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六十七

1984年3月中回至杭州,5月中全国人大开会,其时浙江美院开办中国绘画学习班,有美国人士近三十名来学,大部分有绘画基础,不少人且在美术教育岗位上工作,故年岁不齐,年轻者二十余岁,而年老者有至六十余者。当时在美国招生时,以我为主导老师,所以开学时不能远离,只有向人大请假,不去北京。所有学员,皆对中国绘画有浓厚兴趣,故学习认真,两个月后,结业展出,成绩斐然。总结此期学习班,可以加深相互了解,而对文化交流,起到积极作用。以后似可继续开办,当然还须在实践中总结经验,不断改进。

7月下旬,台湾籍画家刘国松来杭州举行个展,主要是山水画,我忝为浙江山水画研究会会长,应尽东道之谊。他在南京个展时,刘海粟为之题诗,今来杭州,当有对等的接待,浙江美协要我题诗,勉成一律:

混同有日知非晚,游子回归报好音。

海峡春风吹两岸,画屏彩笔重千金。

丹青所贵标新意,顾陆从来共此心。

变法早怀今白首,我将君处恣追寻。

刘国松绘画展出,有些人不能接受,但我认为他能锐意革新,独辟蹊径,是有积极意义的,所以不能一笔抹煞。我认为当取其意,而不必学其迹。如果依靠笔墨运用,能够达到像刘国松那样的抽象效果,那么画中点线,出之于指腕,是作者性灵的直接反映,则远非水拓干擦等特技所能及。所以第一步要承认刘国松的抽象效果,第二步将何以运用笔墨达到同样或相等的效果,但是做到这一点是极不容易的,我于此得到启发,所以诗中说我将恣意追寻,绝非酬应之谈。

当年初在福州时,约定今夏与刘旦宅在福州举行联展。8月下旬,去福州,画展开幕。翌晨即去武夷,住山中半月,畅游九曲之胜,上登天游,磴道依石壁而上,极为险峻。近望接笋峰,壁立千仞,径路斗绝,石级几不容足,奇险恐不在华岳之下。我常恨武夷不入画,自登天游,奇石嵌空,危峰回合,尽多粉本,而向之观看电视,参阅照片,皆不足据。在武夷日,为福州海山宾馆画丈二布置画一幅。

9月中旬,我将平生早年、中年、近年有代表性作品十四幅献出,上海博物馆举行了隆重的授奖仪式。我以作品能入藏于国家博物馆引为殊荣。旋即应四川省文物处邀请,前去成都,游览了杜甫草堂、武侯祠、王建墓等名胜古迹。继至灌县,观都江堰水利工程。上青城山,于天师洞宿二宵。北至新都,游宝光寺。当地文化馆陈列出土汉画像砖,可以觇见汉代造型水平,令人向往。再北至绵阳,宿。明发至江油,参观李太白祠堂。迂道经梓潼,登七曲山,参观大庙,犹存明代木结构建筑,于古驿道处,老柏成行,连绵不断,所谓翠云廊者是也。再北经剑阁而至剑门关,山势回抱,石角皆北向,关门如崇墉积铁,雄姿特胜。于广元观千佛崖,皇泽寺,上溯嘉陵江上游,至清风、明月两峡,古栈道遗迹尚存。此唐李思训、吴道子于大同殿壁画嘉陵江三百里山水处也,今公路凿壁附山而过,览今怀古,为之徘徊久之。

我于1946年抗战胜利后,乘木筏东归,中经三峡,得谙水势,故历年以来,多作三峡险水图,此亦可说我在山水画创作上的一个转折点。此次来四川,主要拍摄《上海中国画》,要我以三峡为背景,准备归途在奉节、巫山上溯大银河,取景小三峡。而在成都,气压低,终日雾气濛濛,我极不适应,以致肺气不顺,咳嗽不止。据小三峡回来者说:峡中风大,于今天气日冷,非我体力所能支,不宜冒险从事。我遂电告上海科教电影厂,其摄制人员如未动身,可勿前来。即日我遂乘火车去重庆,转船经三峡、葛洲坝船闸而东下武汉、上海。四川是我旧游之地,此次到过一些新地方,开了眼界,所遗憾者,未能重到乐山峨眉以及大足等地,而南北奔驰,疲于道路,有感于老之已至。到家以后稍事休息,病体即获平复。我有自信,一俟春暖花开,健康日进,余热尚堪使用,绝不应该服老。

9月下旬,接到杭州来信,谓日前省委宣传部有文下达学校,批准浙江画院班子人选,我被任命为浙江画院院长云云。自揆才德未至,而膺此荣任,恐有负付托之重,深滋惭惶。浙江自宋元以下,画家辈出,有声于时,画院之设立,必能提高国画创作水平,培养一批绘画理论作者,为四化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