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后的广州社会

第一节 鸦片战争后的广州社会

广州位于南海之滨,素有华南门户之称,广州建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平定岭南后再次设置南海郡,郡治番禺(今广州),秦末南海郡龙川县令赵佗拥兵自立,建立南越国,亦以番禺为都城。汉末,南海七郡改属交州刺史部管辖,海上丝绸之路亦逐渐兴起,而番禺则是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发祥地。

公元226年,孙权分交州为交、广二州,分合浦以北为广州(含南海、苍梧等四郡),“广州”二字由此而来。唐代设广州都督府及岭南道,道治广州。宋代基本沿袭唐制,以“路”代“道”,今广东省大部分属于广南东路(“广东”之名由此而来),路治广州。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广州商业贸易也日渐兴盛,人口有了很大增长,城市格局也进一步扩大,以至于宋代出现了东城、西城、子城三城合一的盛况。元代设有“广州路”,管辖广州录事司和南海、番禺、东莞等7个县。明代设“广州府”,为广东布政司和府治所在地,辖区范围扩大至13个县(增加从化、三水、龙门等县),另辖连州。[1]

从最初的番禺,到后来的广州、广州路、广州府,辖区范围不一,发展至清代,广州府又增设花县,以“广州”为核心的南方大都会已逐渐形成。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清政府实行“一口通商”政策,广州成为对外贸易的唯一合法口岸,其对外贸易得到空前发展。清政府规定,凡载洋货入口之外国商船,不得直接驶进广州城进行贸易,必须下锚停泊于黄埔港,因此黄埔港一度出现“夷舟蚁泊”的盛况。据光绪《香山县志》记载:“各国夷商来粤贸易货船,俱进黄埔,而坐庄商伙多僦居澳门[2]。”1685—1757年,到广州贸易的各国商船有132艘,而1758年至1838年的80年间就有5000多艘。[3]此期间,中外商贸交流活跃,但在中外文化方面的交流则规模十分有限。

1840年,英国运用坚船利炮蛮横地打开中国的国门进入广州。第一次鸦片战争失败,清政府被迫签订中英《南京条约》,开放广州等五处为通商口岸,允许英人居住并设派领事。自此,鸦片战争前洋人居住在广州城外商馆之惯例被打破,英国取得了在广州合法开设领事馆与自由居住权,英国商人开始涌入广州,中英之间矛盾激化。1843年,英公使璞鼎查要求租黄埔,设立圩市,建造衙署,此举虽获两广总督祁贡同意,但因民众反对而中止。[4]类似于此等因租地风波而产生的中英纠纷不胜枚举。因清廷腐败无能,英商最终还是通过条约而成功扎根广州。中英《南京条约》签订后,资本主义各国纷纷前来中国,中美《望厦条约》、中法《黄埔条约》等依次签订,外商通过这些条约大量向中国倾销商品,掠夺原材料,中国传统手工业受到极大破坏,传教士也合法进入中国传教。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中国的半殖民地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列强对华商品倾销加剧并开始向内地渗透,中国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太平天国运动的爆发进一步引发了一些开明士大夫的反思,他们历经两次鸦片战争,目睹了西方的坚船利炮,由排斥、仇视西方转而学习、模仿西方先进技术文化,一些新式学堂应运而生。

1864年,广州第一所中国人创办的新式学堂广州同文馆正式开学,该学校以教授语言为主,学习科目不仅有汉语和算学,英语也是其必修课之一。此后随着与洋人交流增多,该校又增加了法语、德语、日语、俄语等语言以及物理、化学、微分、法律、天文、生理学等科目。1882年,两广总督刘坤一又在广州黄埔创办广东实学馆,聘请洋教习以培养军事科技人才。

