憧憬
你听到呐喊,就迈开脚步。你从斗争到斗争,经历了应征人所有的战争兵役。
你在自己体内小小的舞台上战斗了,但是,突然,小小的角斗场呼唤你,曾被压抑的你冲出去,要离开。
你加入了自己的种族大军,你有了手和心脏,用你的血复活了可怕的祖先,然后和死去的人,活着的人和还没有诞生的人一起出发去战斗。
一下子,所有种族都和你一起起步,人类神圣的大军在你背后形成,整个大地像军营一样喊声震天。
你升腾上去,战争的全部计划在你大脑周围分枝生叉,而所有的敌对双方的远征队伍在你心里的军营汇合了。
而在后面,所有的动物,所有的植物,汇在一起,仿佛是在前面战斗的人类大军的给养队伍。现在,整个地球吊在你身上,成为你的躯体,在混沌中呐喊。
我怎样用语言来描绘这个可怕的憧憬?我俯身向混沌,仔细倾听。一支队伍气喘吁吁走上神秘的危险的上坡路。
他辛苦地、顽强地向上。但是,面前遇见了障碍:一支队伍匆匆忙忙走在容易的下坡路上。
呼吸,在下降的激流中分解,旋转,就在那一刻——生命维持的时间内,两股方向相反的愿望融会了。
躯体就这样诞生,世界就这样创造,而且两股相反的力量就在鲜活中平衡。
在一刻,那向下走的一个紧紧裹住了一个可爱的躯体,他的躯体,慢慢向上走去。但是,很快,伴随爱,伴随死亡,又离开了他。并继续行程。
踏着无灵魂的脚步,制造植物并把它充满。组织全部大军。全部意味着:和渴望及力量同时离去。
稍稍抬起,艰难地呼吸,窒息。把所有的负担、麻木不仁和无所作为都抛弃给植物,轻松了,跳跃起来,全部,向前,向上,创造所有的动物,自己的全部都集结在了动物的肾里。
全部,再次,意味:和渴望及力量同时离去。
全部身躯在呼吸,汲取营养,集蓄力量,而在做爱的一刻,一切都粉碎,耗尽和掏空,为了把他们的灵魂留给他们的儿子。什么灵魂?向上行进!
他慢慢透明,依靠在体内的奋斗,把所有的欲望,所有的奴性,无能和黑暗都尽可能地抛弃给身躯。
他又起来,更轻松了,冲出去,要离开。这次的行程是奔向自由,与物质搏斗,慢慢创造人的头脑。
现在,我们惊恐地感觉到,他抗争,要从我们的身躯离去,把我们抛弃给动物和植物,他要跳得更远。那一刻——伟大的欢乐和痛苦!——来了,我们,先行者们,也要冲锋了。
在我的身躯和大脑洪流的后面,在我的种族和人类洪流的后面,在动物和植物洪流的后面,我发抖地看到,那个不可见的正把所有可见的抛弃,向上升腾。
在他沉重的充满血的脚踏下,我听到所有的生物变成碎块。
除了欢乐,除了痛苦,除了希望以外,阴沉的面孔是麻木的和黑暗的。
我颤抖。你就是我的神吗?你的身躯充满记忆。你仿佛多年被监禁,用奇怪的大树和长毛的龙,用呐喊和年代,装扮自己的双臂和胸脯。
上帝啊,上帝啊,你像动物吼叫!你的双脚沾满血和泥土,你的双手沾满血和泥土。你的嘴像沉重的磨盘在研磨。
你附在树木上,附在动物身上,你践踏人,你呼喊。你向无尽头的黑色死亡悬崖攀登,你发抖。
你去哪里?痛苦在增加,光明和黑暗在增加。你哭泣,附在我身上,用我的血营养你,你让我的心勇敢和充满欲望。我把你抱在胸脯上,我怕你,我同情你。
就像我们埋葬了一个人,我们认为他已经死亡了,但是,现在,深夜里,我们听见他在呼喊:救命啊!于是,他奋力举起墓穴上的石板,举起我们的灵魂和身躯,越举越高,越来越能自由呼吸。
每一次演讲,每一次实践,每一个思想都是墓穴上的石板,他举起它。于是,我的身躯和我们看到的全部世界,天,地,都是墓穴上的石板,上帝奋力把它举起。
所有的树,所有的动物,所有的星辰呐喊:我们正在消失!两只像天一样大的手从每个生物上伸出,祈求帮助。
面部夹在双膝之间,两手伸向光明,双脚踏在脊背上,上帝像一个线团,蜷缩在每块肉里。
当我打开一粒种子,这样的种子就在我内部被揭开。当我跟人讲话,这样的话就埋在了在他们笨拙的、充满泥浆的大脑里。
上帝的每次实践都是奋斗,双手伸向光明。什么光明?在每次实践的外面和上面!
