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三十二
七夕被夏抱着往回走，本来装睡的他还真的睡着了。
其实，二娘和玉儿早就听见夏在喊七夕，忙出来想看个究竟。瓶儿本来是要上茅厕，听见夏的喊叫声，没顾上去茅厕就忙上阁楼告诉了梅。梅听说儿子不见了，放声大哭着从楼上奔了下来。
二娘见梅哭着跑了出来，大声的喝斥道：“哭什么哭。小孩子跑出去玩也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啥好哭的，闭上你的嘴。真是的，八字还没见一撇呢，你就像叫丧的一样，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凡事也要弄个清楚嘛。”
二娘正说着，就看见夏抱着七夕从大门外走进来了。忙问道：“这怎么回事呀，你们两个怎么从外面进来了，没睡觉吗？”
夏笑着说道：“妈妈，你别提睡觉的事了，你让我带他去睡觉，他硬要我给他讲故事。我本来不困，谁知道讲着讲着我俩都睡着了。我才睡了一小会儿，转身就不见他了，还以为他去茅厕了。可我躺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就出来找他，找遍了院子，也没看见他，我就只好去大门外找。妈妈，你猜他在那里？”
二娘说道：“我哪里知道，你快说。”
夏喘了口气说道：“我出了门就大声喊，结果他躺在七娘的怀里睡着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可我记得他是从来都没去过七娘家的，你看这奇怪不奇怪？”
二娘沉着脸说道：“你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还能干什么？我告诉你，七夕没什么事儿，我就不说什么了，要是有个什么麻烦，我饶不了你的！不信，你试试看。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抱到屋里去。”
夏找到了七夕，本来还挺高兴的，谁知道一进门就被二娘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把七夕抱回去放在炕上，站在一旁不说话了。二娘跟回到屋里爬在炕沿上把七夕从头到脚仔细地摸了一遍。梅和玉儿也站在一边看着。二娘察看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还好，没什么事儿。”又转过身子看了夏一眼，气得骂道：“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刚过了几年舒心日子，你就烧得慌，嫌我们太清闲了是吗？如今都是做父亲的人了，干什么事儿还是这么不着调儿，气死我了，滚出去。”
“奶奶，你骂谁呀？”谁都没注意七夕什么时候醒的，听到声音，大家向炕上看去，就见他睁大着眼睛看着二娘。
二娘忙转过身，从炕上抱起七夕，问道：“七夕，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有没有哪里痛？如果有就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揉揉？”二娘说着，把七夕的胳膊、腿都试着动了动，又问道：“头痛不痛？告诉奶奶。”
七夕笑着在二娘的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奶奶，我哪里都不痛。奶奶，我要下去。”说着就从二娘的怀抱里溜了下去，跑过去拉住梅的手说道：“妈妈，我饿了，我要吃饭。”
梅忙弯下腰抱起儿子，笑着说道：“好，七夕饿了，七夕要吃饭，妈妈这就带你去吃饭。瓶儿，你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瓶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二娘给夏说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没个事可干吗？去前院看看，今天天气这么热，有没有人给地里干活的人送水去？也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今天多加两个菜，让快点给地里送去。”
夏听了忙低头去了前院。
……
吃过晌午饭后，七夕站在二娘跟前说：“奶奶，你带我去七爷爷家吧，我想到那边去玩。”
二娘听七夕这样说，就问：“跑那里去做什么，你看天还热得很，别去了，听你二叔给你讲故事去，你二叔讲的故事可好听了。七夕，以后可不能随便跑到大门外面去玩，知道吗？你如果再不声不响的跑出去惹奶奶生气，小心我打烂你屁股。”
七夕在地上大声的喊叫：“不嘛，我就要去嘛。奶奶，你带我去嘛，我要去，我要去，我就是要去。”七夕长这么大了，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大声地叫过，他这么大声的喊叫，把二娘吓了一大跳，也把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
二娘生气的大声训斥道：“你这是跟谁大呼小叫的，真是无法无天了。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这以后还得了，动不动就踹的山响，你这是跟谁学的？云儿，去给我拿把笤帚过来。夏，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我今天要好好的让他长长记性。”
云儿吓得不知取还是不取，夏听着也没动一下。
七夕见状撒腿就跑，边跑边喊道：“奶奶，你追不上我，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了。”
二娘见状就气得指着夏骂道：“还不快去追，吃了羊油沁住了。快去把他给我追回来。”
夏闻言，“嗖”的一下子冲了出去，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出去。就在内院的门口，夏一把抓住了七夕，把他夹在腋下，边走边说道：“你这个小狼崽子，你再给我跑。今天为了你，我都挨了两次骂了，你还想让我再挨一次不成。”
