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封子】

【宁封子】

宁封子说:“火起先是不咬人的,人老是不学好,火不高兴了,开始咬人。”

宁封子是一个黑红油亮的人,能哩很,通晓泥巴跟火焰的秘密。他矮壮身材,上身长下身短,双臂结实,整天埋首在泥巴跟火焰之间,跟神一样主宰、摆弄一块块泥巴,转眼间化泥为器,捏个碗,捏个盆,捏个罐,还有坛呀壶呀……放在火里烧炼。他的手极快,能赤手从火中取出他烤制的物件,火还没有来得及咬住他的手,他已经把物件取出来了。

嫘祖对宁封子说:“你给俺做个纺轮。”

昌意十来岁的时候,看宁封子制陶烧陶,看见老伯的手被火烫了个泡,说:“不是说老伯的手快吗?咋也烫着了。”宁封子说:“小屁孩,你有所不知,我是故意慢一些,让火咬一口,让火高兴一下。”昌意问:“为啥呀?”宁封子说:“那天恁娘往恁爹胳膊上咬一口,恁爹不是高兴得哈哈大笑?小屁孩一边玩去,别耽误了我的正事。”昌意回家,见了娘就问:“娘,你往爹胳膊上咬了一口?”嫘看着黄帝说:“这你也给人家说?”黄帝说:“被老虎咬一口丢人,被你咬一口不丢人嘛。”

宁封子的一窑老火一直旺旺地着着,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百十年都没有灭过。

嫘祖对宁封子说:“你给俺做个纺坠。”

颛顼十来岁的时候看宁封子老爷爷烧窑,说:“爷爷爷爷,我闻见火味了,都说火里住着火虫子,都说你能抓住火虫子,你抓个火虫子给俺看看嘛。”宁封子说:“老炉子老火中才生火虫子,火虫子跟蝇子一样,带着翅膀,它在火中时爬时跳,高兴了还在火中飞舞,我烧坏的器物都怪这火虫子作怪。”颛顼问:“火虫子不怕热?”宁封子说:“人家火虫子就喜欢热,人家在火里凉快。”正说着,突然竖起眉毛,如大火聚,手伸进火中,一把把一个火虫子抓出来,一把把火虫子摔在地上,地上冒了股青烟,啥也没有了。颛顼看在眼里:“爷爷爷爷,你抓了火虫子?火虫子呢?”宁封子不语,从火灶中抓住一只圆罐的耳朵提溜起来,那个罐罐红红火火的,还着着火。宁封子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没被火虫子毁掉。”颛顼说:“爷爷爷爷,我想看看火虫子啥样。”宁封子说:“火虫子家在火里,吃的是火,喝的是火,它睡火玩火,不喝水光喝火,见水则死,离火没命,没法拿给你看。”颛顼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吃的是火?喝的是火?屙尿的是啥?不尿床吧?”宁封子说:“孙子你夜黑是不是尿床了?我告诉你,一次打仗,恁爷被困在大火中,别人都烧死了,恁爷一根汗毛都不少,知道为啥吗?”颛顼的眼睛瞪大了。“我告诉你,恁奶给恁爷做了一件衣裳,叫火浣衣,穿上这件火浣衣,比火虫子都厉害,烧不着,也不尿床,你不知道吧?”

宁封子的手上、胳膊上、脸上沾满了泥巴,皮肤上留下火焰咬过的痕迹。这些他都不在意,甚至还很乐意。他在意的是泥团跟火焰的形象,水火既济而土合的样子。人们跟他说话,他常常爱理不理,答非所问,也就是他喜欢的小屁孩问他,他才搭理几句,他沉浸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

仓颉说:“宁封子陶醉了。”

杜康带着酒气说:“他的陶,也能像俺的酒一样醉人吗?”

宁封子烧制了小猫、小狗、蚕蛹、蝴蝶等身边事物,圆鼓鼓的,除了颜色不那么一致,还真跟活的一样。

嫘祖看了,说:“好像跟在哪儿见过一样,又像,又不像。”

宁封子又拿出自己烧制的虎、豹、猫送给嫘祖,说:“山里野东西多,你放在蚕房里,防鼠,辟邪。”嫘祖说:“哪有啥邪呀。”嫘祖还是把那些陶猫陶虎放在了蚕室。蚕猫端详着陶制的猫,对嫘祖说:“像。”嫘祖闲着的时候,直起腰看看那些又像又不像的物件,自言自语说:“这个宁封子还真有能耐。”

宁封子还莫名其妙地制作一些不知名的、四不像的东西。杜康说:“捏个碗还能喝酒,你捏这些东西有啥用呢。”雷公说:“捏个罐方便熬药,捏个碗方便喝药,你捏这些东西像孩子们撒尿和泥捏出来的,啥都不像,换不来一把盐嘛。”

人们不知道宁封子满胸脯满脊背地流汗捣鼓出这些啥玩意儿,又在黑沉沉的夜里不睡觉烧制这些东西做啥用。有人说:“你看那群小屁孩,用泥土捏个男人捏个女人,还知道让两个人睡在一起;捏个土碗,往地上一摔,还能听个响。你捏这东西有啥用吗?”宁封子听了,想了一会儿,嘴里嘟囔着对自己说:“你捏这东西有啥用吗?”

有人背后叫他疯子,当然当面也叫他封子,至于他听到的是他封子的名字还是人们讽刺他的疯子,那就不知道了。

杜康说:“陶醉啥呀,疯子吗?”

仓颉说:“宁封子就是个火虫子嘛。”

知命对黄帝说:“这个宁疯子,可是不疯。你看,他把水中的鱼画在盆子上,又放在火里烧烧,这可了不得。”

黄帝说:“他是造物者,火窑里化出万物,火候的事还得问他,他跟火混熟了。”

《列仙传》记载:“宁封子者,黄帝时人也,世传为黄帝陶正。有人过之,为其掌火,能出五色烟,久则以教封子。封子积火自烧,而随烟上下……”这是把史实传成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