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妓填室舞女成群

第二节 歌妓填室舞女成群

魏晋南北朝时期,豪门贵族所蓄养妓妾的数量以及他们对声色的喜好,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正如《太平御览》中所言:“王侯将相,歌妓填室;鸿商巨贾,舞女成群。竞相夸大,玄有争夺,如恐不及,莫为禁令。”由于这些妓妾都蓄养在家中,所以我们称之为“家妓”。从理论上讲,她们与妾、婢的身份不同,妾的主要责任是侍寝,在女眷中的地位仅次于正妻;婢女的任务是服侍主人的生活起居,地位较低;家妓多能歌善舞,主要为主人表演技能,供其与家人及客人欣赏,故应称“家伎”,地位介于婢、妾之间。不过事实上,家伎除了献艺,还要服侍主人的生活,主人需要时也要侍寝,集伎、妾、婢三者于一身,所以史书中“妓”“伎”互见,还常常用妓妾、伎妾、婢妾等称之。

曹魏时期,都护曹洪奉曹操之命打退了蜀汉大将马超的进攻,置酒庆功,席间,曹洪令家妓穿上透明的纱衣,踏鼓表演。明帝曹叡临死之时,托付大将军曹爽辅佐年仅八岁的儿子曹芳,曹爽不仅置明帝的嘱托于不顾,而且本来已经妻妾成群的他,又私自娶明帝的才人七八人,还将吏、师工、鼓吹、良家女子三十三人收为己有,以为伎乐。他还假作诏书,选五十七名女子送邺台,让明帝的婕妤教习伎乐。

《晋书·五行志》载:“惠帝元康中,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之饮,对弄婢妾。”苟晞家中奴婢近千人,侍妾数十名,终日累夜不出家门,在房中纵情肆欲;王国宝后房妓妾以百数;殷仲文后房妓妾数十,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大将军王敦因荒于酒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保养身体,将数十名妓妾逐出家门。就连严于律己的陶侃也有几十名妓妾。谢安隐居东山,放情丘壑,然而每次游赏,必有妓女跟随,即使在守丧期间,也不废伎乐,衣冠名流纷纷效仿,竟然成为时尚。一次,王导和周?等人到尚书纪瞻家里观看伎乐,纪瞻有一名爱妾擅弹新曲,周?对她一见钟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想和她私通,露出他的生殖器,没有半点羞愧之色。平原王司马干的爱妾死后,装在棺材里不封口,放在一间空房中,司马干隔几天就要和她的尸体性交一次,直到她的尸体腐烂。

东山携妓图

王导的老婆曹氏十分厉害,王导不敢在家中蓄妓,就在别处建造房屋,秘密养了许多妓妾。曹氏知道后,要去看个究竟。王导恐怕妓妾们受辱,急忙命人驾车前往,又唯恐曹氏赶在自己的前面,就亲自用麈尾柄拍牛的屁股,催它跑快点。司徒蔡谟看到这一情形,在一旁哈哈大笑,和王导开玩笑说:“朝廷要给你加九锡了。”情急之下的王导没有意识到蔡谟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说了一些不敢当之类的谦虚话。蔡谟说:“听说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有短辕牛犊车和长柄麈尾。”王导这才知道蔡谟是在取笑自己。王导有一个宠妾姓雷,为王导生了两个儿子,她干预政事,收受贿赂,蔡谟称她为“雷尚书”。

刘宋时期的沈庆之封郡公,家资富厚,产业累万金,有奴童千人,妓女数十人,个个花容月貌,身怀绝技。沈庆之每天优游无事,在家中尽情欢愉,不是朝贺之日绝不出门。颜师伯受孝武帝之托辅佐幼主,掌握朝中大权,他广纳货贿,家产丰积,妓妾声乐,尽天下之选,园池宅第,冠绝当时,骄奢淫恣,为当时人所嫉恨。杜幼文为散骑常侍,家累千金,女妓数十人,丝竹之声日夜不绝。大家所熟知的史学家范晔的妓妾个个衣饰珍贵华丽,而他的母亲却住陋室,侄子冬天无被,叔父穿着单布衣。南郡王刘义宣白皙,美须眉,身高七尺五寸,是个美男子,他多蓄嫔媵,后房千余,个个衣饰绮丽。孝建元年(454)他起兵反叛,兵败,带领五名爱妾向北奔逃。后被捕入狱,不久,五名爱妾被遣出,刘义宣号哭着对狱吏说:“常日的苦不算苦,今日和爱妾分别才是苦。”

