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汉武帝的《封禅文》

一、留给汉武帝的《封禅文》

写完司马相如之病,下面该写司马相如之死了。生老病死,自然规律,难以避免。司马相如的病难掩风流,司马相如的死也堪称传奇。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成公三年》),中国古代,封禅作为最高级别的祭祀大典,是国家礼制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泰山筑坛祭天叫封,在泰山下的梁父山筑坛祭地叫禅。每一个新王朝建立,取得成功的帝王就要举行封禅,表示得天命。传说三皇五帝直至周代都举行过封禅,共有七十二王登泰山封禅,但典礼失传。封禅典礼是秦汉大一统制度下的新生事物,秦始皇首创,汉文帝时贾谊等人曾提出封禅,汉文帝谦让,没有进行,理由是封禅要耗费巨资,国力还不够支撑(汉文帝被司马迁称赞为仁君)。到了汉武帝时代,欲加以效仿。汉武帝之前,只有秦始皇登泰山封禅。秦政暴虐,二世而亡,秦始皇不是一个有德君主,焚书坑儒,得罪了儒生,记仇的汉儒,不承认秦始皇封禅,纷纷造谣:“上天不接受秦始皇封禅,降下暴风雨阻止了封禅典礼的进行。”以报“一箭之仇”。汉儒拒绝传承,造成秦朝的封禅礼仪湮灭于苍茫岁月。

汉武帝有心封禅,却没有先例可供参考,只能平地起高楼,命令礼部奉常与博士诸生商议从头制定。制礼班子积极性不高,故意拖拉,商议了十几年也拿不出可行的方案,成了“烂尾工程”。

司马相如隐居京城郊外,却默默关注着这一切。

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司马相如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已不远,只有一年时间了,他振邦济国的心却没死,或者说,这颗不甘凡俗的心虽曾假死过,又死灰复燃了。不,也许他预感到大限将至,才全力以赴地完成自己的一桩夙愿:写一篇《封禅文》。帝王并没有向他约稿,可他还是写了,并且相信迟早会用上的。

司马相如仕宦于景帝及武帝前期约四十年,终不得意,“盖雄于文者,常桀骜不欲迎雄主之意,故遇合常不及凡文人”。蒙冤后复职,但一直未受重用。对汉武帝,司马相如也闹点小情绪:“圣上虽圣,不该把赋家当作弄臣来摆布啊。弄臣没骨头,赋家却是有骨头的,而且是硬骨头。”

汉武帝的冷落,对于司马相如而言,也相当于冷暴力,他骨子里是不服气的。直到他构思并完成了《封禅文》,相信此文必将改变汉武帝对自己的看法,甚至可能改变历史,内心里才咽下这口气。

司马相如既为帝国勾画宏伟蓝图,又委婉地向心目中的读者——汉武帝,暗示自己也是有雄韬伟略,只可惜未得到充分发挥。帝国虽大,可帝国提供给自己的舞台,还是有点小了。这不仅是个人的遗憾,更是帝国的遗憾。

写下最后一个字,司马相如就知道自己死而无憾了。

如果有什么遗憾,就留给汉武帝吧。汉武帝会遗憾未对司马相如的全部才能加以重用的。司马相如未能完全实现效仿蔺相如济国兴邦的理想,自己固然有责任,也不能说汉武帝完全没责任。他真的做到人尽其才了吗?还是让他自问自答吧。

以力能扛鼎的文笔,写完这篇与泰山同重的大作,司马相如有呕心沥血的虚脱感,身心俱疲又引起糖尿病加重,只得辞去孝文园令,回茂陵家中养病。

这次辞官,真是因为大病一场。他甚至来不及向汉武帝当面陈情,而是拖着病躯在家中写了“请假条”及辞职信,托人呈送汉武帝。由于司马相如以前经常请病假,汉武帝没太当回事,批准了司马相如辞去孝文园令职位。

可一旦几个月没见到司马相如,汉武帝还是有点想念,同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这位老作家,这一回真的要离得远远的、走得远远的,一去不复返?汉武帝一打听,别人汇报说司马相如病情越来越重,似乎已无药可救。汉武帝顿时担心这位大才子倘若亡故,他家中的书稿会散失,就派人去司马相如家把藏书收存宫中。

使者所忠进门,司马相如已咽下最后一口气,可书房空空荡荡。

卓文君听所忠说明来意,答复:长卿写书很少留底稿,谁约他写,他就让人直接把手稿取走,所以书房里啥也没有。忽然又想起:长卿临终前倒是刚写完一篇书稿,交代过若皇上派人来求文,可将此稿奉上。

