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2025年09月26日
四十四
我自解放以后,迁来上海,住在复兴中路马当路口一幢石库门房子里,只有一间前厢房,约二十五平方米,前后一隔为二,一家三代七口人,前半间为我卧室和画室,后半间没有窗户,黯然无光,是我岳母及孩子们的卧室。日间一切活动都在这十二个平方米的前半间内进行。一床之外,放下一只写字台,这只写字台,既是画桌,又作饭桌,其他如拣菜、缝衣,以及孩子做功课等,穿插互用,都在这桌子上面。窗子正对大门,来人一进大门,一目了然。客人来了,环立四周,无处就坐。他们不去,我也不能遂此停止工作,所以养成了当众挥毫的习惯。我不打草稿,一支笔画到底,中间不换笔,墨也很省,画完后笔洗内水还是清清的。我的绘画工具简单,画碟笔砚,皆极粗陋,与此环境十分调和。面东一排窗子,天井靠南是高墙。夏季满室太阳,无移案处;一到冬天,太阳从不光顾,室内比室外还冷。上面没有天幔,楼上擦地板,下面下大雨。地板全坏,潮湿腐烂,半夜起来,总可捉到蜒蚰一二十条,有时爬到枕上,冷冰冰的吓人一大跳。加之鼠患猖獗,终夜不宁;跳蚤肆虐,爬搔为苦。在这种环境里,我前后住了整整三十年;在这张桌子上,我创作了千数的作品。来人都说我居住条件太差,我总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认为只要把思想集中在创作上,一心搞好国画事业,其他都可以不在乎,也就忘其为差了。我生活简单,对衣食住行要求不高,随遇而安,从不计较,觉得不值得在这方面化多大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