阮佃夫是宋明帝身边的宠臣,凭借手中的权力收受贿赂,凡事没有重贿不行。一次有人给他送了二百匹绢,阮佃夫嫌少不理他。他的宅舍园池,诸王府也比不上。家中有女妓数十,艺貌皆冠绝当时。衣食饰品,皆金玉锦绣,就连宫中的妃嫔也稍逊一筹。他家每制一衣,造一物,都城中的女人都纷纷效仿。他在宅内开凿了一条沟渠,向东延伸十多里,岸边整洁。他常常在渠上泛轻舟,奏女乐。庐江何恢将要出任广州刺史,邀请阮佃夫到家中宴饮。何恢有一宠妓张耀华,美艳无比,席间阮佃夫见到张氏,十分喜欢,向何恢索要,何恢不同意,阮佃夫甩袖出门,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何恢免官。

萧梁时期,夏侯夔性奢豪,后房妓妾穿绫罗佩金翠的达百人之多。曹景宗好内,妓妾数百人,穷极锦绣。鱼弘历任南谯、盱眙、竟陵三郡太守,他常常对人说:“我做郡太守,所到之处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庶民尽。人生在世,有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欢乐富贵有几天,何不及时行乐?”他恣意酒色,有侍妾百余人,所戴饰品皆为金银翠玉,服玩车马,皆穷一时之绝。羊侃擅长音乐,创作《采莲》《棹歌》两首歌曲,很有新意。家里妓妾成群,其中有弹筝人陆太喜,戴鹿角爪长七寸;舞人张净婉,腰围一尺六寸,当时人说她能在掌中跳舞;还有孙荆玉,能反腰贴地,然后口衔席上的玉簪;善歌者王娥儿,妙尽奇曲,一时无对。大同九年(543),羊侃出任衡州刺史,在两条船上建造三间通梁水斋,饰以珠玉,加以锦绣,盛设帷屏,陈列女乐,乘潮解缆,临波置酒,缘塘傍水,一时观者如堵。北魏使者阳斐与羊侃曾经同学,羊侃在家中宴请阳斐,列席的宾客有三百多人,席间所用的器具都是金玉珍宝,还有三部女乐轮流演奏。薄暮时分,又有侍婢一百多人手执金花烛,把席间照得如同白昼。徐君蒨为梁湘东王谘议参军,颇好声色,有侍妾数十,皆佩金翠,衣绫罗,服玩之物都是金银。徐君蒨整日闭门饮酒欢歌,有时以车载妓肆意游行,荆楚山川,无不留下他的足迹。平日里即使交情甚笃的好朋友也很难见到他。

有音乐伴奏的杂技

北魏咸阳王元禧有妓妾数十名,个个衣被绣绮,车乘鲜丽。但他仍然不时聘娶,以满足他纵情声色的需求。元禧后因谋反被判死罪,临刑前对女儿们交代后事,念念不忘他的爱妾。他的女儿骂道:“你正是因为这些妓妾,贪逐财物,畏罪而反,才导致今天的杀身之祸,还提她们干什么。”元禧羞愧无言。他死后,宫人们编了一首歌谣,歌中唱道:“可怜咸阳王,奈何作事误。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踏霜与露。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那得渡。”高阳王元雍也是一位巨富,岁禄万余,妓妾盈房,荣贵之盛,兄弟们无人能及。他的原配夫人卢氏死后,又纳博陵崔显的妹妹,因色而宠,将其立为王妃。延昌之后,他多幸妓妾,数目有百人之多,于是渐渐疏远了崔氏,将其幽禁在别房之中,不得插手家中之事,仅给其以衣食。子女们要探望母亲,必须先经元雍的允许。不久,崔氏暴死,家中人都说是元雍所为。灵太后答应赏赐给元雍女妓,还没有来得及送,元雍就派人到宫中挑选了四名带回家中。

北周的李迁哲,安康人(今陕西安康),累世雄豪,为乡里所服。他性情奢华,妾媵至有百数,子女六十九人。他沿汉水建造宅第,绵延千余里,让有子女的妓妾散布其中,各自都配有童仆、侍婢。李迁哲带领随从往来其间,纵酒饮宴,尽平生之乐。子孙们前来参见,李迁哲有时竟然记不起他们的名字,甚至不认识。北齐高聪有妓十余人,不管其有没有子女,他都在户口簿中将其注为妾,以讨她们的欢心。为了不让她们落到别人手里,李迁哲在病重临死前,逼迫她们烧毁手指、吞炭哑声,出家为尼。

这些蓄妓者,多是为了享乐的需要。他们家中的妓妾远远超过了法定数量,《晋令》中规定诸王置妾八人,郡公侯六人;《官品令》中规定第一、第二品有四妾,第三、第四品有三妾,第五、第六品有二妾,第八品有一妾。南齐永明中,规定诸王年未三十,不得蓄妾;又规定未登黄门郎,不得蓄女妓。不过此等法令徒具空文。有的官员沉湎伎乐,非朝贺不出门;有的为了盛饰妓妾,不惜让父母家人过着贫困的生活;有的为了讨妓妾的欢心,利用手中的权力贪污受贿,最终导致杀身之祸。当然,这一时期蓄妓之最者还要数那位富敌皇室的西晋豪富石崇,最终因一名美妓而全家丧命。

