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
今天是八月初九。夏是第一个起床的人,他昨晚也许是喝汤喝得太多了,尿把他给憋醒了。他轻手轻脚的来到院子里,抬头看见满天繁星。心里想,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夏去茅房解手,回来悄悄的打起母亲屋门的门帘,看见彩虹直直的站在母亲的身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他轻轻的一声咳嗽,吓了彩虹一跳,彩虹忙转过头来看他。就说:“你早有这么听话不多嘴,该多好。你看你,竟然在七老夫人面前耍你的小聪明,你怎么越来越放肆了。老夫人宠你,不一定七老夫人也能宠你呀?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样糊涂呢?亏你还认识几个字儿,应对进退,尊重长辈,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竟然不知道?唉,你气死我了,枉废了平日里我给你讲的那些道理了,但凡你能记住一点点,昨晚也不会这样站一夜的。我这是让你长点记性,以后可不能再犯,记住了?”
彩虹小声的回答道:“记住了,二少爷,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那好,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你去睡吧,我来守着。”夏说着叫彩虹去睡。
“那怎么行呢?我不困,你去睡吧,要不我陪你说说话?这样时辰过的快些。你说呢?”彩虹说。
“怎么了?你还没站够吗?叫你去睡,你就去睡,还敢顶嘴?那你来吧,继续站着,我去睡了。”夏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彩虹气得用手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心里直骂自己蠢到家了,真的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好好的一个事儿,让自己的臭嘴两句话,给打的远远的。没办法,还是慢慢的熬到天亮吧。
其实,夏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和彩虹平日里也打打闹闹的,冷不丁的让她站一夜,怕她生自己的气,这样看来,她挺好的,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守到天亮。夏躺在床上偷偷的笑着,想想彩虹真笨,为什么不和张妈换着守呢?她平日里仗着老夫人宠她,偶尔也对张妈指手画脚的。看来,张妈也是故意躺着不理她的,也许想趁这个事儿教训教训她,打打她的傲气也好,就让彩虹长点记性吧。
今天真的是个大晴天。前院的男仆们早早的起来各干各的事情,管家也站在大门内指挥着几个小子扫院。只是偶尔走到二门前向里张望,他很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都日上三竿了,内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往日早早起床做饭的婆娘们也是静悄悄的,奇了。他来到这个家做事,算算也快近二十年了,可进内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的。平日里有什么事儿,都是老夫人亲自出来吩咐他去做的,要不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或是张嫂来告诉一声。除非是有什么大事情,老夫人才让丫头们请自己进到内院上屋里去商量。内院是男仆们轻易不能进去的,但有一个人是例外,他就是小武。小武从小和二少爷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二少爷无论有什么事儿都是和小武一块同出同进的,但他还是住在前院。
管家姓谢,名有国,和老爷的知心朋友,老爷过世前,他在县城一家田姓人家做事儿。有一天,听说老爷病重了,就来家看看。老爷拉着他的手恳求他,说自己快不行了,又是家里的独子,上无兄下无弟的,家景虽好,可走后留下孤儿寡母的,无人照料,他死不瞑目,希望管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来家帮他打理打理,当时一口就答应了。老爷即刻叫出老夫人,向他行了礼,当着面,向他提出一个请求:“如果家里没什么大事,委屈你和男仆们不得出入内院,皆因妻子年轻孩儿尚小,有诸多不便。”他也一口答应了。就这样,管家辞去了田家的差事,来到这里,还没过三天,老爷就死了,他帮着料理了后事。其实这个家里,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族里的一些事和县城里的那些有钱人家也是不一样的,县城里的有钱人家,事事都是下人们去做。而这里不同,不论什么事儿,只要自己能做的,绝不假他人之手。刚来时他还不习惯,以为人家不放心自己,时间长了,他也看到其它人家都是这样,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他以前只知道这个家很有钱,祖辈里有几个还在山外做官。