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宠大兴甚于女色

第一节 男宠大兴甚于女色

同性恋是以同性为对象的性爱倾向与行为,是性体验和性行为的变种。1948年美国著名的金赛(Kinsey,A.C.)报告指出,10%的男子在一生中维持过至少三年的同性恋关系,37%的男子至少有一次同性性行为,4%的人终身只有同性性行为。2004年12月1日,中国官方首次公开发布“同性恋白皮书”,称中国目前处于性活跃期的男同性恋者超过1000万人。最近的研究推测出中国的同性恋者占总人口比例的3%~6%,即3600万以上,其中男同性恋者数量明显大于女同性恋者的数量。

同性恋(homosexuality)一词是由德国医生Benkert于1869年创造的。在中国古代,意指同性恋的词汇非常丰富,有几十种之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龙阳、余桃、断袖,这三个词分别来源于三个典故。龙阳来自于《战国策》中《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的故事,龙阳君是魏王的男宠,魏王很爱他。一天,两个人在一起钓鱼,龙阳君钓到十多条鱼,不但不高兴,反而伤心地哭了起来。魏王很奇怪,问他这是为什么?他说:“我钓到第一条鱼的时候,心里非常高兴,后来又钓到更大的,我就将第一条鱼丢弃了。现在我受宠于你,和你同床共枕,人们都敬畏我,可是,四海之内美貌的人那么多,别人会给你推荐比我更美的人,到那时,我就会像第一条鱼一样被抛弃了。想到这里,我怎么能不伤心掉泪呢?”魏王听了很感动,于是颁令全国,如果有人敢向他推荐美貌者,则满门抄斩。余桃的故事来自于《韩非子·说难篇》,弥子瑕是卫灵公的男宠,一天,二人在果园中游玩,弥子瑕拿了一个桃子吃,味道非常甘甜、鲜美,弥子瑕没有舍得吃完,把剩下的一半给卫灵公吃。卫灵公说:“他太爱我了!竟然忘了这是他吃过的桃子,献给我吃。”断袖讲的是汉哀帝和董贤的故事,董贤聪明美貌,汉哀帝见了他,十分喜欢,和他出则同坐一辆车,入则不离左右,两人像夫妻一样生活。一天午后,两人共寝,不久,哀帝有事要起床,可是袖子被董贤压在身下,哀帝看着董贤熟睡中俏丽的脸庞,不忍心叫醒他,就用刀子把袖子割断。这些同性恋者相爱相怜、情深入骨。另外,古人还用“娈童”指貌美年少的男宠,用“男风”来指同性恋现象。

清代瓷花瓶上董贤的画像

先秦、秦汉的同性恋主要发生在国君与嬖幸、皇帝与宠臣之间。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乱频仍,朝不保夕,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他们竭力摆脱各种礼法教条的束缚,好玄尚谈,讲求风度,放达、放浪之风弥漫在整个社会。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同性恋活动在流行程度上有所提高,《宋书·五行志》载:“自(西晋)咸宁、太康之后,男宠大兴,甚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皆相仿效,或有至夫妇离绝,怨旷妒忌者。”从帝王将相到王公大臣,甚至庶民之间,都存在同性恋现象。

魏明帝曹叡宠爱本族侄子曹肇,夜则同寝,昼则同戏。

南齐废帝郁林王萧昭业,美仪容,矫情饰作,和左右无赖小人二十多人共衣食,同卧起。每天晚上开后门,和诸小人到军营之中淫宴。即皇帝位后,又多次到父亲陵墓的隧道中,和群小作鄙亵之事。

北魏景穆帝拓跋晃宠昵卢内,常与他一同卧起。

万安国,明敏有姿貌,献文帝拓跋弘特亲宠之,与其同卧起,并为他建造宅第,赏赐至巨万。

冯诞,文明太后的侄子,资质俊丽,注意修饰容仪。孝文帝元宏与之同岁,对他十分宠爱,同舆而载,同案而食,同席而卧。冯诞任官之日,孝文帝亲自为他作让表。太和十九年(495),孝文帝南伐,冯诞生病不能侍从。孝文帝前来告别,冯诞勉强坐起,看着孝文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孝文帝握住冯诞的手,禁不住呜咽起来,身边的侍从也都哽咽不止。不久,传来冯诞去世的噩耗,孝文帝停止南伐的脚步,亲自临丧,抚尸恸哭,如丧至亲,通宵达旦声泪不绝。

宣武帝拓跋恪有多名男宠。他当太子时,赵修为东宫内侍。拓跋恪即皇帝位后,赵修入侍禁中,拓跋恪对他的宠爱日甚一日。赵修不习书疏、不参文墨,可是,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多次升迁。每次获得升迁后设宴,拓跋恪都要亲临其宅,并要拜见他的母亲。拓跋恪每次祭祀宗庙,赵修都会同车陪乘。