司马相如真是太了解汉武帝了,知道皇上再忙,也不会忘记派人来“抢救”自己的著述:他不仅舍不得自己,也舍不得自己的文章失散、失传。他不仅舍不得自己走,也舍不得自己把写过的文章带走。

汉武帝爱文化、讲政绩,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对执政期间的所有文化成就,都具备所有权或冠名权,听说司马相如即将撒手人寰,肯定急不可耐地来继承这笔文学遗产,“收归国有”,加以保护,打造成一块金字招牌,来彰显本朝的文脉。汉武帝同时还充满好奇心,想看看司马相如抽屉深处,还藏有什么没有公开的手稿,以及不为自己所知的秘密。这也算一般皇帝身上难得的“童心”:想验证一番自己的下属是否偷偷留了一两手?

汉武帝元狩五年(前118),司马相如因患糖尿病与世长辞,终年五十五岁。司马相如没留下什么遗物,只留下一篇“遗书”。司马相如留下的遗言,也正是关于这篇“遗书”的。

幸好司马相如的遗孀卓文君,在悲伤之中,没忘记亡夫的遗嘱。

司马相如走到生命尽头,还是没忘记两个人,一个是卓文君,另一个是汉武帝。一个是他的爱,一个是他的梦。司马相如走到生命尽头,还是无法忘怀自己的爱与梦。仿佛相信死后,自己的爱还会轮回,自己的梦也不会中断,可以继续做下去,直至变成真的。

汉武帝收到使者带回的司马相如遗书,一看是《封禅文》,正合自己想选择时机去泰山封禅的心愿,不禁感叹:“司马相如虽然久已不在朝中,却对国家大事乃至帝王的规划,了解得很透彻,而且还能做出如此周到、如此有远见的安排,真不是一般人。”唉,都说司马相如“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常称疾闲居,不慕官爵”,并不说明他没有政治理想啊。他知道本朝关于封禅制度的争论激烈,互相抵牾,久议而难决,病死前遗书,颂功德,言符瑞,足以封泰山,表明他时刻在思考封禅等国家大的礼制的建设。“公卿国家之事”是琐碎的公务,司马相如不屑为也。他想参与国家要事的讨论,为上建言献策。可惜,我没给他更多的机会。

想到这里,汉武帝心里痛了一下。

正是在封禅与否两种观点相持不下的时候,司马相如的《封禅文》突如其来,提供了理论支持与现实呼吁。一场及时雨啊。汉武帝有了理由,也下定决心,废弃原先的制礼班子,委派太史令司马谈(司马迁的父亲)与祠官宽舒负责起草封禅礼仪。

司马相如病逝五年之后,新的制礼班子经过几年努力,终于草成封禅礼仪。汉武帝开始立后土祠与泰畤坛,祭祀地神和太乙天神。如此演习三年,才拍板定案。

司马相如病逝八年之后,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司马相如特意遗留的《封禅文》终于派上大用场,或者说真正起到作用:汉武帝亲自登泰山封禅祭天地神祇,正式举行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文献记载的封禅大典。

这是一项庞大的仪式,也是一次漫长的行旅:绕行半个中国,前后历时八个月,耗资以亿万计。封禅的序曲叫“择兵振旅”,选择时机,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震慑匈奴。汉历以十月为岁首。元封元年十月,汉武帝御驾亲征,率领十八万步骑北出长城,向匈奴示威,旌旗招展,连绵千里。回长安途中,必不可少的项目是到桥山祭祀黄帝。正月,正式的封禅之旅开始了:汉武帝率领朝廷百官和十八万步骑,由长安出发,先祭华山,经过洛阳祭嵩山,四月到达泰山封禅。礼毕,汉武帝东行海上,乘船至碣石,登岸后再次出长城巡边,经辽西、九原,五月回到长安。

司马迁《史记·封禅书》云: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盖有无其应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见而不臻乎泰山者也。虽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给,是以即事用希。传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废;三年不为乐,乐必坏。”每世之隆,则封禅答焉,及衰而息。厥旷远者千有馀载,近者数百载,故其仪阙然堙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封禅书》对于司马迁有极特殊的意义:其父司马谈因病未能随汉武帝行封禅,作为太史官的终生遗憾,临终前“执迁手泣”,悲叹:“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太史公自序》)