可来之后也没觉得哪里有钱,内院就老夫人母子、小丫头、张嫂和厨娘共十来个人儿,前院加上自己和做饭的也不到二十个人儿,总共也才三十几个人儿。这个家就土地多些,每年开春、夏收和收秋是他最忙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都要去县城附近找些帮工的来帮些日子,其余的时间都闲着。只是在春少爷成亲时,他才大开了一次眼界,仅仅是用的碗、盘、筷、碟他都没见过。他以前听张嫂说过,内院有一个大库房,门从来都没打开过。春少爷成亲的前几天,老夫人差人请他到了内院,交给他一把钥匙,让他先叫几个人来,亲自带他来到那间库房门前,打开房门。刚踏进去就愣住了,只见正中间放着一顶很大的轿子,轿外的装饰也极豪华,就像一个大戏楼,这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他走过去绕着这个大戏楼走了一圈儿,双手挠着头说:“老夫人,这个大轿子可怎么出去啊?四周连个抬的地方也没有。”老夫人笑了一下说:“你先支几个人去把里面的那几个轿杆拿来,我教你如何把它弄出去。”他忙叫了几个人进去,亲自带他们去拿轿杆。向里走时,里面放置的一些东西,红的、黄的、方的、圆的、尖的、软的、硬的,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他见都没见过。找了半天,才找到几根像轿杆的棒子,扛了出来。老夫人看了一眼说:“不是的,你们拿错了,是那些套在一起的,红色的杆子。”他想了一下,也觉得好笑,忙又叫人扛进去,放在原处。距离轿子不远的地方,有些用红色的绳索套在一起的杆子,几个人连扛带抱的弄到轿子跟前,老夫人教他们这个放那,那个放这,不一会儿就套弄好了,八个人一起抬了出去放在前院里。老夫人又叫人去把库房里的那辆像车一样的东西驾出来。他觉得很稀奇,就像年轻人一样,高兴的应着跑前跑后的忙个不停。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又灰头土脸的把那个像车的东西抬到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让丫头们从井里打了好多水放在那里,见他们几个脏兮兮的出来,都捂着嘴大声的笑了。
他们先歇了一会儿,打了打身上的土,洗洗脸上的灰尘,丫头们用抹布洗净了轿上面的灰尘,再让他们把大轿子抬起放在了那个像车的东西上面。从内院拿出了红色的轿面,由几个手巧的丫头们,在老夫人的指教下,几下子就拾掇好了。哇!好漂亮的一辆轿车。老夫人说,这是祖辈在山外做官时,死在任上,天子所赐送骨灰的撵车,这可是父辈们用命换来的。想当年我过门时,就是用这辆轿车迎娶的。今天,我的儿也要娶亲了,也用这辆轿车迎回我的儿媳妇来。
春少爷的婚事,让好多人大开了眼界,也让自己重新认识了这个家。仅春少爷婚事上的一些礼仪、宾客的穿着打扮和认亲时所赠送的礼品,就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家昔日的光彩和荣耀。自从老爷过世后,这个家里冷清了许多年,难怪老爷过世前,那么慎重的恳求自己来照顾他的妻儿。现在想想,让他也想明白了许多事儿。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呢?前两天来来回回的请了几趟先生,药也熬个不停,天黑后再没见什么动静,想必老夫人和大少爷也没啥大事。自己能进去问个安?考虑了半天,便抬腿向内院走去。
“张嫂!张嫂!”管家站在内院里叫喊。
夏第一个冲了出来,用手比划着说:“小声点,小声点,谢叔,你有事吗?”
谢管家小声地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想问候一下老夫人,她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昨晚睡得很踏实,这几天把大家都折腾的够呛,睡过头了也没关系,不要大惊小怪的,你们吃过饭了吗?”夏问道。
“早吃过了,他们都各忙各的事儿去了,我也正要出去,可见内院还没人走动,就想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儿要做的。”谢管家说。
“没什么事情,你去忙吧。”
“那好吧,我今天要去前村找帮工的。二少爷若有什么事儿,就吩咐小武去办。”夏点了点头,管家就出去做自己的事了。
管家的一声喊,人人都听见了,特别是把几个厨娘吓坏了,相互埋怨着赶紧穿衣洗漱,准备做饭。也把张妈吓了一跳,她睁开眼看见彩虹站在炕头,不好意思的爬起来,小声问道:“你站着干吗,怎不坐着呢?后半夜怎不叫醒我?你一定很累了,快去躺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呢,你放心吧。”
彩虹摇了摇头说:“我不困,想必老夫人也该醒了,那我先去洗把脸,再端盆水来。”说着转过身向外走去。刚一抬腿就一个趔趄摔了出去,张妈忙上前扶起彩虹:“你这么大的人了,怎这么不小心呢?走路都能摔倒,那你还能做什么呀?真是的,摔疼了吧?快让我看看。”
“没关系,张妈,都是我不小心摔的,我出去了。”彩虹边说着,边一拐一拐的走了。
“张嫂,啥时辰了,我怎看天都大亮了。”二娘睁开眼问着。
张妈应声道:“可不是嘛,老夫人,都快正午了。这几天大家太累了,都睡过了头儿,也不知道啥时辰了,还是管家在门口喊了一声,我才醒来。老夫人,你觉得好些了吗?”
