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迷信
今天下大雨,路上无人。中国人因神秘原因惧怕雨,在他们的历史上有过描述,因为雨战争停止,或者因为雨停止杀戮。中国人相信,下雨时,天和地结合。世界的男性因素,阳,和女性因素,阴,结合在一起。如果你在雨天外出,来到结合的夫妇之间,是犯了亵渎罪。
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简直是受罪,因为每个中国人总是感到看不见的力量包围着他,监视着他。一只乌鸦在他的房顶叫,他家会发生火灾。一只白尾巴狗闯进家门,家里要死人。在饭桌上,大家从一个盘子里夹菜,如果换盘子,要死女主人。在一些节日里,他们要拜,要呼叫:“狐仙!”“蛇仙!”“刺猬仙!”因为他们相信,这些动物能神秘地影响人的生活。
中国人对“红毛野蛮人”,对侮辱了神圣的大地母亲的人,恨得咬牙切齿。这包括没有问风水先生,没有得到神的允许,就打开大地挖取煤和金属,或者竖立电线杆子,把影子投在家里坟地上,或者修铁路,架桥。还有更坏的:“大鼻子”(这是他们给白人起的另一个外号)会把婴儿杀死,取出他们的眼睛,用来制作照片、底片和胶卷……
他们不特别信神,但是认为信神比无神论更有利。他们说,如果有神,还是供奉他们更好。如果没有,损失也不大。最好是当作有神对待。“敬祖先如同他们就在眼前。”孔夫子这样教导。“可是,我们的供品他们能看到,能享受到吗?”问孔夫子。孔夫子回避回答,他不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我回答,能!后代们会倾其所有上供给祖先,结果会倾家荡产。如果我说,不能!他们会不再上供,成为无神论者。所以,我什么也不说!”道教的先人老子对于孔子的想法给予了讥讽,骂他:“清理一下你的大脑吧,让它像雪一样白。否定你的学问吧,排除你的思想吧!人在大地上的生命过渡就像一匹白色的马,它企图跃过深渊,结果只能是掉下去!”
中国人和神的关系是商业关系:你给我,我给你。为神上供,祈福,修庙;神也应该回报。不然,人会惩罚神。如果不下雨,田野枯焦,人就把砖、铁烧红,把神放到上面去坐,让他也烧焦。人经常想方设法嘲弄神:每年,新年前夕,灶王爷要上天去禀报这家人的表现。中国人怎么办呢?用黏糖把灶王爷的嘴沾上,他不能张口把知道的一切说出去!
生小孩时,在门外用红布条挂一个小口袋,里面装两块吃的东西,两个葱头,两块炭,猫和狗的一些毛。还要把父亲的裤子挂在门上,上面写道:“恶鬼进裤子,婴儿保平安。”要结婚一定要问算命先生,看两个人的属相是不是相配。算命先生来规定做新娘衣服和绣新娘枕头的日期。中国的年由12个动物统治:鸡,兔,虎,猴,猪,蛇,龙,狗,牛,羊,鼠,马。算命先生要看,婚姻受哪个动物保护。
但是,主宰中国人生活的——他们的欢乐,痛苦,工作,庆典,婚姻,生育,死亡——是两大迷信,风水和龙。什么是风水,中国可怕的老爷爷。风水按字面是:风和水,是地面的魔鬼,一个特殊的、力量巨大的和复仇的魔鬼,中国人要奋斗不止,努力判断他的想法,以便遵循。中国人如果不问风水先生,不敢建房,种树,修路,挖墓。
风,无影无踪,水,可见。风和水带来好的或者坏的运气。一个不幸的中国人拼命要知道怎样才能转运。风水真是变幻无常、出人意料!你把房子建在这个地方,所有的财富滚滚而来。我把房子建在同样的地方,风水发怒,就让我消失。最令人不安的是:要知道你的亲人过世时,风水的愿望是什么?何时下葬?葬在何地?怎样下葬?稍有不慎,违反风水一点意愿,可能毁掉你,甚至你这一代人。因为死人比活人生活得更紧张,他们的报复也更无情。中国人不是不考虑利益,只是简单怀念死去的人。他们认为,每个死者都是存在于周围的无形的力量中;应该用祭品和祝福讨好他,让他成为活人的保护者。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死者的尸体盖着席子或者树枝,在一个房子里停留几周,或者几个月,直到亲朋凑够了钱,才能举办像样的葬礼。风水先生来到,带着工具:一个罗盘,一面镜子。左看右看,要折腾几个小时。如果死者是富人,需要很多天才能找到适合下葬的地方:上面不要有星辰,下面不要有龙,不要正对风口,地的颜色和周围山影落地方式要感觉舒服。更重要的:世界的一个脉,虎脉,要从他右面过;另一个脉,龙脉,要从他左面过!
