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嫘蚕对】

嫘喜欢蚕茧的样子，她用食指轻轻地点点茧壳：“是俺，俺是嫘，你在里面好吗？里面热不热呀？你不会闷着自己吧？你能听到俺的声音吗？”

“嫘，放心，我好着呢。”

“让嫘进去看看你好吗？”

“你不能进来。”

“咱们不是好朋友吗？嫘给你带来桑叶了。”

“我已饱食，我已绝食。我饥的话，会汲取虚空中的营养。”

“你不能不理嫘呀，嫘想你了，想你的样子了。”

“茧是我的躯壳，是我肉身之外的我，茧就是我。你在外面看我好了。我不能跟你说话了……”

从外部世界到内部世界，蚕置身于自己布置的带着自己口味跟气息的宁静空间。把自己的耳朵关闭起来，把自己的眼睛、嘴巴关闭了，身体开始下陷，陷入自己的暗夜，进入自己的漆黑天地。在深邃的黑暗中，调身调心，瞑目静息。不再心随物转，而是要以心转物。不忧不虑，不怨不怒，不悲不喜。外面的世界与己无关，时间跟空间与己无关。走进自己记忆的深处，进入深深的宁静中。在这幽暗而安静的茧室里，忘记肉身，忘记一切，忘记忘记，仿佛自己掉进一块石头中间。桑叶的味道忘记了，吐丝的记忆忘记了，嫘的面孔跟声音也都模糊了。

蚕沉浸在虚空的喜悦中，在自己的喜悦中变化成蛹。一条静静的河，亮亮地流动着，岸边的芦苇花如梦幻一般，一艘枯木样的空船飘在那里，许多白蛾子跍堆^[6]在上面。枯木上面的天空中，有形无形的生灵正从河这边向河那边飞去……

嫘等待着，等茧里的蚕爬出来，像小鸡从蛋壳里钻出来一样。她轻轻唱道：“小白胖子，建白房子，住了进去，没门没窗子，快快出来。”

嫘听了听，蚕茧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想大声喊它，又怕吓着蚕宝宝。有一阵子她想打开蚕茧看看，看蚕宝宝在里面干啥，还是忍住了。蚕作茧自“住”，总是有它的道理。让蚕按照自己的习惯跟道理过自己的日子吧。嫘这样想着，克制了自己打开蚕茧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