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三十二

我的老师冯超然先生对山水、人物、花卉三者均所擅长,而我在他门下,以前只学山水。解放以后国画要为人民服务,当时的形势,只有画人物,可以发挥所长,于是我改学人物,主要画连环画。我到上海和同门汤义方共画连环画,学习作现代人物。1950年,我四十二岁,秋,母亲亡故,哀痛逾时,家庭担子直压肩上。过了两个月,土改开始,我回到乡间。前在四川,我是一名小职员,胜利回来,一家八口,以卖画为主要生活来源,所以没有划上地主,是一个非农业户口。土改结束,我回到上海进行连环画创作工作。为了深造计,1951年我参加上海文化局举办的连环画研究班,毕业以后,全体同学要求工作,于是文化局长夏衍同志接见了我们,问起我们的要求,我们一致要求工作。于是办起连环画学习班,三个月后结业,分配工作。我被分配到私营同康书局任绘图员之职。这是一家皮包书店,老板只是父子两人,没有另外职员,产业只有一只皮包,老板在四川南路弄堂里租到一间房子开张营业。当时只有我被派到这样一个不成样子的单位工作,看到大家都分配到国营企业,不胜羡慕。后来一直到公私合营,我也没有得到正式工作安排,只做了一名自由职业者。但因有社会主义制度的保障,不比在解放以前,画卖不出去,就要饿肚子。

解放初期,一般连环画创作水平都不高,所以我也可以应付。自1953年起至1955年同康书局公私合营期间,我画过近十部连环画,其间主要画过一部《牛虻》,印数很多,人家说这部连环画挽救了将倒闭的同康书局。当然我也因此免于失业。在此期间,我也画年画,以国画形式出版了一张《读报》的年画。同时也参加上海的新国画研究会,创作一些新国画。1953年在上海举办的解放以后第一次大型画展中,我展出《雪山勘探》一图。此画得到好评,经美协收购,并印刷出版。1956年在合肥画了一幅《教妈妈识字》,《美术》杂志用为封面。

我不善处世,做人戆直,看到不顺眼的事,骨鲠在喉,一吐为快,当时在上海讲了一些刺痛某些人的话,于是前后得到一连串可怕的后果。1964年我画了一幅《沸腾的黄浦江畔》新国画,反映吴泾化工厂的实景,参加华东美展。我想突破国画传统技法和题材的限制来表现工厂。此画展出以后,上海有人诬告我画内有反动标语。深幸公安部门予以否定,否则我将锒铛入狱。于此深感世路崎岖,不寒而栗。也靠党的英明,使我得免于难。

但在此时期,我在社会上有了些影响,也有些人知道了我。有位青年名诸葛潇垲,想从我学习山水画,他准备请一次客,举行拜师礼,我主张一切从简,和他两人到复兴岛一家小饭店里,化两块钱,吃了一顿,就算拜过师。诸葛潇垲那时在中国银行任小职员,后转至北新泾一所中学任图画教师,人品很好,也有才华。他在1955年上海青年美术竞赛时得过奖,刻苦好学,孟晋不已。惜正当中年时,于十年动乱中因劳累过度突发心肌梗塞死去。未展所长,不免可惜。

1954年四月间,冯超然先生逝世,享年七十三岁。在弥留时,他对我说,“画画不能太像”,于此可见他念念不忘对我的教导,希望我成才,这使我极度感动,永志不忘,这也是我以后创新变法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