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科学技术和艺术的输入

印度科学技术和艺术的输入

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外国文化的输入,主要来自印度。其中,除佛教已另有论述外,有寺院建筑、石窟艺术、天文学、历算及医药等。

佛教寺院建筑,西晋时在洛阳、建康盛极一时。北魏末年,洛阳的寺院增至一千三百六十七所,各州郡已增至三万余所。北齐时,仅邺城的大寺已约计四千所,齐境之内竟达四万余所。北魏的永宁寺和梁朝的同泰寺是当时的具有代表性的寺院。《水经注》和杨衒之的《洛阳伽蓝记》,对永宁寺都有具体描述。据说当时的西域沙门菩提达摩,来到洛阳,“见金盘炫日,光照云表,宝铎含风,响出天外”,对它歌咏赞叹,自称走过好多国家,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寺院。在洛阳的寺院里,多建有浮图。佛殿僧房也模仿天竺的形制。至于佛像的雕塑,更富于异国的色彩。“摹写真容,似丈天之见鹿苑;神光壮丽,若金刚之见双林”。为了便于创建寺塔,求法人往往在巡礼之际,按照天竺的佛教寺塔形式制造模型。北魏使者宋云,在乾陀罗国(即提陀罗)访问了著名的雀离浮图。特意妙选工匠,用铜制造了雀离浮图和释迦四塔的模型。当年的寺院建筑因是土木构成,经受不了时间的考验,已大量毁灭。佛塔之属,还有存者。河南登封嵩岳寺塔,是高十五层的密檐式砖塔,建于北魏正光四年(523),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佛塔。

石窟艺术目前还有很多遗存。西起新疆,东至辽西,西南至四川,东南到江苏、浙江,都有这一时代的石窟。其中以敦煌的莫高窟,大同的云冈石窟,洛阳的龙门石窟和天水的麦积山石窟为最有名。

莫高窟,通说以为始于前秦建元二年(366),近来有人把它推定为西晋时期。云冈石窟,大约创建于北魏文成帝兴安二年(453)。龙门石窟创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造像碑记最早的为太和七年(483)。石窟的构造,渊源于印度巽加和安达罗王朝时代的“支提窟”和“毗诃罗窟”。所谓“支提窟”是作为聚会和礼佛的佛殿。其形制,一般有两下列柱和半圆形空间,建有石雕的佛塔。窟顶有卷式装饰,一个或数个不等。这种建筑,正面有窟门的楣框,上有拱窗,可使阳光透入。这种正面的建筑设计最能引人入胜。在五世纪以后,开始雕凿佛像。所谓“毗诃罗”则与此不同,它普遍与迦兰混称,即讲堂及精舍。最普通的形式是中央设方形或长方形的广堂,于堂之正、左、右三面造许多僧房,各有出入之口通于中堂,各房内设有石坛,或为坐禅之用。中堂正面之后壁与“支提”相仿,于壁面刻有佛塔。又堂之背后造有小别室,安置佛塔,或单设一坛。这两种石窟形制传到中国之后,逐渐就中国化了。支提窟的前端往往出现中国屋顶形的“人字披”,毗诃卢窟的顶部也出现中国式的藻井。在龙门、敦煌的北朝石窟中都出现这种情况。印度的支提窟相当于佛教徒的礼拜堂、毗诃卢窟则是佛教徒的住处。到了中国,情况完全不同了,它们是作为功德与宣传之用而修建的。

莫高窟的造型艺术,彩塑较多,属于十六国和南北朝的有三百多,小千佛约有千数。就其题材来说,多为释迦、弥勒、多宝佛的塑像,其次是观音、大势至、文殊、普贤像,再就是佛弟子比丘像和天王、力士之属。浮塑方面以飞天、伎乐为最多。人物面部造型,含有西域形象的特点。其衣着或袒肩或通肩,衣纹细密而贴体,菩萨披肩长裙与裸其上体,都有曹衣出水之趣和犍陀罗作风的影响。

