时代了。大汉帝国江山大一统,蒸蒸日上,可官场与政治也变异得更为复杂,即使蔺相如当丞相,在大独裁者汉武帝面前,也不见得玩得转,甚至可能比司马迁活得更惨。司马相如虽没当上丞相,但毕竟保全了自己,高空走钢丝步步惊心而未掉下来,已算很不错了,已算够聪明了。该知足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大汉的丞相有那么多个,谁还记得谁啊,司马相如却只有一个。他,已算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