七夕在夏的腋下脚蹬手挖的极力挣扎，无奈他的力气太小，几下就不行了，而且夏还不停的打着他的屁股。
七夕拼命的大声喊着：“让我下来，拿开你的手，放我下来。”
夏一直将七夕夹到二娘的面前才放下，可他右手始终抓着七夕的左胳膊，以防他再跑了。而七夕挣扎得满脸通红，喘着气站在二娘的面前，倔强的看着二娘。
二娘从来还没见过一个小孩子用这种眼光审视着一个大人，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今天三番二次的要出入秋的家，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尤其不解的是，他从来都没把七弟妹叫过七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她决定带他去一趟秋的家。就说：“那好，我带你去，可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七夕看着二娘说道：“我想去，我就是想去，奶奶，你就让我去玩玩吧。”
二娘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好点头答应了。她对夏说道：“你抱着他，别让他一个人走。”
云儿扶着二娘，夏抱着七夕，一同走出了大门……
七娘闭着眼睛坐在院子里的树阴下想着心事，也没注意二娘和夏过来了。“他七娘，你好悠闲呀，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的，也不上我家来串串门。”二娘见七娘那样坐着，就笑着说话了。
“哎哟，二嫂，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夏也来了，快屋里坐。”七娘说着忙站起来让燕儿沏茶。
二娘摆摆手说：“别麻烦了，我刚吃过饭，不喝了，就在院子里坐坐，院子里凉快。”
七娘又让燕儿进屋搬来了两把椅子，二娘和才夏落了座。
夏边坐边说道：“七娘，吃过饭了吗？”他始终把七夕抱在怀里。
七娘也坐下说道：“吃过了。二嫂，你也吃过饭了吧，那我们就坐在院子里说说话。二嫂，你可是很少出来串门的，今天来可是有事？说说看，呵呵……”
二娘开门见山地说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七夕喊着要来你这里玩，没办法，我们也就只好带他过来了。”
顿时，七娘的神色变得很复杂，可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平静的问道：“是吗，他要来我这里呀，真的吗？哈哈。到底是小孩子，想哪是哪，是吗七夕？呵呵。”说着摸了摸七夕的头。
二娘一直看着七娘的眼睛，也看到了她眼神的变化，见七娘问她，就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吃过饭就嚷着要过来，这不，我们犟不过他。”
七娘从夏的怀里抱过七夕，笑着说道：“二嫂，你这孙子真奇了，以前我要抱他，他都跑得远远的，好像我有多可怕似的。可今天晌午，我在大门外坐着乘凉，没注意他跑来了，把身子藏在树后，只露出个圆圆的脑袋望着我笑，我问他话，他也不说，我看他一直张嘴打哈欠的，就叫他过来，这一次他真听话，还让我抱他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想必他是第一次出家门，跑出来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才跑到我这里来了。”
七娘说话的时候，七夕一直抬起头看着她。这一切二娘都看在眼里，她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他七娘在说谎。可为什么呢？他七娘为什么说谎？七夕又为什么要用那种看似关心的眼光看着她呢？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七夕以前从来都没出过门，今天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呢？而且就单单来到她家呢？二娘想着，一时之间还琢磨不透。
就在此时，七夕从七娘的腿上溜下来，拉着二娘的衣袖说道：“奶奶，我们回家吧。”谁也没想到七夕来坐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一句话也没说，又嚷着要回去。夏气得在七夕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小兔崽子，你这不是瞎折腾人吗，要来一声，要回去也是一声。妈妈，七娘，你们看他，这什么还没学会，倒先学会耍笑人了，长大了还得了。我今天非要治治他，把我都气死了。”
夏说着站起来挽衣袖准备打七夕。二娘瞪了夏一眼，说道：“你挽衣袖准备做什么，在你七娘家里就想打人，成何体统。”又转过来笑着对七娘说：“他七娘，你看这孩子真会折腾人的，来一声走一声，没办法呀，我那点脾气都叫他给折磨光了。那你就忙吧，我走了，本来还想和你坐下好好说说话呢，可他等不得了，只好改天吧，改天你过来，咱们再说说话。”
二娘站起来手拉着七夕走了。
七娘跟在二娘背后客气地说道：“二嫂，你看你，刚来椅子还没坐热，就又要走了，再坐会儿吧？”
二娘摆了摆手没说话。
七娘又说道：“二嫂，那你慢走啊，我明天过去。”
二娘拉着七夕回到家里，什么话也没说，就把他交给了梅，自己回屋里躺下了。梅看着夏，夏就把刚才去七娘家又返回的事儿学了一遍。梅气得手拉着七夕走到左跨院，在窗台上顺手拿了一只鞋，没头没脑的打了下去。七夕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挨过打，痛的“哇哇”大哭。梅边打边骂：“把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养这么大容易吗？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折腾人，你还想干什么，哪家孩子像你这样的，我今天打死你，省得以后被你气死。”