皇帝与臣子之间的同性恋最为典型要数前秦主苻坚与其宠幸慕容冲、南朝陈文帝陈蒨与韩子高、北齐武成帝高湛与和士开之间的故事。

慕容冲是前燕末代皇帝慕容?的弟弟。公元370年,前秦皇帝苻坚灭掉了前燕。慕容冲的姐姐清河公主十四岁,有倾城之色,被苻坚纳为妾,宠冠后庭。慕容冲当时十二岁,也生得眉清目秀,苻坚十分宠幸他。姐弟二人日夜侍奉苻坚,其他的宫人根本别想沾着苻坚的边。都城长安中流传的歌中唱道:“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宰相王猛害怕长此以往会出乱子,不断相劝,苻坚才让慕容冲出宫做了平阳太守。十三年后,公元383年,苻坚在淝水之战中败于东晋,元气大伤。慕容冲和哥哥慕容泓趁机反叛,进逼长安,苻坚派使者给慕容冲送去一件锦袍,并传话说:“你远道而来,一定劳累了吧?我送给你一件锦袍,以表明我的心意。我过去对你的恩情如何,你现在为何忽然反目成仇?”想以二人过去的恋情来打动慕容冲。可是,慕容冲不为所动,让人捎话说:“我现在心存天下,哪里在乎一件锦袍的小恩小惠。你如果知道天命,就束手就擒,趁早把皇帝的位置腾出来。我自会宽待你,以报答以往的情意。”两年后,苻坚被姚苌缢死,慕容冲率众入据长安。

苻坚像

韩子高是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出身微贱,梁朝侯景之乱时,他流寓在京都。侯景之乱被平定后,陈蒨出为吴兴太守。韩子高当时十六岁,头戴角巾,容貌美丽,状似妇人,也准备随众还乡。陈蒨见了他之后颇为喜爱,将其收为己用。韩子高本名蛮子,陈蒨给他改名子高。子高恭敬谨慎,勤于侍奉,陈蒨性急,而子高总能领会他的意思。陈蒨十分宠爱他,一刻也不让他离开自己左右。陈蒨曾梦见自己骑马登山,路危欲坠,子高推捧而升。因此陈蒨即皇帝位后,就任命子高为右军将军,宿值禁中。陈蒨与韩子高的断袖之交被后代的文学家一再演绎,在唐代人李诩所撰的《陈子高传》中,韩子高被改姓为陈,二人的关系也被描写得更加具体。陈蒨初幸子高的时候,子高疼痛无比,把被子都咬破了。事后陈蒨说:“是不是把你弄疼了?”子高说:“身是公身也,死耳亦安敢爱?”陈蒨还有立子高为后的想法,曾对子高说:“人言吾有帝王相,审尔,当册汝为后,但恐同性致嫌耳。”而在明人王骥德所创作的杂剧《男王后》中,子高真的摇身一变,成了男王后。剧中的陈蒨独白:“前日军中带得个美人回来,他模样儿娉婷,性格儿伶俐,倒都不在话下。我平常性子最急,宦官宫女,略不像意,一日不知砍下几颗头来!只他在面前,天大的事也都吊在脑后去了。怪物怪物!今日是个好日头,我就备册玺冠帔,立他做个正宫。”这也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唯一的男王后。

和士开,西域商人后裔,自小聪明伶俐,被选为国子学生,举止敏捷,聪悟过人,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北齐武成帝高湛喜欢玩握槊的游戏,和士开也善于玩这种游戏,高湛为长广王时,辟其为行参军。和士开不仅握槊游戏玩得好,而且善察人意,又能弹胡琵琶,因此高湛对他十分宠爱,二人亲狎无间。和士开曾对高湛说:“殿下非天人也,是天帝也。”高湛回答说:“卿非世人也,是世神也。”文宣帝高洋知道和士开是个轻薄小人,不想让弟弟高湛与他朝夕相处,就以和士开嬉戏、亲狎过度,将他发配到长城去。不久,高湛想方设法将和士开调回京城,谋了一个京畿士曹参军的职位。高湛当了皇帝之后,任和士开为侍中,日夜陪伴宫中。和士开的母亲刘氏去世,高湛听说后伤心落泪不止,派武卫将军吕芬到和士开家中昼夜服侍和士开,办完丧事才回来。当天,高湛又命人用牛犊车把和士开接入宫中,二人见面,高湛握住和士开的手,泪流满面,劝和士开保重身体,然后又派人把他送回去。高湛患有哮喘病,饮酒的时候就发作得厉害,和士开多次劝说高湛不要再饮酒了,高湛依然故我。一次,高湛哮喘病发作,又要饮酒,和士开泪如雨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高湛看了,说:“卿这是不言之谏。”从此后不再饮酒。高和二人之间的言词举止,都极其鄙亵,他们夜以继日在宫中作乐,不再行君臣之礼。和士开还对高湛说:“自古以来的帝王都化为灰烬。圣君尧舜、暴君桀纣,没有什么不同。陛下应该趁着年轻力壮,恣意作乐,纵情享受,一天的快活敌得上平凡生活一千年。国家大事交给大臣,谁敢不办,何必您亲自劳苦呢?”高湛听了,非常高兴。于是,再也无视道德约束,为所欲为。高湛病重之时,和士开亲自侍奉,高湛向和士开叮嘱后事,握着他的手说:“不要辜负我。”然后才死去。