封禅,肯定是汉武帝极其关心的国家大事之一。汉武帝所关心的,司马相如绝不可能忽略。泰山鼎立于中华,声名盖世,源自历代帝王以封禅为标榜千秋的大事,历代帝王封禅又和司马相如热衷鼓吹封禅的《封禅文》不无联系,这是迄今能见到的最早的关于封禅泰山的完整文字。司马相如之于泰山,“功莫大焉”,是吹鼓手,更是代言人。司马相如苦心经营一篇《封禅文》,证明自己不只是文艺的天才,还是政治的设计师与预言家。他认定真理九死而未悔的精神,与泰山同在。他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死,也重于泰山。

《封禅文》对于司马相如一生的文学理想与政治理想,都相当于泰山极顶。是绝笔,更是绝唱。有李贺《咏怀》为证:“长卿怀茂陵,绿草垂石井。弹琴看文君,春风吹鬓影。梁王与武帝,弃之如断梗。惟留一简书,金泥泰山顶。”

让我们再读一遍司马相如的“遗书”:

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历撰列辟,以迄于秦。率迩者踵武,逖听者风声。纷纶葳蕤,堙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续《韶》《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畴逆失而能存?

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也。五三《六经》载籍之传,维见可观也。《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谈,君莫盛于唐尧,臣莫贤于后稷。后稷创业于唐尧,公刘发迹于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后陵夷衰微,千载无声,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慎所由于前,谨遗教于后耳。故轨迹夷易,易遵也;湛恩濛涌,易丰也;宪度著明,易则也;垂统理顺,易继也。是以业隆于襁褓而崇冠于二后。揆厥所元,终都攸卒,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然犹蹑梁父,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大汉之德,烽涌原泉,沕潏漫衍,旁魄四塞,云尃雾散,上畅九垓,下泝八埏。怀生之类沾濡浸润,协气横流,武节飘逝,迩陕游原,迥阔泳沫,首恶湮没,暗昧昭晰,昆虫凯泽,回首面内。然后囿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噵一茎六穗于庖,牺双觡共抵之兽,获周余珍,收龟于岐,招翠黄乘龙于沼。鬼神接灵圉,宾于闲馆。奇物谲诡,俶傥穷变。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进让之道,其何爽与!

于是大司马进曰:“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诸夏乐贡,百蛮执贽,德侔往初,功无与二,休烈浃洽,符瑞众变,期应绍至,不特创见,意者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上帝垂恩储祉,将以荐成。陛下谦让而弗发也,挈三神之欢,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暗,示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是泰山靡记而梁父靡几也。亦各并时而荣,咸济世而屈,说者尚何称于后,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故圣王弗替,而修礼地祇,谒款天神。勒功中岳,以彰至尊,舒盛德,发号荣,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不可贬也。愿陛下全之。而后因杂荐绅先生之略术,使获耀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犹兼正列其义,校饬厥文,作《春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摅之无穷,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

于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广符瑞之富。乃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阙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

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氾尃护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

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嘉;旼旼睦睦,君子之能。盖闻其声,今观其来。厥途靡踪,天瑞之征。兹亦于舜,虞氏以兴。

濯濯之麟,游彼灵畤。孟冬十月,君徂郊祀。驰我君舆,帝以享祉。三代之前,盖未尝有。

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耀,熿炳辉煌。正阳显见,觉寤黎烝。于传载之,云受命所乘。

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托寓,谕以封峦。

披艺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故曰:“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舜在假典,顾省厥遗:此之谓也。

此文先概述自古以来历代封禅的帝王,指出封禅能保障国运昌盛;又用遥远的三皇五帝和夏商周三代之王封禅的盛事作对比反衬,指出大汉恩德和祥兆空前,武帝更应该封禅,光大德业;还假托大司马(官名)上书,歌颂武帝功德,封禅是天意所示,圣君所宜,顺之则昌,造福百姓;进而假设武帝同意封禅,而拟作颂功德赞祥瑞的刻石词。直陈其意,托人进言,拟作颂词,再三强调武帝最宜封禅,“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结尾指出“圣王之德,兢兢翼翼”,“兴必虑衰,安必思危”,以天人感应,强调祭祀典仪可促进居安思危,帝王要兢兢业业治理好国家。真是用心良苦,尽了一个忠臣的职责。