二娘欠着身子说:“好多了,这是我这一个月睡的最香的一夜。说真的,好久都没有这么睡了。睡过头也没什么,饭吃迟些就行了。”说着,坐起来穿了衣服。
张妈忙着收拾炕上的衣物,等二娘穿好了就扶她下了地。这时,彩虹端着水进来了。彩虹见老夫人起来了,忙说道:“老夫人,你昨晚睡的可香了,连个身都没有翻,还一个劲地打呼噜。老夫人,用凉水擦把脸吧,这样,你就感觉好了许多。”
二娘笑着用凉水洗了洗脸,说:“我觉得肚子饿了,快吃饭了吧?”
彩虹笑着说:“老夫人,你别忙着吃饭,先把药喝了,才能吃饭呢。我这就给你端药去。”
彩虹正要出去,只见坠儿手里端着药进来了。彩虹忙接过去递到老夫人手里,又去拿了杯水,她看着老夫人喝了药,在这中间,张妈也回屋洗漱去了。
不大一会儿,张妈和云儿、扇儿端着饭菜进来了,六个小菜:
绿豆芽炒菠菜 香干炒芹菜 蜜枣扒山药 葱香萝卜丝 蜂蜜蒸梨 杏仁桂圆炖银耳 黄芪党参萝卜汤
主食:
香菇素菜包子。
二娘说:“大家都吃了吗?怎不见夏?”
“老夫人,二少爷昨晚在这守了你一夜,听玉儿说,二少爷不想吃才睡着了,大少爷我已差人给送过去了,你吃吧。”张妈回答道。
“张嫂啊,我给你说,昨晚我突然想明白了,以前我总想趁我身子还硬朗,家里诸多的事儿,我能做的尽量做,我做不了的,就让管家和你们帮我做,不愿让两个儿子操心。可经过这几天的事儿,我明白了,假如哪一天我突然去了,谁替我来管这个家?我见媳妇她也不是个理财当家的主儿,春从小就不愿和钱财打交道,夏也因为我没得沾钱财的边儿,看来是我错了,我想等身子好些了,就让夏当家吧。我累了,其实昨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只是不想说,想好好的睡一觉,有什么事儿,你们怎样料理都行。”
“老夫人,我们还以为你一直昏睡呢?把少奶奶吓坏了,我们也吓得够呛。不过,只要你身体好,就比什么都强。”张妈用汤匙给老夫人盛了一小碗汤,又笑着说:“老夫人说的是,你也该享享清福了。其实二少爷聪明着哩,他什么都懂,经常跟着管家做事儿。有时也到地里去,看看地是怎么种的,可精了。他说假如有一天,只要老夫人点头,他愿意亲自去种地,想尝尝亲手种的粮食,吃起来是个什么滋味。呵呵。老夫人,我的话多了,你快吃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张妈又给老夫人夹了一点葱香萝卜丝。接着又说:“老夫人,你别怪我说话越了身份,少奶奶其实也很聪慧的,她心地善良,心灵手巧,对我们也很好,从不多说一句重话,针线活儿做的也好,也许少奶奶觉得有你老健在,她也不便出头露面,你说呢?老夫人,你要享福,就给二少爷成亲吧,等二少爷成了亲,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当家了,你老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你说得很对,过阵子我会在意的。我不吃了,你扶我去看看春怎样了。”二娘说着放下手里的碗筷,向炕边上移着身子。
张妈忙说:“老夫人,你行吗?”
二娘说:“张嫂,我睡了一夜,感觉好得很,死不了的,你别担心。你先去看一下,他们吃完了没有。”
张妈应着,和扇儿把吃剩的饭菜端了下去。
……
其实,春早醒了,他从眼缝里看见紫烟坐在自己的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说话,只能装睡。直到管家在院子里说话,他才睁开眼睛一看,“咦”,紫烟不见了,刚才装睡时也许又真的睡着了。他心里想,这两天过的,简直比两年时间还长,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了,从没这么累过。前天晚上几乎是似睡非睡的,而且还噩梦连连。整个昨天,都是浑浑噩噩的,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记得家里来过人,是谁也不记得了,就连昨晚做没做梦都不清楚。直到早晨醒来,才觉得神清气爽,心里明明白白的。他还好奇紫烟为什么会坐在自己的身边,梅呢?“哦”,他想起来了,昨晚好像听见梅让紫烟来侍候自己到厢房睡。这个傻丫头,怎么能这样做事呢?她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一颗真心呢?春心里明白,也听小舅子剑儿说过,梅出嫁前就对父母说,将来要和紫烟嫁给同一个人,这怎么可以呢?
