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勘测闽粤铁路

一、勘测闽粤铁路

闽粤铁路为华南交通大动脉,直接关系华南对外交流发展。光绪三十四年(1908)十二月,胡栋朝勘测苏浙铁路期间,邮传部又电令其勘测闽粤铁路:

邮传部为札行事路政司案呈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本部具奏,续行派员查勘福建、潮汕、新宁、惠潮铁路一折,奉旨依议,钦此。钦遵查原奏内称,福建、潮汕、新宁、惠潮四路,拟派本部主事蔡传奎,调部差遣工科进士胡栋朝二员等语,自应遵照原奏分别札饬该员知照,合行刷印原奏,并本部订定勘路训条札发札到,仰该员克日启程前往福建等路,履勘务须遵照训条所开各节详细履勘,毋负委任,切切!此札附原奏及训条。[76]

查此札所附原奏折的日期为光绪三十四年五月二十日,除安排正在勘查苏浙路工的胡栋朝、蔡传奎“顺道”前往闽粤,还提到配备员外郎光裕与邮传部主事许沐鎔核查福建、潮汕、新宁、惠潮四路的财务:

其余福建、潮汕、新宁、惠潮共四路,亟应续行派员前往查勘,以期办理。一律兹拟派臣部员外郎光裕,主事许沐鎔查核四路款项,其应勘该四路工程,即派现在考验苏浙路工之调部差遣工科进士胡栋朝,臣部主事蔡传奎顺道前往勘验,均令遵照奏定办法确实查报。[77]

可见邮传部是光绪三十四年五月已初步安排胡、蔡二人前往闽粤勘验路工,十二月再次催促其“克日启程前往福建等路”。而此时,胡栋朝、蔡传奎正忙于勘查清海铁路东西线,分身乏术,只好请求邮传部允许他们先勘查完苏浙各路再行南下:“北京邮传部堂宪钧鉴路,昨奉札开,饬顺道勘验闽粤路工等因奉此。现拟即日履勘清徐,俟苏浙各路勘毕,即行遵示,驰赴闽粤,谨此电闻,委员栋朝、传奎叩鱼印。”[78]

苏浙铁路路线复杂,勘查任务繁重,直到宣统元年二月三十日才结束,可从胡栋朝上报邮传部的勘查报告中得知:

……于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曾将清海东西两线次第勘毕,旋于宣统元年正月初七日,由沪北渡履勘清徐,由清江起勘至徐州,十八日勘毕,遄返申江,随赴杭州接勘杭甬,由杭州钱塘江起勘至宁波,于二月三十日勘毕回沪,均先后电禀在案。[79]

前文表明,胡栋朝与蔡传奎二人于光绪三十四年十月初旬开始查验苏浙铁路,历时四个月之久才完成,随即奉命南下闽粤。现存日记及手稿中关于闽粤铁路记述很少,但从胡栋朝给梁士诒的书信中提到“闽粤之行,计非四五阅月不可[80]”来看,闽粤铁路工作量应该与苏浙不相上下。

鉴于闽粤铁路工作量大,且当时胡栋朝、蔡传奎等对闽粤铁路基本情况闻所未闻,胡栋朝、蔡传奎在苏浙铁路事毕后,立即着手查阅闽粤铁路资料,以备南下,“惟闽粤情形夙所未谙,冒昧从事,深恐陨越贻羞,栋朝等四商,拟即日驰赴徐州、宁波勘查事竣,栋朝留沪办理报告、绘图等事,传奎乘暇回都,一行面请指授并调阅案卷”[81],这充分说明,胡栋朝等办事严谨,勘查铁路之前,往往认真做好前期准备工作,以便顺利完成任务。

宣统元年二月三十日,胡栋朝按计划回沪“办理报告、绘图”,等候蔡传奎南下时,恰逢邮传部上海高等实业学堂筹办铁路专科(后文有专论),作为康奈尔大学土木工程硕士的胡栋朝被校长唐文治所青睐。四月,唐文治电邀胡栋朝前往学堂担任教务长:

顺治门太仓馆许弼丞兄函计达,胡君如愿就,拟请作教务长,月薪四百元,可俟查路后接任,乞转敦请电覆,再电部治文。[82]

