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封信：论学院领导应该具备的道德品质
美国学院制度的成功运行，主要依赖于负责其运行的个体的性情、个人品质等，而这一点给公众带来了不安全感。本文将详细阐述学院管理者应该具备的最重要的道德品质。
我已经谈了几项行事的原则，也谈了我对那些负责管教年轻人的学院管理者的观察，我认为，这对于他们始终成功的管理是至关重要的。接下来，我要谈的是性情中的某些优良品质，最直白地讲，这种品质中最崇高的那部分可能是少数人才有的天赋，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比普通人高得多的天赋。很明显，这一点对于达到良好管理的结果是至关重要的。我这样做，并没有脱离我这一系列文章所讨论的主要目的，即表明当前我们的学院制度中存在的一个缺陷。为此，我会接着提出一个在我看来比较简单易行的补救措施。
我并不希望，也不会超出管理的自然规律。不过，既然我已经明确地阐述了我的最终目的，在这里讲就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请大家不要误解，我要提出的变革，既不是重大的、根本性的，也不是可怕的或令人震惊的。这个缺点及其补救措施，与当前美国学院中普遍采取的教学制度并无必然的联系。克服这个缺点并不涉及教学制度的重组，也不会影响到它的任何一个重要特征。不过，对于这一点，只有那些有足够耐心跟随我的思路往下看的人，才能够在合适的时间里做出判断。
现有管理制度的成功运行，几乎完全依赖于管理者的性格特征，这是一个事实，我已经谈过了。此外，那些特别适合这项艰巨任务的人，具有一些特殊的禀赋，这些禀赋与经验有关，不能够充分利用这些禀赋的制度，一般都不够可靠。如果我们要消除这个危险的因素，就要采取一定的补救措施。
我认为，在现有的管理体制下，一位成功的学院管理者，必不可少的首要性格特征就是意志坚定（firmness），失败的管理者身上很少具有这种品质。但是，这种品质之所以重要，并不是因为拥有这一品质的人对具有温和性格的人有一定的控制作用，显得有点冷酷，而是因为意志坚定者有时需要性格温和者中和一下。一个举棋不定、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管理者，是很难得到尊重的，如果无法得到尊重，任何管理都不可能成功。所以，管理者必须立即有力地、稳稳地抓住管理的缰绳，以防止漫不经心、不受约束的年轻人做出荒唐行为。大部分年轻人都很天真，至少其中的大多数人是需要受到约束的，但只有很少的人愿意承认这种必要性。关于这一点，不需要谈论太多，因为这一品质的缺乏，几乎是美国的学院管理者身上的缺点中最罕见的一个。
我接下来要谈的，是温和的管理方式。人们往往认为它是最不重要的，可能偶尔还会起反作用。这种温和的管理方式，摒弃了那种看起来非常严格的管理，在友善的外表下隐藏着最公正的裁决。温和和严格相结合，就是所谓的外柔内刚。很明显，这是管理者经常用到的一种管理手段。比如，拿破仑观察法国人后提出，需要用天鹅绒手套中的铁手来管理法国人。一个感受过这种铁腕力量的臣民，可能会说，伟大的君主从来不会放弃铁腕统治，但常常忘了戴上一副“手套”。法兰西皇帝对法国人的观察，当然不适用于观察我们美国学院那些冲动的年轻人。我相信，在学院管理中坚定的意志必不可少，但是我也深信，负责管理的那些人，表面上始终非常温和，这是防止犯错误的一种手段，而且是一种比所有因违反法律所受的惩罚加在一起都要有效的手段。如果说年轻人很容易变得兴奋，热情会迅速被点燃，那么，他们也很容易平复下来。寓言《太阳和风》[5]所蕴含的真理，就像人的本性那样普遍存在，把它用到学院管理中，比用到任何其他地方都更具有说服力。
同样，学院管理的成功，主要依赖于行政领导明智地运用他的力量。不论什么时候出现状况，他都有进行惩罚的权力，但这并不是说他每次都要用到惩罚手段，更不是说，每次他都应该根据他对违规行为的了解而不是对违规者本人的了解来进行惩罚。在预防和改善问题方面，通过私下监督个体的举止，提醒他可能犯的错误，通常比在事情发生后再处置的效果要好；比对所有参与者进行公开指责与审查要好。当这样一种解决方案成为可能时，很明显，这是最明智、最仁慈、最宽容的方案。但是，使用这样一种处理方式可能不会总能达到我们的目的，考虑到这一点，对于学院的管理者而言，没有什么品质能比清晰而审慎的判断更有价值了。学院不可避免地需要各种形式的审查、惩戒或处罚规章，这是由于人性本身还不完美。但是，人类设计出来各种规章，主要是为了预防犯错，因此，越少诉诸这些规章，与最初设计的目的越一致，结果就越好。
学院中的年轻人，会感到在他和他的教师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并为此所困扰，这种情况很常见。他可能会认为他在自习室的申辩没有得到公正的对待；他可能会用一种受伤的腔调，诉说着他在班级里听到的那些针对他的言论；他可能会认为他在成绩册上的得分没有充分体现他的实际水平，或者他还会有一些其他的不满，这些不满会促使他去抗议或抱怨。教师不能轻视这些表现。耐心应该是教师的一个突出品质。教师可能从来都没有发现，他应该始终保持耐心，而不是偶尔才耐心。因为，如果教师拥有我已经详细阐述了的这些品质，他就可以逐步努力去消除一些源于他的错误，不管他的语言或行为可能传递的意思是什么，他一定会感觉到他的初衷（intention）错了。但是，这既不会让他更加耐心地倾听，也不会让他根据具体的情境去解释学生的不满是如何产生的；即便他这样做了，通常也无法解除他一时的懊恼，无法重新建立一度被扰乱的那种信任感和亲切感。