“大少爷,你醒了,感觉怎样,还好吧?”紫烟走进来问道。
“我,哦,我还好,感觉好多了,这是在哪里呀,孙少爷呢?”春正想着,没料到紫烟突然出现在面前,让他一时间觉得尴尬到了极点,说话也结巴起来了,他只好又装迷糊。他这一装不要紧,可把紫烟吓坏了。
“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你仔细看看,还能认出我是谁吗?”紫烟忙拉着春的袖子问。
春看到紫烟一脸关心的表情,就想逗逗她。伸出左手捏住了紫烟的鼻子,说:“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呢?哦,我想起来了,我在梦里见过你的,你还拉着我的手,我们在河边捉蝴蝶玩呢,你忘了?是你不记得我了,还问我记不记得你?你好奇怪呀?”春傻乎乎的笑着说。
紫烟不由得哭了起来,她双手抓住春的肩膀,使劲儿的摇晃着说:“姑爷,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生了一个儿子,难道就把你给乐疯了不成?不像啊?自从有了孙少爷,全家都变的不对劲儿了,本来挺平常的事儿,忽然变得神秘起来了,这也不敢动,那也不敢碰,应当做的事儿,突然不让做了,是孙少爷有问题,还是有其他原因?如果孙少爷有病,那就请先生看呀,可一个月来,从没有为他请过先生,这说明他没病,是你们有心病吧?昨天老夫人突然病了,你又变得痴痴呆呆,疯疯癫癫的,这个家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让你们这样?你说话呀,告诉我这到底是怎回事啊?”
春见紫烟急成这个样子,就不忍心说笑了:“你这人怎么就不经逗呢?亏你家小姐还一直夸你,说你如何如何的聪明,如何如何的善解人意。我看你呀,真是徒有其表。难道就看不出来我是逗你的吗?我好好的,你怎么说我傻呼呼的?我没有痴痴呆呆,更没有疯疯癫癫。真是的,我有那么差劲儿吗?什么生了儿子,我就乐疯了?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我倒看你才傻呼呼的呢。其实啊,我更喜欢女儿,我们家两代都没女儿,我倒想让你家小姐给我生个女儿呢。”春一边用手给紫烟擦着眼泪,一边笑着说:“快别哭了,我可不愿意看着你哭的那个丑样。”
紫烟听了春的几句话,眼泪像小溪一样流的更多了,“大少爷,你别这样好不好,你知道吗?你昨天那个样子可吓人了,老夫人也病了,也不知昨晚怎么样了,小姐强自镇定,可我发现她一直在颤抖,她从小没经过什么事儿,昨天一定把她给吓坏了。你既然觉得身体没事儿,就该去看看老夫人,也去看看小姐呀。”
春忙说:“哦,是吗?那你怎不早告诉我呢?快把衣服给我拿来,顺便端了盆水。”
紫烟忙把衣服递给春,帮他穿戴整齐了,才指着水盆说:“下来洗吗?”
“那当然了,难道你想让我在炕上洗呀?”春说着就下地了。他胡乱的洗了一下脸,就让紫烟扶着下了阁楼向上屋里走去。
春走进门时,看见母亲安然的坐在那里,还不时地打着饱咯。
“妈妈,你昨晚睡得好吗?紫烟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怎样,看你的气色很好呀,要不要请个先生再来瞧瞧?”春关切地问着母亲。
二娘看见大儿子春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精神挺好的,气色也比昨天好多了,就说:“我很好啊,谁说我病了?你怎么样,晚上睡得好吗?”
春回答道:“我睡的很好,就连做没做梦都不知道哩,嘿嘿。”
二娘点着头说:“那就好,那就好。你媳妇呢?”