六月,胡栋朝向唐文治表达了愿意就任的态度,并就此事电悉邮传部,“查路差能即销,愿就教席”[83],邮传部很快下达了意见,“上海三洋泾桥大安栈胡庶常栋朝电悉:唐侍郎挽留该庶常襄理学务,经本部酌允暂留数月,电覆在案,惟该员前经奏派勘查闽粤各路工程,自应仍将该项差使办理完竣以重奏案,且预计勘查各路及途中往返不过需期一月,于校中事务万不致有所妨碍。现在原派会勘及查款人员约于七月半启程,屈计尚有半月宽闲,该员可迅将校一切事务料理头绪,届时仍同会勘人员前往勘查。除电知唐侍郎查照外,该员仰即遵照办理,邮传部养印”[84]。邮传部的意见是允许他担起学堂教务长的工作,但安排好学校事务后仍要勘测闽粤铁路。于是胡栋朝在安排好学校事务后,立即南下福州,由福建开始勘测闽粤铁路。现存胡栋朝手稿中,潮汕铁路的勘路报告较完整,未见有福建、新宁、惠潮[85],但《交通官报》杂志中收录了其调查报告,内容如下:

本部司员蔡传奎、胡栋朝查办福建潮汕新宁惠潮各路工程情形报告

窃委员等前奉箚委,考验福建、潮汕、新宁、惠潮各处路工,并奉发给训条各等因奉此。委员传奎遵于九月十九日出都,趁轮赴沪,会同委员栋朝于九月二十八日由沪南下,行抵福州,谒见闽督,便道至厦门履勘福建漳厦铁路,由嵩屿勘至江东桥止。十月十二日至汕头,履勘潮汕铁路,由汕头勘至潮州之意溪止。月底至广州谒见粤督。随于十一月初一日接勘新宁铁路,由公益埠经新宁县城勘至斗山墟止,均经先后电禀在案。惠潮一路尚未开工,十一月十一日接晤惠潮总理张京卿振勋,谈悉一切,并据函称于光绪三十年延聘洋工程司沿途测勘。至三十二年复由地方官履勘完竣,正在集股开办,因广州首段与九广现定之线相同,碍难并举,遂改由博罗石湾墟地方起,勘至潮州所属黄冈止,改名惠潮铁路。后因各处股东纷纷解散,事遂中止,恳代禀部撤销等语。除将原函附呈备案,并将考验开工完工各路工程遵照训条逐款答复外,所有大致情形谨为大人缕列陈之。

查福建铁路现开办漳厦一线,该路工程分为两段:由厦门对岸之嵩屿起点,经行海沧、石美两大市场,以达江东桥为一段,长五十六里;由江东桥至漳州城为一段,长三十四里,共长九十中里。总工程处设于嵩屿总公司设在厦门,两处小轮往来甚称利便。全路拟设车站五:曰嵩屿站,曰海沧站,曰石美站,曰江东桥站,曰漳州站;拟设车头厂两处:一嵩屿,一漳州;拟设水塔三处:嵩屿一,石美一,漳州一。就现在开工之首段言之,前半段已铺铁轨通车,计十余里,其余或正筑堤铺轨,或正修造桥墩,路线所经多系田陌,计大桥长六十尺者一座,长十二尺以上二十五尺以下者一十二座,小桥涵洞三十九处。已成车站两处:曰嵩屿站,曰海沧站。未竣工一处,曰江东桥站。已成水塔及车头厂各一,均在嵩屿考验。已成大小桥洞均用塞门土填砌,堤工均用碎石铺垫,路线平直,路工坚固,其余机器厂、货仓、月台各项布置均极得宜,公司及工程处办事人员修理井井,允为商办铁路特色。此路工程之难,以江东桥工为最。查此桥长法尺三百一十尺,基址最深处法尺二十五尺,拟设五孔,每孔长法尺六十二尺,河底流沙靡定,桥基颇难成立。据查验桥基图说,河地法尺十三尺多系细沙质,法尺九尺系粗细乌沙质,深须至法尺二十五尺乃是大小卵石、天然坚石,故桥墩基础必深至法尺二十五尺方能稳固。此则诚非确有经验不能出此,然桥长基深,工大费巨,即此一桥,估计建筑费须五六十万元乃能蒇事。闻福建铁路公司款项支绌,若非急筹巨款,诚恐不免中辍之虞。此考验福建路工之情形也。

