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三十
七娘走了之后，二娘让谢管家差人去请小先生过来一趟。
工夫不大，小王先生就来了，一进门就笑着说：“老夫人，好久不见了。哦，春老弟也回家了。怎么了，是谁身体不舒服？”
二娘忙下地，笑着回答道：“小王先生来了，快请过来坐，先喝杯茶歇歇腿。托你的福，其实也没谁身体不舒服，就是夏的小媳妇，几天了茶饭不思，无精打采的，想让你给看看，看是不是有喜了。问她嘛，她什么都不知道，呵呵……所以呀，只好请你过来给瞧瞧。”
小王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说道：“老夫人，你好福气呀，这几年喜事一个接着一个，眼下小儿媳妇如果再有了身孕，真是喜上加喜呀，哈哈……。”
春和夏也上前和小王先生打了招呼。
小王先生喝完茶，二娘亲自领着小王先生来到了玉儿的屋里，小王先生仔细的给玉儿诊了脉，转过身来双手抱拳，笑着说道：“老夫人，侄儿给你道喜了，弟妹是喜脉。”
二娘高兴得连声说了几个好，夏一直捂着嘴在笑，小王先生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二娘叮咛玉儿想吃什么就去告诉张妈，也特意告诉张妈给玉儿开个小灶。
夏忙跳到二娘面前说道：“妈，玉儿想吃什么，我和小武去给她买，不用麻烦张妈了，反正我也闲着没啥事儿。”
二娘瞪了夏一眼，说道：“你不愿意做事就罢了，还说没事干，你不找事做，难道让事来找你不成？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夏的高兴劲儿被二娘的一顿骂浇灭了。
……
七娘也很快给二娘见话了，说是这两家的家境挺不错的，孩子也很成器，如果二娘同意，就等着下聘了。二娘分别和彩虹及磬儿的父母见了男方的父母，觉得他们都是诚实的人，商量之后就同意了两门亲事，两个丫头的父母收了聘礼，由二娘准备嫁妆发轿。二娘像出嫁自己的女儿一样，嫁妆也备办得很丰厚，样样都齐全，就这样不出半个月，彩虹和磬儿风风光光的出嫁了。
夏心里有几分的不愿意彩虹出嫁，他以前同时喜欢着彩虹和玉儿，可后来他选择了玉儿，放弃了彩虹。这么长时间来，他总觉得对不起彩虹，也辜负了彩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所以在彩虹的婚事订下来之后，他有好几天睡不着吃不香的。后来还是玉儿开导了他，他才释怀了，收起了自己对彩虹的一片痴迷，高高兴兴的送走了彩虹。就在同时，经人介绍，由梅亲自挑选了六个十二三的小丫头，三个媳妇的屋里各两个，云儿、坠儿和扇儿都留在了二娘身边。
就在彩虹和磬儿出嫁后的第六天的晚上，梅正想上炕躺躺。最近以来，她总觉得身子沉重得很，做什么都觉得很吃力。新来的小丫头玉瓶刚扶她躺下，紫烟就抱着一个大包袱上来了，笑着坐在梅的身边，打开包袱把每件衣服都拿出来给梅看。
梅看见，紫烟就七夕从冬到夏穿的衣服，做了十几套，同时也给自己和丈夫做了几套四季的衣服。不禁坐起来，吃惊地问道：“紫烟，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你用了多长时间做这些衣服？天哪，你给七夕做了这么多的衣服，能穿多久呀！”
紫烟坦然的笑着说道：“小姐，你和我太见外了，做这些小衣服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再说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就随便做了，你也不用太吃惊了。”
梅拉着紫烟的手，心疼地说：“紫烟，好妹妹，你越这样说，我越不知道把你该怎么办呢。”
紫烟笑着说道：“小姐，你别这样，比起你和老爷，还有夫人对我的养育之恩和知遇之情，我做这么点儿小事算什么呀。老爷和夫人对我来说就是亲生父母，我也许这一生都无法报答他们二老对我的养育之恩了。所以就只求来世了吧，来世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他们。小姐，你现在身子一天重似一天，凡事就让丫头和我来做吧，不要强迫自己。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紫烟边说边扶梅重新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笑着离开了。
梅也许是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她似乎还做了个梦，看见紫烟就像一阵风似的来到自己的身边，坐在炕沿上看着自己，她想问紫烟为什么不睡觉，找自己有什么事儿？可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眼睁睁地看着紫烟坐在那里流泪。然后又看见紫烟跪拜在地上给自己磕了几个头，起身站起来还替自己捂了捂被子，转过身又像一缕青烟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自己也就随着那一缕青烟走到门口，又被紫烟转过身来轻轻的一推，倒在炕上一直睡到天亮。
丫头玉瓶进来时，梅还在鼾睡，她就轻手轻脚的整理屋子。她看见梅的炕边上堆放了好多衣衫，就走过来把每件衣服都折叠好，又用旁边的包袱包好，放在一边。
这时，梅闭着眼睛说道：“紫烟，啥时辰了，你近日也很辛苦的，应该再睡一会儿，起这么早干吗，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玉瓶小声的说道：“少奶奶，我是玉瓶。紫烟姐姐还没起床呢。少奶奶，我吵醒你了？”
梅转过身子看了一眼玉瓶，说道：“哦，是瓶儿呀，我还以为是紫烟呢。她还没起床，你就别去打扰她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她近来很辛苦的，也消瘦了不少。瓶儿，啥时辰了？”
瓶儿笑着回答道：“少奶奶，都快晌午了，你也该起床了，孙少爷都起来被老夫人让奶妈领过去了，想必快吃早饭的了。”
梅躺着翻了一下身子，说道：“瓶儿，我不想吃，还想再躺一会儿，你去给老夫人回一声。”
