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的美味 人间有味是清欢
几根黄而油润的碱面从沸水里捞出,撒上腌好的辣萝卜丁和碧绿的葱花,浇上辣椒油、卤水汁、芝麻酱,再滴上点醋……这样弹牙的热干面,好似带着江边码头晨雾的气味,吃一口像是能听到船上的号子。最好再咕咚喝上几口甜甜的米酒,加几块外酥里糯的豆皮,咬下去,香菇和肉的滋味满溢唇齿。这是武汉人心心念念的早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头好。透过食物,总能认清最真实的自己,喜好无须遮掩,口味不分高低。无论是喜欢香脆的驴肉火烧或爽辣的酸汤鱼,热衷螺蛳粉的奇味或煎饼里的葱香,对于中意的滋味,每个人都有绝对的底气。东西南北中,为了甜咸粽子争论多年,谁也不服谁,越辩越懂得自己的心意。
武汉的方言中,夸一个人“讲胃口”,便是赞美此人重义气、够朋友。日常生活中,形容为人泼辣、性格干脆、长相甜美,抑或是说话甜腻腻、酸溜溜,词汇里都带着味道和口感。味觉体验与人格特质,如此相通。
而热爱食物的人,定是好奇的,对生活怀有热情的。大闸蟹里饱满的蟹黄蘸上姜醋,热锅里翻腾的深红辣子浸润鸭肠,能被食物撩拨得心动的饮食男女,很难不注意到平凡日子中的点滴趣味。
幸运的是,我们生于中国,这趣味丰富到唯恐时间不够体验。山河湖海田,大自然温情哺育着这个古老的国家,生生不息。千年历史积淀下,中国人爱吃,会吃,吃的是历史、是文化,已成不争的事实。
旧时交通不便,各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烹饪方法和饮食习惯。走街串巷,最市井的菜场,最热闹的后厨,烟火气里,一座城的古往今来缓慢铺陈。与食物交锋,跨越时空的味觉共鸣中,生命的维度得以延展。
有美食家写道:“活着,大吃大喝也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吃是生命最原始的本能,也可能是最终的渴求。食之无味怕是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之一。也有人回忆,母亲患病多时,早无食欲,离世前,却突然想吃夏菱,女儿跑遍冬天的城市,终未能买到。此时惊觉,味蕾并非那么纯粹,当你以为它感知的只是味道,它早已承载了生命厚重的记忆。
朱自清父亲筷子上掉下来的豆腐,勾得鲁迅思乡情切的菱角、罗汉豆和茭白,汪曾祺老家的咸鸭蛋,还有一入嘴就想起故乡雪天的咸菜茨菇汤……每个人心中都有绕不过的那点“馋”。明明都是些平淡无奇的食材,因为经了谁的手,慢炖细煨,入了回忆,便全是爱与美味。什么东西最好吃?十之八九怕是家里的味道。提到儿时的滋味,鲁迅说,“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蓦然回首,我们带着最初的味觉记忆,已走了很远的路。翻山越岭,尝尽人间百态。时间的长河里,我们从被守护的人,变成了守护者。一餐餐家人用心烹制的菜肴,饱含无言的深情,随食物的秘密一起,代代传承,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