不管是进行审查还是表扬，学院的行政管理者，都不应该被一种带有偏见的情绪所驱使，即支持一方或者另一方的情绪，这一点的重要性不需要我多说。
在民事法庭上，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司法必须严守中立，所有学院管理者也应该带头坚持同样的原则。我们教育机构的领导们，经常受到的最多指控就是他们不够公正。人们指控的偏袒的确存在，通常的情况往往是他们袒护学生。但是，不管怎样，有时候我们会听到这样一些说法，即行政管理者的偏见往往会让他们忽视某些个体的价值，或者让他们采取一些不必要的严厉措施。可能会有人说，这些指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公众常常会毫无根据地污蔑他们。但这一事实也表明，人们指责他们不公正时，依据的不是偏袒的事实，而是偏袒的可能性，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管怎样，他们指出了学院行政管理者应该具备的绝对不可或缺的一种品质。当他们谴责我们时，这并不是简单的应该具备这种品质的问题，而是——学院管理者必须维护自己的声誉，必须让人们相信自己是具备这种品质的，学院自身也应该维护这种声誉。
可以看到，最具判断力的学院行政管理者不一定具有最谨慎的智慧，对于那些始终如一、不容失败的善意者来说，管理是他的职责。年轻人容易兴奋，情绪起伏较大，不管他们在表面上如何沉着冷静，这些情绪会促使他们做出一些过激的言行，也容易打破他人的平静。然而，学院行政管理者的冷静应该压制住所有这些挑衅。他应该冷静地面对这个兴奋的时刻，并让它过去；要允许捣乱者做出应有的补救，通常在事后反思之下，捣乱者会自我谴责，并加以补救。如果管理者让自己也变得兴奋，那就会加大这种分歧，会让补救变得不可能，那就只会有一种结果。那些已经挑战了学院管理者权威的人，或是极其不尊重学院代表的人，将不再是这所学院的一员。因此，对于一个学院管理者来说，拥有强大的自我管理能力是非常必要的，这一点很明显。因为，尽管需要严肃处理的情况并非常态，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没有强大的自我管理能力，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糟糕，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最后，我还要再说一点。在一个明智的学院管理者的字典里，不应该有“无情”这个词。年轻人的错误通常都是因为冲动而非有意为之。他们表现出来的只是缺乏思考的愚蠢行径，或者是性情中的轻狂莽撞，而不是精心设计的犯罪。学院中的大部分年轻人，性格都不够成熟，其中可能有一些学生会被彻底地放弃；但实际上，一旦学生们度过少年期，进入青年期，他们就不再需要学院管理的各种限制性措施了，这一点适用于几乎所有学生。因此，那些接受学院规章制度惩罚的违规者还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完全改正自己的恶习，但他们的良心也还没有对所有的诉求都变得冷酷无情。因此，当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时，一个深谋远虑的管理者会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去；当他们需要忏悔室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提供。他会记住，或许，肇事者的整个命运，是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到另一个世界去，都取决于自己的决定。同时他还要考虑到，如果有些错误非常严重，触犯了整个学院的最高利益，即使是真心的忏悔也无法弥补，那作为学院的守护者，他就应该拒绝接受这种忏悔。
但是，即使所有学院行政管理者都完全具备了我所谈到的这些品质，我也并不认为此后就不再会有麻烦。我只知道，如果没有这些品质，至少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就是给那些麻烦留出了一个宽敞的大门与通道。因此，现有学院制度的成功运行，在很大程度上，明显是因为它所委托的管理者就是这一类人。这个制度的某些特征，特别是它的某些缺点，是很容易消除的，我们探讨得越深入，就越会承认这一点，因为，对伟大的教育目的来说，那些特征根本就不是必要的。
1854年8月5日于亚拉巴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