瓶儿应着下楼去了。
快到晌午时，梅躺在炕上也没了睡意，就起来边穿衣服边问瓶儿：“瓶儿，紫烟还没起床吗？”
瓶儿忙点头回答道：“对呀，少奶奶，紫烟姐姐今天睡得太实了，到现在也没出门。”
梅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说道：“瓶儿，你快下去看看，紫烟没什么事吧。”
瓶儿见梅很紧张的样子，就说了声：“少奶奶，我这就去，洗脸水我放在这儿了。”说完，就噔噔地跑下去了。
梅刚下炕准备洗脸，就见瓶儿气喘吁吁的又跑上来了，说道：“少奶奶，紫烟姐姐不在屋里，我也问了其他姐妹，她们都说今晨一直就没见过紫烟姐姐。”
梅听了瓶儿的几句话，一种后怕涌上了心头，她也顾不上梳头洗脸了，蓬头垢脸的拉扯着瓶儿冲了下去。
梅和瓶儿来到紫烟的屋门口，看见屋门大开着，屋里面收拾得一尘不染，炕上的被子叠的很整齐。梅忙走进去打开所有的柜子，看见紫烟的所有衣物和首饰都在，唯独不见了紫烟。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找遍了内院所有的房间，都没找到紫烟。
二娘和夏此时也知道了此事，雪儿和玉儿也在帮忙满院子的找，所有的丫头们也前院内院的乱跑。
最后还是前院的一个伙计看见她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就纳闷的问道：“各位姐姐，内院里把什么东西丢了吗？我看你们都找了半天了。”
扇儿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小声说道：“不是丢了什么东西，而是丢了一个大活人，紫烟姐姐不见了。”
那个伙计“哦”了一声，说道：“是不是那个常跟在大少奶奶身边的姐姐？”
扇儿忙回答道：“就是，就是，你今天早上见过紫烟姐姐吗？”
还没等那个伙计说话，扇儿就又扯开嗓子喊道：“大少奶奶，找到紫烟姐姐了。”
梅和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着扇儿。是梅拉着瓶儿第一个跑到扇儿面前，大声的问道：“在哪，紫烟在哪？”
扇儿指着那个伙计说道：“他今晨见过紫烟姐姐。”
梅瞪了扇儿一眼。转过身来问那个伙计：“你什么时候见过紫烟？在哪儿见的？”
伙计吓得忙说道：“少奶奶，是这样的，我昨晚多喝了点汤，鸡叫二遍的时候，出来上茅厕，看见一个姑娘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衫站在内院门口，向里张望了一会儿，我还以为是哪个姑娘和我一样被尿给憋醒了，也出来上茅厕呢，可我上了茅厕出来了，又见她趴在门口向内院‘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向大门走去了。我这才看清楚，就是一直跟在少奶奶身边的那位姐姐。我还问了她，‘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这么早，天还没亮呢？’她笑了一下说：‘不去哪里，我睡不着，想去门外走走，你回去再睡会儿吧，不要管我，我走走就回来。’说完，她自己打开大门出去了。怎么了，这位姐姐没回来吗？”
梅的心一下子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头像爆炸了一样“轰”的响了一下，就“扑通”一声倒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来。她这一哭不要紧，可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二娘和夏走过来，夏忙弯下腰扶起梅。
二娘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呀，紫烟怎么了，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你天天和她在一起，她没有给你说什么吗？或者有没有留下一言半句话呢？”
经二娘这么一说，梅像疯了似的向内院奔去。她先到紫烟的房间，仔细的查看了每一件东西，什么也没发现。不甘心又翻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发现。她猛的想起昨晚紫烟抱过来的那一堆衣服，忙叫瓶儿扶她上楼去，所有的人都像傻子一样，跟在梅的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的。梅喘着气，两腿沉重的被瓶儿扶上了阁楼。走进屋子里，她使劲儿甩开了瓶儿的手奔向炕沿边上的那一堆衣服。她把每件衣衫都仔细地摸了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她不知所措的瘫坐在了炕沿跟前，泣不成声……
梅哭得好伤心，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像一滩软泥谁也搀扶不起来。夏和二娘站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二娘走过来坐在炕沿上。
瓶儿看见二娘坐在了炕边上，就忙走过来收拾炕上零乱的被子，二娘摆了摆手制止了瓶儿。
这时，梅又像疯了似的从地上跪着爬过来抱住二娘的腿，哭着说道：“母亲，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她怎么能狠心抛下我，自己就走了啊？她去了，我可怎么办啊？母亲……”
夏和瓶儿拉起梅，扶她坐在椅子上。此时，梅满脸泪水……
二娘见她稍有稍点儿平静，才问道：“你说你昨晚见过紫烟？什么时候，说了些什么话？”
梅把那一大堆衣服推到二娘面前，又把昨晚紫烟说的话，有气无力的给二娘学说了一遍。
二娘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呢？看来她早就有去意了，只是你没觉察而已。你看看，这么大一堆四季衣衫，用不了两年也得用个一年半载吧，这才几个月呀？你再好好想想，你和紫烟情同手足，她不可能不给你留个一言半语就走的，我觉得她不是那种薄情之人，她说不定放在你顺手的什么地方了，只是你这会儿心乱没找到，你再找一找。”