春回答道:“她也很好,正给孩子喂奶呢。你的孙子也很好,你别担心。”
二娘说:“是吗?我正要去看你们哩,那就算了。你吃饭了吗?”又转向张妈:“张嫂,你去看一下,把饭菜端到这里来。”又对紫烟说:“紫烟姑娘,你去看一下你家小姐,让她安顿好了,也过这边来一起吃饭。”紫烟应了声出去了。
……
梅也早醒了,她睁开眼睛时,就看见儿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正在东张西望呢。磬儿和衣躺在那里,睡得正香。她坐起来想给儿子喂奶,也顺便给儿子换了尿布。磬儿猛的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把梅倒吓了一跳。“磬儿,你怎么了,做梦了吧?你猛的从炕上坐起来,倒把我吓了一跳,梦到什么了?”
磬儿不好意思的揉着眼睛说:“少奶奶,没有,我没有做梦,只是我睡的不知道了,睡过头了。”磬儿说着忙下地穿鞋。
“没什么,我早醒了,只是没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是不是全家人都睡过了头了?所以,我也就懒得起来。你先别下去,再躺一会儿吧。如果你出去了,会影响大家的,这几天把全家人都累得够呛了,就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磬儿听了这番话,又和衣躺下了。这时,磬儿倒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她盯着梅看,只见少奶奶给孙少爷换尿布,又给他喂奶,她心里有一句话想说,可不敢说出口,怕少奶奶为难,又怕少奶奶责骂自己。磬儿本来就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做什么事儿都是三思而后行。可这一个月来,这个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儿,据自己的观察,一定和这个孩子有关。如果和这个孩子没关系,那为什么请好的奶妈又不要了呢?为什么自从生下这个孩子,就不许任何人进这个房间呢?自己本来是睡在左厢房的,老夫人有好多次从恶梦中惊醒,她听见老夫人一边哭一边说话。如果和这个孩子没关系,老夫人为什么会这样呢?自从少奶奶过门以来,虽说还有两个丫头,可她们夫妻的一切生活起居都是自己在打理,可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今天还是头一次进这个门。太多太多的为什么,磬儿一直埋藏在心里,她现在觉得还是不要说,将来她们一定会知道的,只是迟早的事儿。想到这里,磬儿坐起来说:“少奶奶,这一月太辛苦你了。看看你,瘦了一大圈儿啊,你要做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去做,你动动嘴就行了。”
梅笑了笑说:“就是啊,这一个月可把我累坏了,简直比一年还长,我都不知道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我以前总觉得别人家的孩子长的特别快,现在我亲身感受到了,真是度日如年啊。好在孩子还不哭不闹,没病没灾的,要不然我会累死的。”
“少奶奶,那请的那个奶妈,为什么后来又不要了呢?如果有她来带孙少爷,那你就轻松多了,老夫人也不会病倒的,你也不会这样了。”
“本来是说好要请的,可生下来是个儿子,是我不想要了,我想亲自带孩子,可谁想这孩子怎这么难带。我现在想,做母亲的真的辛苦啊。这怕也是为什么每个人在紧急关头,第一声都要叫妈呢?磬儿,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梅一边用手轻轻地拍着儿子,一边违心的和磬儿说着话。
磬儿不好意思的捂着脸笑了:“对呀,少奶奶,我平时做针线活时,针扎了手指,就会‘哎哟’!我的妈呀的叫,对吧?少奶奶。”
梅也开心地笑了,这是她这一月来第一次舒心的笑。“磬儿,过几天我要回娘家了,你随我去吧,我想让紫烟留下来照顾大少爷,大少爷这次回来瘦了许多,行动也不方便,昨天又淋了雨。你还没有去过我娘家吧,现在正是葡萄、核桃熟了的季节,满山遍野的核桃树,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是紫色的葡萄,可多了,你没见过吧?”
磬儿笑着说:“那好啊,少奶奶。我来到这里快六年了,除了父母每年接我回去住几天外,也很少出门的,还真的没去过那里,也没见过那么多的核桃树。少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去呀?怎么去?是家里送呢,还是舅老爷家来接呢?”
“到时再说吧,你看家里这几天乱成啥样子了,我怎么好意思提呢?说不定哪天我家就会来车接我呢。”梅叹了一气说道。
磬儿边下炕边说:“说的也是啊,家里还没这么乱过呢。说真的,这一月可把老夫人给累坏了,她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处处为你和孙少爷操心,幸亏她身体还硬朗,换成别人早都累垮了。”磬儿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屋内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说:“少奶奶,我去端点儿水,你先洗漱一下,再去看看老夫人吧。我好像听见紫烟姐姐起来出去了,你也去看看大少爷,不知他昨晚睡的怎样?”