云冈石窟以石刻造像著称于世。在最早的昙曜五窟中,五尊大佛,雕饰奇伟,冠于一世。各窟大佛以北魏的皇帝为模特儿,即:太武帝(18窟)、明元帝(19窟)、道武帝(20窟)、景穆帝(17窟)、孝文帝(16窟)。颜面和服饰都有西域的影响,但由于以帝身为佛体的关系,中国人的气质已显然增加了。虽然如此,第八窟的三头八臂骑牛的摩醯首罗天、五头六臂乘金翅鸟的鸠摩罗天、十三窟的供养天人像,都是外来的东西。特别是不少窟内出现的佛传与佛本生故事以及《维摩诘变相》浮雕等等,反映的是异国情调,在表现手法上则流露了中国的作风。

龙门石窟中的北朝石窟,以古阳洞与宾阳中洞为最有名。古阳洞主尊为释迦牟尼,傍有二菩萨,南北两壁各有三列大龛,小龛百计。雕像丰富多彩,精美异常,龛楣、龛额的设计诡形奇制、变化多端,为龙门石窟之冠。古阳洞的造像,还有浮雕佛传及本生故事。在其南壁靠近地面第一层大龛之间,有一佛传图,而南壁的释迦多宝龛楣上有佛传浮雕,它完整地刻画了释迦牟尼的入胎、诞生、立为太子,以至苦修成道的整个过程。在情节的选择和构图的安排上,都经过精心的设计。把成道放在正上方的中央部分,就更加醒目。宾阳中洞,就是帝后礼佛图所在之洞。这个洞窟佛像的特点,汉化的色彩更为明显,表现了由云冈向隋唐过渡的作风。(有关三大石窟部分,参考李浴《中国美术史纲》第458—519页)

敦煌莫高窟全部石窟共六百余,中有壁画的共有468个。壁画的作风有印度样式的,有波斯萨珊式的,有属于于阗、龟兹系统的,也有完全是中原传统形式的。壁画的内容以佛教故事为主。在古代凡是用绘画或雕刻表现在佛经中故事的场面,叫作“变现”、“变相”,一般简称为“变”。壁画中这种“变相”或“变”,又可以按照它所依据的经典分为三种。一是根据某一部经典,将其中所述的信仰中心,例如某佛,以及其侍从在其所领区域内的种种活动,用绘画表现出来。二是依据释迦牟尼传记的经史,将佛的一生的故事单独地或系统地描绘出来。三是依据佛本生故事来绘图。

麦积山[25],在甘肃省天水县东南,从正面看,很像当地农家的麦积堆。由最低处之五一号龛至岗顶高142公尺,矗立在青翠的群山之间,显得很奇特,很突出。

麦积山有一百八十多个龛和窟。规模最大的是“碑洞”(一三三号),高5.97公尺,横广14.91公尺,进深最大处11.5公尺。也有很小的石龛,小到人都进不去。此外还有几个崖阁。“上七佛阁”(〇〇四号)最大,它的长廊——“散花楼”在七个大石龛的外面,高16.7公尺,长30.5公尺。麦积山造像始建年代,根据西崖第一一五号窟中须弥座上的墨书发愿文看来,至晚在北魏景明三年(502)以前就已经有完整的龛窟和造佛。据《魏书》的记载,则早在公元424—426年之间,就有高僧隐居麦积山前的寺院,僧徒三百余人。可见这时期这儿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佛地,已有可能营造石窟。

记载中的麦积山那些壮丽的古代木结构建筑物已经没有了,崖阁、龛和窟中的塑像、石刻、石碑、壁画还保存了不少。除了无数用模型印制的小佛像之外,大小佛像约有一千尊。受了粗糙的砾岩石质的限制,如同敦煌石窟那样,这些佛像几乎全部是泥塑的。大部分是北魏后期、西魏,北周以及隋、唐的作品,另一部分则是后代重塑或重妆的。西部小龛窟的佛像毁坏程度较小,而且大多不是重修重妆的。未经重妆的塑像,虽然被烟熏得黝黑,丧失了外部妆绘的灿烂色彩,可是作为雕塑来看,形象还是很美丽很动人的。完整的大石佛二尊,为北魏杰作。石碑十八块,有简朴而优美的浮雕。因为受了地震、潮气(麦积山终年多雨)、流水和野鸟的损害,现存的壁画不多,虽然多半残缺不全,模糊不清,却都是当时的美术精品。