听完二娘的话，梅抽泣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猛的抬起头说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梦？我看见紫烟像一阵风一样来到我的炕前，坐在炕沿上，静静地看着我流泪，然后跪在地上给我磕了几个头，起来又给我把被子盖好就走了，我当时想问问她，可我却说不声来，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了。母亲，照这样说来，她昨晚是确实来过了，也许是我睡得太沉了，没能觉察到吧？我再找找。”梅说着，又起身抱起了那个包袱翻了起来。
二娘站起来顺手把枕头想掀得挪个地方，刚拿起枕头就看见有两封信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枕头下面，惊叫道：“快看，这是什么？”
梅转过身来忙拿起来看，一个上面写着“小姐拜上”。一个上面写着“老爷夫人台鉴”。梅看见是紫烟写的，忙展开给自己的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
小姐：
我走了，我要去寻找我自己的归宿了。小姐，我对你有万分的不舍，我也想永远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可是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小姐，从去年起我就有了去意，只是舍不得你们母子。无奈，我非走不可。本想给你们母子留下些什么，可我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们。我虽说每天衣食无忧，可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我只能借花献佛了，半年多我精心给你们一家三口做了几件衣服，留给你们，权当是留些念想吧。
小姐，我三岁被老爷抱进家门，至今你对我百般呵护，情同姐妹，每一件事，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都没有忘记我，我一直记在心里，我不敢忘记。本想有朝一日来报答你，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是不能实现了。对不起你，小姐。
小姐，我有我自己的苦衷，请你原谅我，来世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德，今生，看来是不能了。有多少个夜晚，我在你的门前徘徊，我舍不得你。有多少个黎明，我在你的窗前抽泣，我丢不下你。真的。直至今日，我才痛下决心，决定离你而去，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归宿。我的归宿是什么？我的归宿在哪里？我也说不清。是天边？是云端？我也不知道。所以，小姐，你也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不过，有一点你放心，我不会轻生的，我只是想要去走属于我自己的路，这路在我的心里。
小姐，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我也给老爷夫人和剑儿少爷做了几件衣衫，不成敬意，就放在柜子上面，用一块印花布包裹着。请你在方便的时候带给他们，这就是紫烟我的一片孝心了，请他们笑纳。
小姐，请代我向老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及两位少奶奶辞行，我辜负了他们对我的期望，请他们原谅我的不得已。
小姐，我走了，请你们多保重，不要惦念我，我会生活的很好的。
紫烟拜上
梅读完了紫烟留给她的辞别信，所有在座的人都伤心得落了泪。梅更是伤心欲绝，哽咽不已。
二娘拍着梅的后背，伤心地说：“你也别再哭了，再哭也没用呀。说起来都怪我，前些时候，你七娘给我提到紫烟的婚事，我想等家里安稳些了，再和你说说，可谁能料想到啊，这孩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唉，多可怜的孩子啊。这样吧，我让管家支几个人四处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紫烟姑娘的下落。”
梅含泪点了点头。
……
三天内，家里所有见过紫烟的伙计，都出去找紫烟了。他们走遍了方圆几十里，都没打听到哪家有单身女子留宿。春也回来了，梅的父母及剑儿也来了。二娘想起夏成亲前，紫烟陪自己去庙里上香，在庙门口所说的那些话，就把那些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梅的父母，夏和剑儿听了，夏和剑儿就立刻带着小武快马加鞭的奔驰而去，结果也是空手而回。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紫烟还是杳无音信。梅的父母住了几天，忍住悲痛，苦口婆心的劝解着梅，春也安慰了梅几天，梅也慢慢的从极度悲伤中些许的缓了过来。她想，还是父亲说得对，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紫烟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她也许早就想好了退路，以前没有离去，但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梅听了父母的劝解，心情也慢慢的好了些。
梅的父母及剑儿住了几天就告辞回家去了，春也因学堂里有事在家中待了几天就走了。这个家，经过这事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宁静和祥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