查潮汕铁路由汕头至潮州府城西门外,长八十里,此系潮汕干路也。又由西门至意溪长五里,此系临江码头,以便上下货物之线也。全路共长八十五中里半,三年前已经竣工通车,计站九:曰汕头总车场,曰庵埠站,曰华美站,曰彩塘市站,曰鹳巢站,曰浮洋站,曰枫溪站,曰潮州停车场,曰意溪站;计水塔四:汕头一,彩塘市二,意溪一;计车头厂一,在汕头;计大小桥共二十九座。考验各项工程,除汕头、潮州两处总车场,工料坚实,形式美观外,其余各站或系蓬茅小室,或破瓦颓垣,水塔则以枕木堆架于下,大木盆横置其上,垫道全用泥沙而无碎石,枕木质松旧坏而不更换,种种窳败,难以枚举。至于车头房、修车厂、贮货仓,均皆鄙陋。全路共有车头三辆,客车二十一辆,货车一十五辆,形式既旧,油漆剥蚀,亦未见新,惟三等客车则装饰材料均能坚实适宜而已,所幸铁桥短小无船只之经行,行车速率亦迟,每点钟约行八九英里尚不觉大险耳。若不急求改良之法,开拓之方,而能有溢利而无损害者,未之有也。此考验潮汕路工之情形也。

查新宁铁路由公益埠起点,经行新宁县城外,以达斗山墟,共长一百二十二中里半,自光绪三十二年闰四月开工至宣统元年四月,三年之内全路告竣,工速费省,洵为商办铁路之表率。全路计设车站十九:曰公益站,曰麦港站,曰万福站,曰大江站,曰陈边站,曰水埗站,曰东坑站,曰板岗站,曰宁城站,曰大亨站,曰松子蓢站,曰五十站,曰下坪站,曰四九站,曰大塘站,曰红岭站,曰冲蒌站,曰六村站,曰斗山站;计设水塔四:公益一,宁城一,红岭一,六村一;公益、宁城各设车头厂一。大桥长三十尺至六百九十六尺者共三十四座,小桥长十二尺至二十四尺者工五十座,全路一切工程测量、理财购料皆系陈总理宜禧一人经理,不计薪水,不辞劳怨,苦心毅力,以致成立,以视他路,动辄风潮迁延岁月,靡费款项者,则诚不可同日而语。至考验全路工程有法者,有不如法者,请分别言之。

查新宁各车站,局面虽小而点缀完美,如男厅、女厅,货室票房布置周备,形势整齐,此其合法者一也。水塔高设,车厂宽广,印字则另置一馆,贮煤则另设一仓,另修一线使煤车直达卸煤仓下数口,仓旁一辙汽车添煤,由仓口而下,直达煤柜,不费人力。外国大公司均用此法,中国商办铁路则为仅见,此其合法者一也。涵洞则用大小铁管,桥梁则用坚实木椿,并据称垫通一段,修造涵洞看水势地形而设,初无定数,此其合法者一也。其不合法者,一曰路线湾轨太多,查全路湾轨共三十九处,延长二十一万余尺,其湾线半径之最短者五百七十三尺四寸。据该公司报称,全路湾轨未到半里者共有六处,因乡村稠密,土人迷信风水,不肯退让所致等语,委员等遵查训条第四款第三节“湾轨半径不到半里者,禀报邮传部,饬令停工”等因。现查该路湾轨太多,半径太短,行车颇觉危险,既已全路通车,只好饬令从速改换,其不合法者一也。他如藏垫、枕木,仅用粗沙而无碎石垫高,轨道面宽英尺一十六尺,颇嫌窄狭锄深。轨道两旁太直,理应锄有斜坡,平水一尺五寸,高一尺方为合法。现查路线两旁峭壁未见猗斜,且挖土又堆于高处,唯恐日久淫雨流泻,覆陷路基,填塞沟道,欲省费而反靡费也,其不合法者一也。又如车辆罣钩皆铁钩,铁链配罣此为旧式车辆,有忽伸忽缩之虞,搭客有乍恐乍惊之患。现在路学发达,此式解用虎头新钩法,中外通行,设法改良自宜亟亟,且各处车站均无月台,车辆太高,上下匪易,其不合法者一也。此考验新宁路工之情形也。