麦积山那些静坐着的、眼光向下、永远微笑着的佛或菩萨,似乎在沉思,似乎陶醉在某种幸福的冥想里,似乎存心不和观赏者发生关系,观赏者却不能不被那特别而不普通的神态所吸引。例如一二三号窟内的佛像之一,它那种矜持、温婉和愉快的神态,是很自然很生动很感人的。这些塑像和中亚或印度佛像不同,和中国北魏其他各地区同一时期的佛像也不完全一样。如果说有名的龙门古阳洞佛像的外形还显得有些过于清癯,那么,麦积山“碑洞”左侧的小佛像就具备了柔和、圆润、丰满的特色。以面部而论,虽然面形和眉眼都是修长的,基本上是北魏末期流行的风格,却显得更婉美动人,透露出向隋、唐艺术风格过渡的端绪。

印度的天文书,《隋书·经籍志》著录有:《婆罗门天文经》二十一卷,婆罗门捨仙人所说。《婆罗门竭伽仙人天文说》三十卷,《婆罗门天文》一卷。捨仙人、竭伽仙人,并未详。《法苑珠林·传记篇》有《婆罗门天文》一部,二十卷。“梁武帝天和年(姚振宗云:梁武纪年无天和,自是天监之误),摩勒国沙门释达流支法师译出”[26]。此书与《隋书·经籍志》著录的《婆罗门天文经》,当是一书。《隋书·经籍志》又有《摩登伽经说星图》一卷。又《续高僧传》卷二《阇那崛多传》云:“隋高祖又敕崛多共西域沙门若那竭多、开府高恭、恭息都督天奴、和仁及婆罗门毗舍达等,于内史内省翻梵古书及乾文,开皇十二年(592)书度翻讫,合二百余卷,奏闻进内。见唐《贞观内典录》。”梁启超云:“所谓‘乾文’者,当是天文书也。”其说可信,但书皆不传。

印度的历算,《隋书·经籍志》有《婆罗门算法》三卷,《婆罗门阴阳算历》一卷,《婆罗门算经》三卷,并不著撰人。《续高僧传》卷二《达摩笈多传》云:(隋)有翻经学士泾阳刘冯,撰《内外旁通比校数法》一卷。冯兼通佛典和一般学问,长于数学,以中印两国的度量衡不同,如“以大千称为百亿,言一由旬为四十里。依诸算计,悉不相符”。因而写成这本著作,可见婆罗门算法当时确有人传习。

印度的医药之学,《隋书·经籍志》有《龙树菩萨药方》四卷,《通志·艺文略》亦著录此书,又有《龙树眼论》一卷,《郡斋读书志》云:“《龙树眼论》三卷。佛经龙树大士者,能治眼疾,假其说,集七十二种目病之方。”姚振宗认为晁志所载三卷本,疑即四卷本的残卷。其说近是。刘禹锡有《赠眼医婆罗门僧》诗,可见在唐代中国还有到处行医的印度眼科医生。《隋志》又有《西域诸仙所说药方》二十三卷,目一卷,本二十五卷。《香山仙人药方》十卷,《西域(原误作“录”,据《通志·艺文略》改)波罗仙人方》三卷,《西域名医所集要方》四卷,本二十卷。《婆罗门诸仙药方》二十卷,《婆罗门药方》五卷,《乾陀利治鬼方》十卷,《新录乾陀利治鬼方》四卷,本五卷,阙。这些医方的内容已不可考。《隋志》又有《耆婆所述仙人命论方》二卷,目一卷,本三卷。《日本国见在书目》有《耆婆茯苓散方》一卷,《耆婆脉诀》十二卷,释罗什注。《宋史·艺文志》有《耆婆脉经》三卷,《耆婆六十四问》一卷,《耆婆要用方》一卷,《耆婆五藏论》一卷。诸书的书名、卷数均不相合,而且全部久已不传,故无从论定。所可知者都是祖述印度医学,而且由中国翻译之后,又流传到了日本,它的影响就不小了。

