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季莫菲还搞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
显然,应该抓其他的部队,要趁热打铁。越多抓其他部队,就越少受到惩罚。
要是拉什凯维奇没有被打死就好了。但是已经半小时过去了,又是半小时过去了,可这么一个教导队该往哪里去呢?才这么一小撮人。
马尔科夫回来了:后备教导队不想开出去。哦,成败就此一举!季莫菲亲自奔波起来。
他跑进了军队驻地。
“乌拉!”可他本人心乱如麻。
谁也不支持这“乌拉”。大家看不到,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走出去,弟兄们!为了自由!”
大家不走出去,不抓武器,只知坐在木板床上发愁。季莫菲感到力量不足,就像手脚不听使唤似的。第一步迈出去还容易,可是这第二步呢?噢,他们在重新考虑大家的情况。
他于是把一批士官叫到跟前,用不卑不亢的声音(语声也是有气无力了)劝说这些人——叫他们鼓动那支后备教导队。让士官们去命令或者说服下属——你们怎么能不支持自己人呢?士官们犹豫不决,得试试向他们证明点儿什么。不服从命令,带枪上街吗?民众的一切都被剥夺了,而他们在军营里可是毫无目的呀。
“弟兄们呀!”季莫菲拼命喊道,“今天叫我们去杀人,明天可就要叫我们坐牢呀!你们可是看到了:排枪扫射过后,人群是怎样散去的,而被打死打伤的人是怎样在雪地上抽搐的。这你们都看到了!”
士官们感动了,但是还不愿意出去。有一两个士官对自己的士兵说了几句什么,好像是叫他们穿衣服,上街去。但他们还是不乐意。
突然,院子里出现了新的喧嚣声和射击声!季莫菲往院子里奔去——那里已经闹得热火朝天了!奥尔洛夫跑到他跟前,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喊道:“整个第四连都出来了!”
“是怎样说服他们的?”季莫菲在他耳边大声说,“我可是没能说服后备教导队。”
“我是按工人的方式!”奥尔洛夫大声说。“拳头放在脖子上!他们就会懂得!”
他们又去做教导队的工作。
石头街上石头院子里响着密集的枪声——噼噼砰砰,震耳欲聋。他好高兴啊:“乌——拉——拉!乌——拉——拉!”
有谁爬到了石头围墙上,围墙里面是立陶宛营士兵和普列奥布拉任营士兵,那是他们的院子。墙上的人向他们招手和挥舞帽子,喊道:“你们应该明白为什么开枪射击。”
没错!一分钟也不能迟延。在这院子里关着那么多人,要是有人用机枪扫射呢。民众没有那么多子弹。必须把普列奥布拉任营的士兵们发动起来,这里是他们的部队,还有,把立陶宛营的士兵也发动起来。不过首先是自己的沃伦营的基本连队,一连、二连、三连,他们在别的营房里。
真是奇怪: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干得并不麻利,没有把民众隔离开来。民众要是开到院子外面去,就得救了。他开始喊道:“枪——上肩!枪——上肩!”
这是命令的语调,但并不深沉有力。不过在这里深沉的声音是听不着的,大家在喊叫,各喊各的。他挥起手来:“别喊叫了!”他拿起一支枪,给他们做示范。“枪——上肩!”
这时,后备教导队拥出去了!
这没有经验的队伍的队形乱起来了——不是各班,不是各排,也不是各连的队形乱起来了,而是纵队的,有的地方是四个人,有的地方是五个人。季莫菲喊道:“为了自由!齐步走!”
队伍拥了出去,这支像野蛮人喝醉了酒似的纵队步伐不整齐,往前走着。没有人去计算,谁留在了院子里,谁出来后又跑回营房去了。
季莫菲跑到队伍前头。几个连的纵队由一个准尉带领,而且总是那么安静,那么听话。这个军官走在人行小道上,行军路线给这位准尉规定好了的,这种情况倒并不新鲜,可是这里却不同——道路敞开任你走,这才新鲜呢!不过,要么这座城市是你的,要么你就去上绞架吧!
他命令往丰坦卡街的维连斯克胡同去召回沃伦营的一、二、三连。民众要是走成这样的队形到那儿去,他们说不定要打寒战的。民众把一百个人联合起来说不定比较轻易——可是要把整个营发动起来呢?