总而言之,漳厦铁路尚未告成,就现在规模而论,将来成绩必有可观,新宁虽有数处未能如法,而费省工速甲于他路,以潮汕比较,两路则瞠乎后矣。以营业而论,漳厦一路进出口货虽多,而水路一夕可达,商人趋利乘便,未必肯舍舟而就陆。据公司人云,将来拟由漳州接至龙崖州,矿产丰富,铁路庶可发达,然闻山路崎岖,实非易事。潮汕行车三年,只有搭客并无货物,因水路亦一夕可通也。据公司人云,现在进款勉强敷用,亦未筹议另设支路。新宁无出口货,进口亦不甚多,该路建筑成本固属轻廉而股本利息周年一分,且行车溢息无多,照现在情形而论,不无亏损之虞。据陈总理宜禧面称,现经禀准展筑至新会,然必由新会展至江门白石与香港、澳门通气,庶几客货云集,养路及股息或有著落,叠经禀部请示核准等语,至应否准其兴筑,宪台自有权衡。此则查勘各路行车营业之情形而不能已于言者也。

以上各节系就委员等勘查所见,覼缕禀陈,是否有当,伏候钧裁,再委员栋朝因办理上海高等实业学堂终年大考,未能回京面禀,合并声明。[86]

这篇报告刊发于宣统二年《交通官报》第七期。《交通官报》是清末邮传部的机关刊物,其由邮传部图书通译局官报处编,创刊于宣统元年(1909)七月,停刊于宣统二年(1910)十二月,先为月刊,后改为半月刊,是晚清邮传部主管的船、路、电、邮四政的指导性综合刊物。[87]既是作为邮传部官方刊物,其刊发的勘测报告应该是真实可信的,从期刊号为宣统二年第七期推测,该报告发表时间为宣统二年元月,而此时胡栋朝已经回到上海。

该报告首先汇报了工作日程,九月底勘测福建,十月中旬至广东,报告中详细记载了各铁路路线、车站、车厂、水塔、桥洞等方面内容,并且分析了各路优劣,福建铁路总体较好,“路线平直,路工坚固,其余机器厂、货仓、月台各项布置均极得宜,公司及工程处办事人员修理井井,允为商办铁路特色”,但这条路盈利不足,其好友厦门海防厅同知郑煦给胡栋朝的书信中也暗示了漳厦铁路亏空的现实,“漳厦路线筑至江东桥,以款竭中止,虽经通车,奈客货无多,不足养路,进退维谷,颇难收拾”[88]。胡栋朝分析,之所以出现客货无多的原因是,“出货虽多,而水路一夕可达,商人趋利乘便,未必肯舍舟而就陆”[89]。潮汕铁路也存在客多货少、盈利不足的情况,该路途经彩塘尾、仙乐等地,这些地方水路较便利,因此胡栋朝在调查报告中分析,此路“开车后,约计搭客平均中等之数,每日有八百人,而货物以洋纱为大宗,惟货物无多,所恃者搭客而已[90]”。另外,潮汕、新宁铁路做工粗糙,包含诸多不合法之处,如堆土过高、湾轨半径不到半里者众多、垫轨不当等,隐含大量交通隐患,尚需依训条改进。至于邮传部最初计划勘测的惠潮一路,此时尚未开工,通过与总理张振勋沟通,乃知该路因广州路段与广九线相同,且股东内部纷争而中止,故无法勘查。

报告最后,胡栋朝也进一步明确了在上海高等实业学堂处理年终考试的事实,故此未能回京。闽粤铁路勘查结束后,胡栋朝把工作中心转入上海高等事业学堂建设之中,全心全意为国家培养铁路工程人才,后文将对此展开着重论述。

总体来看,这份勘查报告收集资料详细,对于数据的运用十分得当,闽粤各路的优劣及改进意见跃然纸上,充分考虑到铁路成本及利润问题,便于邮传部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