《晋书·石崇传》载其“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珥金翠。丝竹尽当时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他挑选舞女的方法非常特殊,将一种产于交趾的香木研成碎末,铺在用象牙镶嵌的床上,让舞伎们依次从上面踩过。如果没有留下脚印,就赏给成串的珍珠;如果留下了脚印,就控制这位舞伎的饮食,以减轻体重。所以舞伎之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不是细骨轻躯,哪得珍珠百串。”石崇挑选容貌相似的女子十人,穿上同样的衣服,戴上相同的饰品,在自己身边侍候。又让舞伎们腰系倒龙玉珮,头戴凤冠金钗,相互挽着衣袖,绕着堂上的楹柱起舞,昼夜不停,连绵不断,称之为“恒舞”。如果想召唤舞伎,他不是呼唤她们的名字,而是听玉珮的声音,看金钗的颜色,玉声轻的站在前面,金色艳的站在后面,依次而进。他又让数十名舞伎口中各含异香,边走边说笑,香从其口中出来,随风飘散在空气中。就是他家的厕所里,也常有十几名婢女衣饰华丽,站在那里,等候服侍主人或客人。厕中还备有甲煎粉、沉香汁等香料,还为客人准备新衣服,如厕之后换上,使得客人大多害羞得不敢去厕所。石崇在家里宴请客人,常常让美妓为客人倒酒,如果客人没有把酒喝完,就命人将倒酒的那名美妓杀掉。王导与王敦曾一起到石崇家做客,王导向来不能喝酒,但为了保全那些女子的性命,每次都勉强将酒喝完,以致大醉不醒。可每轮到王敦,王敦却坚决不喝,想看个究竟。已经杀了三名美妓,王敦脸色不变,还是不肯饮酒。王导实在看不下去了,劝他喝了算了,王敦说:“他杀自己家的人,和我们有什么相干?”

青瓷骑兽烛台

《金谷园图》石崇与绿珠吹笛寻欢场面

石崇有两名宠妓翾风和绿珠,不过她们的命运截然不同,翾风因色衰而失宠,石崇因绿珠而丧命。

翾风是一名西域女子,是曹魏末年石崇在胡人之中获得的,当时她年仅十岁,石崇让家眷把她养大。十五岁的时候,翾风已经出落成一个美艳无比的大姑娘,特以姿态见称。她还有一个绝技,能别玉声,辨金色。石崇富比皇室,骄侈盖世。珍宝奇异,视如瓦砾,堆积如山,都是异国的珍奇,没有人能知道它们的产地。翾风分辨它们的声、色,一一道出它们的产地、性能。石崇的侍妓,美艳的有几千人,翾风因擅文辞而独享其宠。石崇曾经对她说:“我百年之后,让你殉葬。”翾风说:“活着的时候相爱,死的时候分离,还不如不爱。我有幸为你殉葬,身体也不会腐烂!”石崇对她更加宠爱。翾风三十岁的时候,姿色渐衰,年轻的妓妾们非常嫉妒她,争相在石崇面前说她的坏话,有的说:“胡女不可为群。”石崇听信谗言,乃让翾风退做房老。翾风怀怨而作五言诗,叙说自己凄凉的心境:“春华谁不羡,卒伤秋落时;哽咽追自泣,鄙退岂所期;桂芬徒自蠹,失爱在蛾眉;坐见芳时歇,憔悴空自嗤。”

绿珠是白州人,生于晋武帝泰始年间,得山水灵秀之气,明艳圆润如珍珠,因名“绿珠”。太康年间,石崇奉使交趾,途经白州,以明珠十斛,买得绿珠。绿珠美而艳,善吹笛,也许在翾风年老色衰之际,石崇移情绿珠。惠帝永康年间,赵王司马伦废贾后称帝,孙秀是他的得力谋臣。石崇因是贾后之党被免官。孙秀听说石崇有美妓绿珠,就派人到石崇家中索要。当时石崇正在金谷别墅中的凉台之上临风观景,使者说明来意,石崇立即召出几十名婢妾,个个衣饰华丽,散发兰麝之香。使者看了之后说:“大人的这些妓妾都非常漂亮,只是奉命来索要绿珠,不知道哪位是?”石崇勃然大怒,说:“绿珠是我的最爱,其他人根本别想得到。”使者说:“大人您博古通今,察远照近,希望三思而行。”石崇说:“我是不会答应的。”使者出去之后又返回,石崇还是不答应。孙秀觉得很丢面子,十分生气,劝司马伦杀掉石崇。这天,石崇正在楼上宴饮,武士到门口,石崇对绿珠说:“我今天因你而获罪。”绿珠哭泣着说:“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完,跳楼而亡。石崇连同他的母亲、兄弟、妻子儿女都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