梅说:“你提醒了我,是该去看看老夫人的。这几天让事儿给闹的,连礼数都忘了。你快去弄点儿水来,我先把孩子安顿好。”
磬儿应着出去了。
梅把孩子安顿好了,本想先去看看丈夫的,可转眼想了一下,又没去。她心里想,昨晚说了让紫烟服侍他的,今早又巴巴的去看,让他怎么想自己呢?去看吧,他一定会说自己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这让自己以后怎么在人前说话呢?还是不要去的好。是他的,终归是他的,不是他的,强求也不行,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吧!自己以前曾在父母面前说过的,要和紫烟同生同死。如果他对紫烟只是同情和怜悯,那以后紫烟怎么办呢?紫烟从三岁被父亲领进门,自己就从她那一双湖水样的眼睛里,看到了她内心的恐惧和无助,也看到了她那天真无邪和善良的心灵。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自己就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女孩。虽说那时自己才五岁,可从看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十几年过去了,自己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下人看,和她同吃同住,就连穿衣打扮都是一样的。父亲不论去哪里回家,都要带两份相同的礼物,自己和紫烟每人一份。有时,甚至比对亲人还疼她,也许这就是缘分吧!自从出嫁后,自己也多多少少的了解到了丈夫的品行。所以,也曾多次央求父亲,让他老人家托人四处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紫烟的亲生父母。就当时紫烟进家门时的穿戴打扮,像家世丰厚人家的女儿。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肯定,她不是被父母遗弃的,倒像是因贪玩自己走失的。所以自己就想,能不能顺着这个线儿来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呢。唉,如果上天有眼,让紫烟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团聚,得到她应该得到的东西,自己也就了了一桩心愿,也就不必让紫烟这么不清不楚的跟了自己的丈夫。
“少奶奶,你怎么了,昨天大少爷坐着发呆,今天不会又是轮到你了吧?”磬儿笑嘻嘻的站在梅地背后说。
磬儿在梅的背后这么突然一说话,把梅吓了一大跳。“磬儿,以后不要在人背后突然说话,这样会吓着别人的,有事站在面前说。”梅猛的转过身来说道。
梅猛的一转身,倒把磬儿也吓了一大跳。“少奶奶,你怎么了,我吓着你了?我进门都半天了,只见你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所以,才说了两句。少奶奶,你刚才猛的一转身,把我也吓了一大跳。”磬儿用手不停地在拍胸口。
梅见磬儿那憨态可掬的样子,上前拉住她的手,用右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磬儿,你不知道的,自从生了这个孩子,我就怕人突然在我背后说话,也不知怎回事,磬儿,吓着你了?对不起。”
磬儿摇了摇头说:“少奶奶别这么说,没有多大事儿的。我刚才进来时,看见紫烟扶着大少爷出去了,看样子是去看望老夫人了,你还是先洗洗吧,洗完了快去上屋。”
梅点点头忙去洗了。
这时,紫烟边问边掀起门帘进来了:“小姐,你起来了吗?”
梅见紫烟进来了,忙用手帕擦了擦手,过来拉着紫烟的手关切的小声说道:“紫烟,你还好吧,他没欺负你吗?”
紫烟不好意思地笑了,也小声的附在梅的耳旁说:“小姐,我很好,我还是原来的我,一点都没改变。姑爷昨晚休息得很好,今天精神也不错,不痴呆了,你别担心。”
紫烟说完看时,却从梅的脸上发现了失望的表情。紫烟又接着说;“小姐,别这样,经过昨晚的事情,紫烟想通了一件事儿,凡事都要讲个缘分,有些人近在咫尺,却形同路人;而有些人远隔千里,却心心相印,你说呢?还是让一切随缘吧,顺其自然比较好一些。”紫烟短短的几句话,一下子让梅释怀了。
梅紧紧的拉住紫烟的手说:“紫烟,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很高兴,我一直担心你不满意我昨晚说的话呢。这下好了,你说得对,就让一切随缘吧!”
紫烟也笑着说:“小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想法,更清楚你的决定。都是为我好,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你多虑了。我刚扶姑爷去见老夫人了,老夫人今天精神很好。早上起来汤药也吃了,饭也吃了。老夫人让我过来看看你起床了没有?还让你过去吃饭呢。姑爷也在那里,现在就过去吗?”
梅忙说:“你看我们两只顾说话,把这事儿给忘了,真是该死。你快帮我梳梳头。”两个人就像小时候一样,开心地笑着,开心的说着……都收拾利落了,两人手牵着手朝上屋里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