同性恋在王公大臣之中也很流行。刘宋时期的王僧达,在东宫为太子洗马,爱恋军人朱灵宝。等他出任宣城太守时便利用职权,将朱灵宝列入死亡人员的名单。到宣城之后,他又将朱灵宝注籍为自己的儿子,改名元序。王僧达的族子王确,年少美姿容,僧达与之有断袖之交。王确的叔父为永嘉太守,要带王确同去。僧达不想让他去,王确知道后,故意躲避王僧达。王僧达非常气愤,偷偷地在屋后挖了个大坑,想以告别为由让王确前来,然后把他杀掉,埋在坑里。他的堂弟王僧虔知道后,斥责了他一番,他才作罢。

张畅爱恋侄子张辑,临终留下遗嘱,要与张辑合葬,遭到当时人的非议。

梁宗室萧韶年少时,庾信很喜欢他,与他有断袖之交,萧韶的衣食资费,都是庾信所给。后来萧韶出任郢州刺史,庾信有事路过郢州治所江夏,萧韶对他不够热情,庾信趁着喝了点酒,径直上到萧韶所坐的胡床之上,直视着他说:“你今天对我和往日大不相同。”

因好男色而厌女色的典型同性恋者当推北魏汝南王元悦。元悦的妃子闾氏生下一个儿子,却仍不受元悦宠爱。元悦远女色而好男色,任司州牧的时候,宠幸近臣丘念,常与其同卧起。州中官员的选任,多由丘念定夺。而对妃妾,轻则斥责打骂,重则鞭挞捶打,如同对待婢女奴仆一般。

《太平广记》书影

庶民之间的同性恋现象在正史当中没有记载,不过通过文学作品的反映,我们知道当时庶民之间也存在同性恋现象。《太平广记》中载有两则这一时期的同性恋小故事。一则为《任怀仁》,讲的是同性恋伙伴反目成仇的故事:东晋升平年中,任怀仁十三岁,为尚书台书佐。同乡王祖在台为令史,十分宠爱他。怀仁长到十五六岁,不想再和王祖相好。王祖非常恼恨,将怀仁杀掉,埋在田地中。另一则《潘章》讲的是同性恋伙伴生死相依的故事。潘章年少美容仪,当时的人都很羡慕他。楚国王仲先远闻他的美名,前来和他交友。潘章和他一见相爱,于是同床共枕,情若夫妇,交好不已。后来,二人同死,家人将他们合葬在罗浮山上。墓冢之上突然长出了一棵树,树枝树叶,无不相抱。当时人感到很奇异,称之为“共枕树”。

关于同性恋形成的原因,大致可分为先天说和后天说两类。持先天说者认为同性恋者在生理构造上和一般人存在差异,包括胎儿期因素、大脑因素和荷尔蒙因素,正是这些物质的而非精神的东西,先天决定了同性恋者的形成。持后天说者从社会建构论出发,认为是后天的心理因素、社会因素如童年环境、青春期经历、环境因素等造成同性恋的形成。就魏晋南北朝时期,或就中国古代前期的同性恋而言,大多是由权力与欲望造成的,当然也不排除先天的因素。

从上文的叙述之中可以看出,虽然这一时期在社会的各个阶层都存在同性恋现象,但多数还是存在君主与佞臣之间。还有人统计,自西汉高祖至东汉灵帝,有十个帝王有过同性恋,在两汉二十五个刘姓皇帝当中,有过同性恋行为的占40%,而其中汉武帝的男宠竟达五人之多。是不是皇帝的同性恋比率就较高呢?答案应该是否定的。现代的研究成果表明,同性恋者占社会总人口的比例不会因种族、地域、文化、信仰等的不同而改变,它是一个恒定的比率。造成君主多同性恋这种现象的原因,一个是中国古代的史书,特别是正史,所记载的都是帝王将相的历史,对民间百姓的生活记载得非常少,尤其是唐代以前,笔记小说非常少,而史家对历史的了解基本局限于正史这一条途径,所以我们见到的同性恋者大多是帝王;另一个原因就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帝们有三宫六院,数不尽的姬妾嫔妃,但他们并不满足,对于貌美的男子他们同样喜欢。帝王们可以凭借手中无上的权力让美男子为自己提供服务,美男子们也可以色貌换取不尽的金钱与财富。他们多是君主们的玩物,色衰之时,便是爱弛之际,所以,帝王中的同性恋比率较高,他们与男宠之间多是以色权进行交易。当然,帝王与幸臣之间也有真心相爱的,如陈文帝陈蒨对韩子高的感情至死不渝,韩子高为了陈蒨可以出生入死。所以,他们的感情被历代文学家一再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