龙是中国另一个可怕的老爷爷。在这里,眼睛所到之处,旗,门,绣品,画,大理石雕刻,木雕,都有这个可怕的幻想出的怪物:一半鳄鱼,一半蛇,五指带刺的爪。龙没有翅膀,不能飞上云端。所以象征高处的一切:山,大树,皇帝。龙是力量的象征。所有的自然现象都是它的杰作:火灾,水灾,雷灾,地震。龙发怒时,摇动尾巴,大地震动。或者它奔向太阳和月亮,要吞噬它们。这时大地昏暗,中国人便敲锣打鼓或者鸣放鞭炮,吓唬龙,让它把吞噬的太阳或者月亮吐出来。
有时,为了平息发怒的龙,人们不是采用暴力,而是靠祝福和祈求。当河流涨水漫出河堤或者天大旱地干裂时,巫师就找来一条蛇或者蜥蜴,宣布说,这是龙。人们把它放在天鹅绒枕头上,在它周围,敲锣打鼓,下跪礼拜。龙无处不在,天上,地下,水里;甚至还在家庭主人的正房里。所以中国人在建房檐时,让房檐上翘,以便龙能舒舒服服地盘在上面。中国人视开地挖矿和建造桥梁为最可怕的事。所以有一个官员在许多年前在探讨建造铁路时提出:“我们不用花巨资从海上购买机器,最好研究我们古人提出的传统方法:让龙的翅膀拉车运输。”
神秘的中国,在这里的同一个人群里共存着截然不同的矛盾:固守的逻辑,最严格和实际的精神,另一方面,相互传播的对虚无的、超人的、充满邪恶的、古怪的和嫉妒成性的力量的迷信。孔夫子是最古板的实用头脑,而老子则是一位传教士,他不在乎好与坏,藐视实际。“一个真正的人不因长命而欢乐,也不因早亡而难过。财富不会使他自豪,贫穷不会使他自卑。对他来说,生与死,富与穷,好与坏,都是一样的。不与人相争,不惧怕鬼神。他思维平静地走过世界,他走过世界而思维平静,到了最高境界。无边的大海可以沸腾,他不会发热;巨大的河流可以结冰,他不会寒冷。雷可以击倒山峰,风可以掀起海浪,他不会恐惧。他驾驭风在星辰间翱翔,不在乎生与死,更不管好与坏!”
中国的灵魂是丰富的,所以才能创造出这样令人赞叹的、成熟的矛盾和这样杰出的文明。没有讲实际的、固定的思维的干预,接触本质将是难以名状的和支离破碎的。没有不可治愈的神秘的崇拜,实际的思维将是枯竭的,无能的,不可能去期望超越直接需要的大工程。在这里,中国,两个伟大的领袖和合作者,基豪蒂斯博士,善所斯,创造了世界。
我逛北平的庙宇和修道院,为古老的信仰逐渐失去信徒而高兴。在蓝色的角落里,在香炉围绕中,人类最大的首领——菩萨,微笑,闪光,你会认为,全部肉体得到了最高荣誉,变成了精神。
我记得,有一天,在北平城边上的一座喇嘛庙里有着像铜牛似的呻吟和叹息:鼓声,锣声,颂经声,整个庙宇沉浸在清晨仪式中。桌子周围坐着一排小和尚,身穿黄色长袍,头戴黄色鸡冠帽,念经,每个人唱自己的音调。一个年长的和尚,满脸皱纹,头剃得光光的,也戴着鸡冠帽,在小和尚中间走来走去,念着经文。他左手拿着一串黑色大佛珠,右手提着香炉,撒圣香。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烟雾,在烟雾中,看得见雕像,绘画,木雕,胖胖的和尚,懒惰的饭囊,酒鬼,不信神的和尚。[1]
中国人不大喜欢那些无耻的、追求享受的和尚。经常通过童谣嘲笑他们。我觉得这个满脸皱纹、裹在黄套子里、手提香炉、嘴里叨叨咕咕的和尚就是老百姓讥讽的那种人:“菩萨,可怜可怜我这个倒霉的和尚吧,帮助我离开寺庙,因为人们不信佛了,不上供了。菩萨,帮帮我,让我离开,不要让我再挨饿、再受冻。帮我娶一个漂亮的姑娘,扔掉这黄袍子!”
“笑面佛”,一座巨大的雕像,稳坐在一个小庙里,耳朵巨大,垂到下巴下,光光的头,像个大葫芦瓢。肚皮裸露,光光的,一副笑脸,肥肥胖胖。手拿一串用红线穿起的人头盖骨,开心大笑,倾听老和尚诵经,观看小和尚;从打开的门里俯瞰北平。在他面前,一排多彩的纸风车在空气中转动。
附近,另一个小庙里,一尊巨大的菩萨雕像,凶猛的蒙古人,长长的大黑胡子外有一个套子,保护胡须。他的大胡子掩盖鼻孔、下巴和两腮。他不笑,不是用欢乐佛的眼光看大地,也不用嘲讽的目光观察人的愿望。这是一个伟大的占领者,他来到中国,手里握着神给人类的礼物——地震,火灾,水灾和战争。
[1]估计此处所讲的是雍和宫。——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