北周时,攘那跋陀罗、阇那耶舍,共译《五明论》。五明者,一声论、二医方论、三工巧论、四咒术论、五符印论(见《大唐内典录》卷五上)。参与这次翻译的还有阇那崛多,由沙门智僊笔受(见《续高僧传》卷一《菩提流支传》)。玄奘、辩机《大唐西域记》所记,与此有异。它说:“七岁之后,渐授五明大论。一曰声明,释诂训字,诠目流别。二工巧明,伎术机关,阴阳历数。三医方明,禁咒闲邪,药石针艾。四曰因明,考定正邪,研核真伪。五曰内明,畅究五乘,因果妙理。”(见同书卷二)根据以上的解释:声明是研究语音、语法、修辞的学问。工巧明是工艺、数学、天文、星象、音乐、美术等科学技术和艺术的总称。医方明即包括医、药、针灸、禁咒在内的印度古代医学。因明,即印度的逻辑学。内明,是印度的宗教哲学。它们之间的分歧,牵涉到各宗各派的教义,一时还难以说清。《五明论》的汉译,说明印度文化已经比较广泛地介绍到中国了。

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中外文化的交流,为隋唐时期的中外关系创造了条件。隋唐时期的中外文化交流,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基础上有了更大的发展。

[1]关于葛洪思想的论述,参用侯外庐说,见《中国思想通史》第三卷第七章第三节,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2]《广弘明集》卷三。

[3]本节,参用侯外庐和王仲荦说,见《中国思想通史》第三卷第八、九章,《魏晋南北朝史》第十章第四节。

[4]罗含:《更生论》;孙盛:《与罗君章书》。

[5]《宋书》卷十一,《志序》;又卷一〇〇,《自序》。

[6]《隋书》卷三三《经籍志》,史部杂史类;《宋书》卷六四,《何承天传》。

[7]即《明佛论》,《弘明集》卷二。

[8]参看《弘明集》卷三所收何承天、宗炳各书。

[9]《弘明集》卷四。

[10]《广弘明集》卷二十。

[11]《梁书》卷五十《刘峻传》。

[12]关于本题的论述,参用白寿彝:《中国史学史教本》,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1964年内部排印本。

[13]《史通·题目》。

[14]参用柴德赓说,见《史籍举要》,北京出版社1985年版,第76页。

[15]《后汉纪》卷二六。

[16]《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见《金明馆丛稿二编》第5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17]见《隋书》卷三二,《经籍志·序》又卷三十三,《经籍志》下。

[18]以上关于文艺部分,大量采用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仲荦在世时,本卷主编曾请其撰写这一部分。未能实现,而仲荦去世,曷胜悼念。

[19]见《魏书·释老志》。

[20]见《洛阳伽蓝记》卷四。

[21]见《千五百年前之中国留学生》一文,载《梁任公近著》第一辑中卷第28—41页,唐以后诸人未计算在内。

[22]见法人布尔努瓦著《丝绸之路》中译本第135页。

[23]以上参考《中印文化关系史论丛》第163—166页。

[24]参考《梁书·中天竺传》,《周书·波斯传》及《汉晋之际输入中国的香料》,载《史学集刊》1986年第2期。

[25]以下关于麦积山石窟的论述,节取自王朝闻:《麦积山石窟艺术》,原载《人民画报》1954年第二期。

[26]按:“天和”二字不误。“梁”当作“周”。《续高僧传》卷二《菩提流支传》云:“武帝天和年,有摩勒国沙门达摩流支……奉敕为大冢宰晋阳公宇文护译《婆罗门天文》二十卷”即指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