南朝刘勰《文心雕龙·封禅》,把司马相如的绝笔《封禅文》,视为绝唱:“秦皇铭岱,文自李斯,法家辞气,体乏弘润;然疏而能壮,亦彼时之绝采也。铺观两汉隆盛,孝武禅号于肃然,光武巡封于梁父,诵德铭勋,乃鸿笔耳。观相如《封禅》,蔚为唱首,尔其表权舆,序皇王,炳玄符,镜鸿业,驱前古于当今之下,腾休明于列圣之上,歌之以祯瑞,赞之以介丘,绝笔兹文,固维新之作也。”

仅就对封禅所起的作用而言,司马相如之于汉武帝,丝毫不逊色于李斯之于秦始皇。秦始皇东巡郡县,借用原来秦国祭祀雍上帝的礼封泰山、禅梁父,刻石颂秦德:“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只颂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云云,共一百四十七字。刻石是四面环刻,颂辞刻了三面。秦二世胡亥嗣位,于元年(前209)也东巡,在空余的一面刻上他的诏书和从臣姓名。刻辞为秦朝统一文字后的小篆,相传是李斯所书。

李斯是秦始皇及秦二世胡亥重用的两朝丞相,估计司马相如除了崇拜蔺相如之外,也渴望效仿李斯,可惜他就是没有当丞相的命。

司马相如写《封禅文》劝汉武帝进行封禅的卖力程度,譬如在文中假托大司马(官名)上书,歌颂武帝功德、祥兆空前,封禅是天意所示,圣君所宜,会给官吏和百姓带来好处;进而假设武帝同意封禅,而拟作颂功德赞祥瑞的刻石词,能看出他本人已进入角色了。

司马相如不仅觉得汉武帝具备了封禅的资格,自己也承担着劝说的义务: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本人不说,更待何人?有一种舍我其谁的劲头。

其实司马相如大可不必羡慕李斯曾享有的无限风光,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难免高处不胜寒。胡亥即位的第二年(前208),李斯被处以极刑:先是黥面(即在脸上刺字,是秦朝的一种侮辱刑),然后劓(即割鼻子,也是秦的一种酷刑),砍断左右趾(即砍掉左右脚),又腰斩(拦腰斩断),最后是醢(即剁成肉酱),这在当时是最为残忍的一种处死方式,叫作“具五刑”,即用五种刑罚处死。李斯全家也同时被杀。

想想这一代名相从高空掉进十八层地狱的悲惨结局,司马相如就不该为自己当不上丞相而惆怅,甚至不妨为此而庆幸。你觉得李斯好风光,没准司马迁还觉得你好福气。在天子脚下,别说当丞相可能送命,连做个太史公都有风险啊。弄不好就缺这个或少那个,生不如死。

司马相如,你虽未受封王侯将相,但也算无冕之王啊,汉武帝一直对你另眼相看,视你为天才。直到你死后,他还很怀念,甚至觉得有所亏欠,辜负了你的才华。

你知道吗?汉武帝在泰山封禅,下令改元,更年号为元封,在登顶的过程中,还真想到了你,以及你写的《封禅文》。

这是元封元年(前110),汉武帝想到:司马相如已离开八个年头了,若是他活着看见封禅大典,一定为自己的《封禅文》有了回音而骄傲。虽然这是迟到的答复,毕竟没让你这篇文字白写啊。相反,世人还觉得你不愧为朕之心腹,有先见之明。

《汉书·郊祀志》,叙述了汉武帝封禅经过:

四月,还至奉高。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殊,不经,难施行。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至乙卯,令侍中儒者及皮弁缙绅,射牛行事。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泰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秘。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阴道。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如祭后土礼。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五色土益杂封。纵远方奇兽飞禽及白雉诸物,颇以加祠。兕牛象犀之属不用。皆至泰山,然后去。封禅祠,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出封中。

《汉书·郊祀志》还提到“玉牒书”,系指在玉石片上刻上祷词。

这一切,司马相如无法亲眼看见了,但他写《封禅文》时,已想象过类似的情景。他甚至还能想象出汉武帝封禅时对自己的怀念。至少,他忘不掉自己。写文章提建议,不管何时被采纳,也相当于立功啊。即使自己不在了,也会在汉武帝心目中被追认为有功之臣。

从元封元年(前110)至汉武帝死前两年,共二十二年间,汉武帝到泰山举行封禅祭祀八次。他对这一神圣仪式极其重视。这也是需要大本钱的。后世的历代封禅君主,不得不大大降低规格,再也没有汉武帝那样的实力与魄力。

虽然没有司马相如的陪伴,但司马相如的《封禅文》,如影随形地成为汉武帝每一次封禅的画外音。他提议的事情,他想象的情景,都实现了,而且实现了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