在这些开明士大夫的倡导下,广州逐渐在西学东渐中走在前列,民间对西学的接受程度大大提高,传统观念中的“父母在,不远游”的规俗被打破,出国留学被越来越多的广东人所接受。1874年清廷派出的第三批30名留美幼童中,广州就占了一半以上。[5]甲午战争后,广州对西学的重视更是达到了高潮,晚清广州23所官办新式学堂中,18所是1900年以后创办。[6]西学的兴起,也催生了一批维新思想家如容闳、郑观应、康有为、何启等人,他们开始在中国宣扬早期的民主维新思想,传播西方政治生活理念,使西方思想进一步深入民间,这从侧面反映了鸦片战争后广州开风气之先的场景。

事实上,除了引领新式教育之潮流外,广州的对外贸易也很发达。当时的黄埔港是来华贸易船只停靠的重要港口,两次鸦片战争后,外商取得了在华开矿设厂的权利,随着来华商船日益增加,已有的港口设施已经无法满足航运发展的需要,外商遂开始在此港口附近开设船坞、工厂。1845年英商在广州黄埔建立了柯拜船坞(1863后售与香港、黄埔船坞公司)[7]。到19世纪60年代,外资在广州黄埔(古黄埔港对岸)设有修船的旗记铁厂、高阿船厂、于仁船坞、福格森船厂。[8]广州黄埔的造船业得到飞速发展,以至于19世纪80年代,官方也督设军工厂于此,据史料记载,两广总督张树声就曾在黄埔就地购买船坞建造轮船,“广州之黄埔有船坞两处,均以石砌,本系洋人所造,张振轩(张树声)宫保督粤时以鹰银十八万元购得之,连洋栈、洋房、汽机、吸水桶等在内,至今设水雷厂、轮船局于此”。[9]张树声购买前,这两座船坞为洋人所有,其显然是以建造商船为主,但已经具备建造军事战船的能力以至于受到总督的青睐,这也从侧面显示,广州黄埔工业基础设施已经初具规模,造船配套设施已十分完善,船政事业已经相当发达。

船政的发展有利于商品转运,能够带动商业繁荣,洋务运动后期,随着民用工业的发展,大量新式企业在广州成立。1873年广州人陈淡浦在广州建立第一家民办机器工厂——陈联泰机器厂,主要生产小机械,后开始研发蒸汽机、缫丝机等设备。陈联泰机器厂极大地刺激了广州人的创业热情,一大批轻工业很快在广州发展起来,广州电灯公司、造纸厂、制革厂、锅炉厂、罐头厂、汽水厂等民族企业顺势而起。[10]大量工厂的设立,催生了一批熟练的产业工人,如黄埔村冯氏家族的冯启昌曾参与创办广州电灯公司,并招聚黄埔村同乡一百余人在五仙门电厂工作。[11]黄埔村胡氏家族本身即长期与洋人经商,其族人胡璇泽在很小追随父亲远渡新加坡经营面包食品生意,胡栋朝的哥哥胡耀廷也在上海法租界美大洋行[12]售卖洋药、面纱等杂货。[13]可以说,这些本土势力在商业的发展中,已经意识到对外贸易的巨大利益,对于西方文化具备了较强的接受能力,并且与外商建立了一定的贸易伙伴关系,为了维持商业运转,一些家族的子弟开始进入新式学堂学习英语,而80年代香港的西式教育已经日渐成熟,孙中山、伍廷芳等民国先贤均有过香港学习经历,而青年时期的胡栋朝也是在叔伯的安排下进入香港皇仁书院求学。

综上所述,在西学东渐的大潮中,得益于与洋人交流之益,一些广州本土家族也较早地走上了对外贸易之路,其家族子女也较早接触西方文化,这在广州黄埔村尤为普遍,黄埔村作为外商入华的关口,来往客商众多,这使得黄埔村民较早接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对于西方文化有较强的接受能力,族人子弟开始走出国门与洋商做生意,并且家族也开始有目的地培养族人学习英文,梁诚、胡璇泽等人对英语都十分精通,而早年的胡栋朝正是生活于这样一个中西文化汇聚的环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