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打墙】

【鬼打墙】

黄帝与蚩尤的战争在进行……

夜色从四面八方围拢,天布繁星,大地黑咕隆咚。

古老而深沉的暗黑里,蛐蛐叫得欢,先是一只叫,接着是一群一起叫,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四下埋伏,此起彼伏。黑暗被惊动了,蛐蛐的声音低下来,人一走过去,蛐蛐的声音又高昂起来。后来,蛐蛐好像不再怕人,也不躲避,蝈蝈、蚯蚓还有好多虫子也加入了大合唱,它们使劲地、一个劲儿地扯着嗓子叫喊。

黑夜,是黑夜跟虫子的天下。

蟲说:“腿长胳膊短,眉毛盖住眼,有人不吱声,没人大声喊。猜猜这是谁?”

鑫说:“这蛐蛐咋跟鬼叫似的。”

猋说:“这声音咬得人耳朵疼,它是不是吃了人骨头?”

队伍说着走着,本来路很近,可是咋也走不完,咋也走不出蛐蛐蝈蝈的叫声。

天上,啥时候被谁的指甲掐了一下,留下掐的痕儿,发出微光。

“今儿这路咋阵长?”森嘴里嘟囔着,“咋感到咱是围着月牙转哩?”

时不时传来狐狸的叫声,远远地看见一只狐狸拜月的影子,看不清它的颜色。

朤说:“拜月要拜圆月,拜个月牙子还想成仙?”

淼说:“别管人家狐狸了,咱们是不是走了冤枉路?”

焱说:“没有哇,正走着哩。”

一群黑黑的剪影贴着地皮走动,自以为走的是熟道熟路,其实他们已走进熟悉的陌生中。猫头鹰用一只眼看,这群人在打圈子。用另一只眼看,他们仍在打圈子,这些人在做什么游戏呢?有个蛐蛐好心地提醒说:“曲曲曲曲。”有个心直口快的蛐蛐干脆直接告诉人族:“弯曲弯曲。”这是清晰的密语,可是陷入迷阵的人族怎么也听不懂。

脚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怪。走得脚掌麻木,腿肚子也转筋了,脑子走得恍惚,仍没走到地儿。

壵摸着被露水打湿的头发,说:“咱天擦黑开始走,走到下露水了,今儿这路咋阵长哩。”

叕说:“走了几十来回的路,今儿咋会走不到头了。”

茻说:“咱是不是走到哪个旮旯去了。”

尛说:“俺咋觉得有个黑爪子在抓俺的背?”

毳的头发竖起来:“谁在用俺的腿走路?”

赑说:“胡说,瞎说。”全身已经绷紧。

众、羴、犇、骉、猋等都慌慌的:“咋办?咋办?”

每个人的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抬头,那弯月牙不见了,众多星星也不见了。

猫头鹰睁开两只眼,只见一群影子不远不近地走在人的前面,一群影子不近不远地踩着人的脚印跟在人的后面,一个个手心向上。在虫子合唱自家祖传歌儿的声音中,那些沉睡的各种动物魂,草木魂,石头魂,等等魂,都站起来,挪动着各自的魅影。

所有人的腿脚好像蹚在稠稠泥水里,心愈加慌张。大家就走在这慌乱跟恐惧中,一直走着,停不下来,连话也不说了,一直走,快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蝈蝈叫着:“过——过——”蛐蛐叫着:“去——去——”

“嘂驫鱻麤靐龖龘厵龗籱钃虋纞麣讟屵嚻饢癵爨齾灪爩齉……”

一阵怪叫声传来。

舙说:“夜游神!咱们有救了。”

夜游神为黄帝司夜,昼隐夜见,每晚现身四野,驱鬼护民。《山海经·海外南经》记载:“有神人二八,连臂,为帝司夜于此野。”

“嘂驫鱻麤靐龖龘厵龗籱钃虋纞麣讟屵嚻饢癵爨齾灪爩齉……”

怪叫声中,只见一排眼睛明亮地飘动着。飘呀飘,飘近了,但见一十六人结队而行,胳膊挽着胳膊,在黑夜里翻卷出波浪;一十六人迈腿抬脚,整齐划一,坑坑洼洼的路在他们脚下跟平地一样,或许他们的脚是在离地一两拃那么高的地方走着,因为他们走得太快,没有看清。

“尔等鬼打墙啦。”

话音犹在,夜游神已没踪影。

话音刚落,天地清明,迷途人瞬间走出了诸鬼布设的无形之墙。

天已大亮。前前后后,都是累累白骨,有人骨,有兽骨,最让人害怕的是各种头颅骷髅上的洞洞,看着天,瞪着路人,几只红黑蚂蚁在几个洞洞中忙碌着。

螽蟲说:“鬼用咱的腿走路,这是鬼跟咱们闹着玩哩。”

仓颉听说了,说:“当年我作书,鬼夜哭;今日你行路,鬼打墙。”

巫咸说:“下一次行军,记着带上洞冥草。”

巫咸说的洞冥草,在《洞冥记》中有记载:“(北极)种火之山……有明茎草,夜如金灯,折枝为炬……于夜暝时,转见腹光通外,亦名洞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