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五百年后。
成吉思汗醒过来时,听到山洞外寒风呼啸。
“老家伙,”一个年轻人站在一旁,一边啃羊腿一边招呼他,“睡了这么久,终于醒了。”
“你是?”成吉思汗的声音很怪异,毕竟口轮匝肌在冰封中僵硬了五个世纪,还不能支持他流畅说话。
“我是你的后代,孛儿只斤·忽必烈。”
成吉思汗看着忽必烈:这个年轻人的头像是爆炸过一样,头发张狂地向四周伸展,形似一顶蘑菇;他的衣服更是奇异,是薄薄的金属片,贴在皮肤上,不时发出彩光。
成吉思汗刚想开口问话,忽必烈上前给他注射了活泛剂。他感到从四肢慢慢涌动出一股热流,肌肉群纷纷苏醒。
忽必烈引着他出了山洞,一股寒风顿时袭来,成吉思汗打了个哆嗦。
“寡人的马呢?”成吉思汗环视一周,问。
“喏,在这里呢。”忽必烈不耐烦地指着洞口拴着的一匹瘦马。这马实在太瘦了,像骨架子拼成的,而且毛皮的枯褐色与荒野混在一块儿,稍不注意都察觉不到。成吉思汗上前用手一摸,老朽的马骨都扎手,“怎么是这种马,”他问,“还有,寡人的骑兵们去哪儿了?他们不是应该守在洞口等候吗?”
“得了吧老祖宗,都五百多年了,世界早就变了。”忽必烈啐了一口,大声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你还在做美梦!那该死的通道整整修了五百年,劳民伤财,花了多少钱不说,光累死的工人,就能够塞满整个通道。后来动乱爆发,帝国完了,现在都是共和国了。没有魂斗罗神马,没有骑兵,连孛儿只斤这个姓氏都被剥夺了皇族荣光!”
成吉思汗默默听着,寒风掠过,他凌乱的白发挥舞起来。五百年光阴匆匆逝去,他已经是真正的老人了。
“地心通道呢,没有完成吗?”
“那倒不是,共和国建立后,议会经过商讨,还是决定继续动工。因为地心通道都快竣工了,它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工程,放弃了可惜。现在,通道已经完成了十几年,不过只作观光和运输用。没有人疯到想把军队送进去。”
成吉思汗默默听着,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幸好你冬眠的地方是秘密,不然他们肯定会把你连冰带人,活活敲碎。我是趁没人注意了才把你放出来的。”忽必烈说着,拿出一套早已蒙尘的甲片,“对了,这就是你的盔甲,它能让你在通道中切割磁感线加速,抵消一部分空气摩擦,不过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还管不管用。话说回来,你留给我们的除了耻辱和骂名,也就这个值钱了,现在还给你。”
成吉思汗接过盔甲,手在甲片上摩挲,沙沙,沙沙。
“你要是想过日子,就跟我回家,家里穷,但过得下去。”忽必烈抱着肩膀,斜睨着自己的先辈,“你要是还想去宇宙,就向南走,地心通道在那里,我就不陪你了。”
一人,一马,一副旧盔甲。
成吉思汗在荒野上踽踽独行。下雪了,雪片落在成吉思汗头上,跟头发混在一起。前方巨大的黑色建筑露出轮廓。
他开始加速。古老的控马术使垂垂老矣的马快速迈动四蹄,雪花飞扬,一条雪中的路被迅速冲出来。
地心通道的外墙有两米多高。成吉思汗猛一提缰,老马爆发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过。
“嘿,你还没买门票呢!”大门的售票员发现了这个闯入者,朝他大喊,“别逃票,我给你打折行不?”
老马落地,“咔嚓”,不知哪条腿折了。它哀鸣着,一瘸一拐地驮着成吉思汗来到通道旁,看见了令人敬畏的黑渊。这个通道直径长达几公里,由闪着冷光的合金浇筑而成,巨大的“嗡嗡”声在四周响起。这是通电后的电磁线圈在轰鸣。而洞口亦有呼啸之声,仿佛星球另一端的风穿涌而来,向成吉思汗示威。
成吉思汗没有犹豫,蒙住马眼,提缰向前。
他在长达一万二千多公里的通道里飞驰,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耳朵听不到呼啸声,只能感觉到炽热。空气摩挲着他。他纵声狂呼,一头怒发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这个来自五百年前的迟暮霸王,曾经征服了整颗星球的男人,现在以一团火焰的姿态,冲出地表,冲出大气层,将尸骨撒在了星光照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