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后备摩托化营的营房位于紧靠利捷英桥的萨姆普松大街的尽头,几乎在森林街头了。后备摩托营不同于彼得格勒的其他后备部队。它不是那种过早地收罗到军队里的乌合之众,不是既没有经过训练,又目不识丁、不够年龄、备受折磨、无所作为的士兵。摩托营的士兵,是有很高素质,经过战斗考验的军人,而且配备有作战经验丰富又年富力强的军官。这个营几乎是首都里唯一具有作战精神和高昂士气的部队。该营准备派遣几个机械化连上前线,配备摩托车和载重汽车和机枪,由载重汽车运送辎重。这样的连队是目前春季大反攻中的新事物,采取的是与骑兵协同作战的新战术。他们的训练安排得紧紧的,生机勃勃,每天长达10~12小时,星期天也不例外。对这些酷爱学习的士兵,得教他们很多军事科目。摩托营专心致志于提高战斗水平,却很少注意首都发生的事件及全国的变化。
二月中旬营长就曾向全营军官宣布过军区司令的命令:一旦首都发生重大骚乱,他们必须保证营部所在地区的安全。但这些军官大部分是从前线回来的久经沙场的军人,他们对这项命令并不以为然,甚至产生反感,他们不愿意也认为不应当充当民警的角色。
就连二月下旬那些日子,城里发生的事件也很少引起全营注意,倒是这里撤去了警察哨所,森林大街仍然平安无事,军事训练一天也没有停过。各工厂的工人都进城闹事去了,这里反而显得冷冷清清。
然而,二月二十七日,阴冷的星期一,从清早起,城里就传来了零星的枪声。枪声来自4~5俄里以外的地方,接着越来越近,继而到了涅瓦河这一侧,接着更近了,已经到了莫斯科团的兵营附近。但这也并不显得那么严重,以至需要停止军训来准备战斗——何况不知道要跟什么人战斗,为什么要交战。
突然听到了粗犷的歌声,接着从南面沿着萨姆普松大街拥过来一大群人,毫无秩序,情绪激昂,有文职人员,有离队的士兵,有离队的水兵,还有人高举着红旗。
值班军官纳古尔斯基中尉指望人群只是从兵营前过去——可并不是这样,人群径直朝军营走来。到了大门口,直奔岗哨而来。从窗户看得到许多傲慢粗野又放肆的面孔。纳古尔斯基只好迎着他们走过去。他是带着司务长出来的。大学生志愿兵叶尔钦出于好奇心和助威想法也随后跟了出来。
这批群众没有领头的,没有人单独出来讲话,而是好些个人一齐喊叫——非常刺耳,非常不礼貌,他们要求(而不是请求)马上放摩托兵出来庆祝自由的节日。
纳古尔斯基中尉在战争期间一直在前线作战,率领全连冒着生命危险向敌人进攻,肩章上已经有三颗星了,他要求士兵绝对服从命令。现在,他清楚地感觉到,即使他肩章有这些星星也毫无优越性可言了。他已经命令不了这伙群众,甚至无力命令他们排一个像样的队列,无力命令士兵遵守纪律,以一样的姿势持枪。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威望一落千丈,感到很不习惯,甚至失去了自信心,连用什么语言与这帮人说话也找不准了。不知怎么的,他也没命令他们走开,也没敢向这些蛮横的家伙宣布不准士兵离开营房,而只是用辩解的口吻说没有营长的许可士兵不得离开营房。(他马上就感到这样回答不合适,这样他们会要求营首长到这儿来!他不知怎么一下子变得愚蠢了,不能随机应变了。)
他就这样站着,离前排的人只有一步之遥。他试图在这情激昂的人群中找到更为冷静、通情达理的人,找到更加合适的语言,来通俗地对他们说明情况。突然叶尔钦冲着他惊叫起来:“阁下!他们盗走了您的手枪!”
纳古尔斯基低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腰间只剩一截皮带了,他的佩剑和手枪套不知什么时候全部被盗走了!纳古尔斯基吼叫起来,由于遭受这种欺凌而感到奇耻大辱,就像在人群面前被不堪入目地剥光了衣服似的,由于自己没有及时发现而懊恼不已。他巡视左右的人,竟没有发现手枪在谁手里!这纯粹是以窃贼的手段偷去的,而且藏了起来!
使他大失体面的是,他开始恳求说,不论是谁拿了他的武器,都请还给他!这关系到他的名誉!没有武器,他成了什么……他开始一个一个地摸前面穿灰色军大衣和穿黑色海军服的人,想弄清楚究竟是谁拿了他的东西。突然,他的太阳穴受到猛烈一击,接着脑袋又受到沉重一击,他大叫一声,晃晃悠悠,站立不稳了。
身旁工人中不知是谁拿一个大螺丝帽,从别人背后朝他头上砸下来,打掉了他的军帽,鲜血从他的太阳穴里涌了出来,他头晕目眩,立不住脚跟。就在这时候,四周有人用拳头打他的脑袋。
这时志愿兵叶尔钦不顾一切冲了过去,赤手空拳地在混杂的人群中拽着受伤的中尉就走。但他还没来得及把中尉救出来,背部就不知被什么东西扎了进去,他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
这是有人把从中尉身上偷去的那把短剑扎进了他的背部。他就这样一下子倒在了人们的脚下了。
这时,司务长正在对面,他后退一步,朝纳古尔斯基和叶尔钦旁边的人开枪射击。他看到,人们纷纷倒下去。
与此同时,听到他的枪声,其他的士兵也匆匆赶来了,他们开枪向空中射击。
人群纷纷后退,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批伤员。
值勤连持枪冲出大门,把人群赶到了远处。
士兵们把纳古尔斯基和叶尔钦抬到营房里,当时他们两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