不仅我们上帝的本质是痛苦,希望也不在未来的生命力和现在的土里,也不是欢乐和胜利。每一种宗教,当把神的原始形态推向崇拜的时候,就限制了我们的心和思维。
我们的神的本质是斗争。在整个斗争中,痛苦,欢乐和希望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地出现,加工。
上升,与逆流战斗,诞生痛苦。但是痛苦不是绝对的独裁者。每一次胜利,上升中的每一次暂时平衡,都诞生欢乐,每一个生物都呼吸,汲取营养,做爱和生育。
但是,在每一个欢乐和每一个痛苦中,诞生着摆脱痛苦和扩大欢乐的永恒的期望。
于是,又开始了上坡路——痛苦——又诞生着欢乐,又再次出现期望。这个循环永远不会停止。这不是循环,是一个螺旋体,它永远上升,扩大,包围、释放三面的斗争。
这个斗争的目的是什么?可怜的、永远的利益主义者,人的大脑这样问,忘记了,伟大的呼吸不在人的时间、空间和永恒里工作。
伟大的呼吸远远高于人类的这类问题。具有丰富的、复杂的冲动力,我们简单呼吸的大脑认为这是矛盾的。在神圣的本质里,是忠实的全体女守卫在聚合和战斗。
原始的呼吸分枝,发展,争斗,失败,成功,锤炼。是风的玫瑰!
不管愿意不愿意,我们知道,下意识地,在神的意图中,东闯西游和旅行。我们的行程也有永恒的成分,没有开始和结束,帮助上帝,和他共担风险。
在上帝所有的洪流中,哪一股是人类能抓到?只有一股:地球上一条我们看得见的红线,一条血色的红线,这条红线靠斗争上升,从物质到植物,从植物到动物,从动物到人。
在地球上不可抗拒的前人的节奏是不可见的唯一可见的行程。植物,动物,人,只不过都是上帝为了踏过去和向上行进所创造的台阶。
艰难的、可怕的、无尽头的上坡路。在行进中上帝将胜利还是失败?有胜利吗?有失败吗?我们的躯体将腐烂,将回归土地里,但是,曾在瞬间穿越我们躯体的那个怎样了?
但是,所有的这些概念都是低级的,所有的希望和绝望都将在上帝的凶猛旋转的漏斗中消失。上帝哭、杀、放火,把我们抛弃在半路上,把我们烧焦!
而我,当我睁开眼,在两个太阳穴感觉到世界的开始和末日时,很快乐。
我在一瞬间压缩每棵树,每种动物,人,星和神的播种、发芽、开花、结果和消亡。
整个地球是播种在我大脑里的一粒种子。我多年让它在物质黑暗的子宫里发育、结果,最后在我的大脑里变成了一小声闷雷。
啊!我们在一瞬间把握住这闷雷,把它组织成人的语言!
我们要稳定住这关闭一切——过去和未来——的瞬间永恒,不要让爱的旋转消失!
每个单词都像一只箱子,我们在它周围跳舞,我们惊恐地理解,上帝是这个单词的可怕内容。
当你生活在亢奋中,你永远也不会固定语言。但是,你仍然为固定语言而不停地奋斗。于是,你用神话,用比喻,用指桑骂槐,用常见的和罕见的词汇,用呐喊和动作固定语言,使它有血有肉。
上帝也一样,他是伟大的亢奋者。他说话,为说话而奋斗,和海,和火,和羽毛,和土地,和头角,和指甲,和星辰,和蝴蝶,和人对话,尽量巩固他的亢奋。
我也像每一个生物一样,处在全世界旋转体的中心。我是无数巨大河流中的一只眼,我周围的一切都在舞动,圈越来越收缩,越来越快,于是天和地都冲向我心脏的红色深底。
上帝满怀恐惧和爱对我呼喊——没有其他的希望——他说:“这个亢奋者,总是生下一切,为一切欢乐,又把一切都消失掉,这个亢奋者就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