他往后看了一下——排里的士官在某些地方还和纵队走在一起。可是哪儿也看不到一个军官。啊,他们害怕民众呢!害怕民众这支士兵的队伍呢!
胡同很近,简直几步就可以走到,而到丰坦卡街就更近。胡同的一堵墙里面就是军营,而另一面是一些小房子,居民不多,胡同是空荡荡的。人们没有注意到沃伦营士兵的举动,他们的步伐混乱,队形也不整齐。
突然,有两个年轻人迎面跑了过来,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跑到前排士兵跟前,跑到季莫菲跟前,用手指着后面说:“那边有几挺机枪对着我们!”
究竟在哪里呢,莫非在旗帜街?有几挺呢?季莫菲没有问,反正机枪也不会增加,他们一步一步接近机枪了,没有工夫多加考虑,但不用说他们是有思想准备的,季莫菲把手掌放在嘴边喊道:“右转弯走!”
前头兵听到了他的命令,队伍往右转弯了。右边的踏步转弯,左边的大步转弯,看起来真有意思。他们往哪里拐呢?
“向胡同——后转弯!”
这命令真有点儿古怪,好像要溜似的。但士兵们服从命令,就这么走起来。再说,他们也不需要听很多命令。(季莫菲感到遗憾的是:本来有自己的机枪,为什么没有扛来呢?为什么不先派个侦察员到胡同里侦察一下呢?他不多加考虑,立刻命令:“右转弯!”胡同很窄,无处藏身,只要有两个军官带两挺机枪就可以把我们大家给收拾掉。)
该往哪儿走呢?又经过自己的院子了,这儿完全可以布置几挺机枪。
不,不要打。
“向前!”他向排头兵挥挥手,“往前走!”
得当机立断,到了十字路口了。民众走得对呀!——到普列奥布拉任营士兵那儿去,到立陶宛营士兵那儿去,那里还有工兵。民众的全部希望是:要么发动起他们来,要么就送掉性命。“右转弯——走!”
再往左拐,就上了阅兵街。
这时他灵机一动,派人套上装子弹的马车,往医院街赶去,看能不能掌握沃伦营的军需库——把子弹运来!
他自己跑到队伍的前头说道:“弟兄们!我们要是不把普列奥布拉任营的士兵们发动起来,我们就要完蛋的!我们要不惜任何代价把普列奥布拉任营的士兵们发动起来!”
他命令队伍转弯到他们的院子里去。队伍握着枪,端起刺刀,刺刀向上——队伍进了院门。队伍没有停下来,院门没有关上。
院子里的号兵吹号报警。
立陶宛营的士兵敲响了团里的大钟。
有人向我们进攻了?不,这是演习,鼓舞士气:“大家藏了起来。邻居们藏了起来,不让我们看见。把他们从操练中赶到各营房去了。”
普列奥布拉任团宽大的院子空荡荡的。
沃伦营的士兵们成群地涌了进去。
所有的门都关闭了。而那些窗子都有戒备,有人从里面往外瞧着。
沃伦营的士兵们站在这陌生的院子里——要从上面打他们是很困难的。
各层楼都没有声音。
普列奥布拉任营的士兵们现在对民众来说,或者像亲兄弟一样亲,或者比德国人还要坏,为了拯救自己,不得不打击他们。
立陶宛营的军需库就在旁边,需要拿下它。现在,谁的嗓子好,就练练嗓子吧。
“喂,普列奥布拉任营的士兵们!”马尔科夫,“跟我们走吧!”
“跟我们——去争取自由吧!”
“跟我们走吧,不然我们就开枪啦!”
没有吭声。门全都关上了。打吗?冲进去吗?
事情都碍于普列奥布拉任营的营房房檐。
奥尔洛夫大声喊道:“你们怎么啦,飞出来吧,你们,逮捕自己的同事帕弗洛夫团的士兵们吗?你们的近卫军的良心哪儿去了?
“跟我们——去争取自由吧!”
“乌——拉——拉!”
没有吭声。
等不了命令了,有人想,朝空中给他们开一枪吧,于是屋檐下响了几枪。
“喂,别开枪!别往窗子里开枪!”那里有人喊道。
普列奥布拉任营的一个士官从上面的一个窗子里探出头来,那张脸大大的,长着褐色胡须,他表示:“等一等,别开枪,我们现在就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