瓶儿上前去拉梅，也挨了几鞋底，痛的她呲牙咧嘴的，可她还是用身子护着七夕，嘴里说道：“少奶奶，你别生气，孙少爷还小，不懂事，你打几下就行了，别打坏了他。你要打，就打我好了，小孩子这么大都很淘气，少奶奶，你千万别生气呀。”
“瓶儿，你给我让开，你不让开，我就连你一起打。”梅嘴里说着，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夏见状，一把拉住梅的胳膊，说道：“嫂子，你疯了，哪有你这样打孩子的，你这样打会把他打坏的。他才是个四岁多的孩子，有话你就慢慢的给他说呀，犯得着这样吗？”夏说着从梅的手里把鞋夺过来扔在了地上。
梅气得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二弟，你是知道的，我们为了这个孽障，吃过几顿安稳饭？睡过几宿舒心觉？每天都在担心受怕中度过，你想想，我们容易吗？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他又是这么不成器，那个表叔还说他是个什么很有本事的人，他的本事你今天也看到了，现在就这么会折腾人，长大了还得了，今天不好好教训他，以后还能有谁管束得了他？”
夏从梅的手里拉过七夕，蹲下来用手帕帮他擦了擦眼泪，看着七夕委曲的哭着，就抱着站起来说道：“嫂子，你今天也吓坏他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挨过打哩，我把他抱去哄哄，你看他哭得多伤心。他穿得少，你又打得那么重，我要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地方被打破了皮，好给他上点药。嫂子，你也别哭了，让瓶儿扶你上去吧，你也帮她看看，身上有没有伤。”说完，抱着七夕转身就走了。
其实二娘也听见了七夕的哭声，可她不想管，就让梅教训几下也没什么，小孩子有时过分的溺爱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她也就躺在炕上没动。
这时，夏抱着七夕进来了。“妈妈，你快起来看看，嫂子把七夕打了一顿，好像打的很重，你看看有没有破皮？”
二娘忙坐起来从夏的手里接过七夕，没说话便把他放在炕上。掀起衣服看了看，没有破皮，只是有些地方淤青得厉害，就吩咐云儿去弄了点盐水过来，她用手帕蘸着盐水，把淤青的地方轻轻地擦了擦，才说道：“你们都出去吧，不要站在这里。”
二娘见她们都走光了，夏也出去了，才认真地看着七夕。七夕也瞪着眼睛望着她，直到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才低下了头。二娘这才说话了，“七夕，你转过来看着我，我有话要说。”
七夕抬起头看了一下二娘，又低下了头。
二娘说道：“七夕，我想我现在给你说的话，你一定听得懂。我记得有一次我问过你，我说‘你如果前世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如果我能帮你了却，你就说出来，我来帮你了，’可当时你什么都没说，那一月我和你母亲真是度日如年。可自从你病了以后，你就再也没说过话，我知道，你只是暂时的蛰伏而己，你不想让我们为你担心，你也不想让我再受到惊吓，我没说错吧？其实你是一个很明理的人，从你的眼睛里就看得出。如果你还记得这些话，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今天突然跑到你七奶奶家里，到底有什么事？还有，你吃过饭后，又嚷着闹着要去你七奶奶家玩，结果我和你二叔带你去了，可你一句话都没说，又要回来。这又是怎么回事？七夕，我是你亲奶奶，你心里有事为什么不对我讲呢？你和你七奶奶之间有什么事？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从来没叫过她一声七奶奶，现在反而和她走得这么近，为什么？为什么你有心里话宁肯跑去给她说，而不愿对近在咫尺的我吐露半个字呢？刚才你七奶奶没说实话，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出，她在撒谎，她说那些话目的就是在掩护你，不要我们担心。其实她心里很害怕，全身在发抖，我能感觉得到。七夕，你如果心里还有我这个奶奶，那么，你今天就说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娘说话的时候，七夕一直低着头。二娘说完了，七夕才抬起头注视着二娘，半天了才一改往日说话的口气，用那种成熟男人应有的眼神，慢慢的说道：“奶奶，以前你给我说的话我都记得，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受到惊吓，我的事，你帮不上什么忙，说出来也于事无补。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要自己去解决，我之所以去找七奶奶，是我觉得她像我过去的一个朋友，可我一直不敢肯定。所以，我今天趁二叔睡着了才去找她的，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她，她也很奇怪我怎么能找到她？可我的话还没说两句，二叔就来了。我走时她没说一句话，我很担心，我突然和她提到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会不会吓着她，就这样，吃完晌午饭我又想去看看她。”说到这里，七夕突然不说了。
二娘冷静的在听七夕说话，见他不说了，就接着问到：“你能告诉我，你真得能记得你从前的事情吗？”
七夕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从前是做什么的，你表叔爷说你从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七夕笑了一下，说道：“别听他瞎说，我能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以前姓莫，只不过在山外开过几家钱庄。”
二娘惊奇的问道：“姓莫？我好像听说在这方圆百里只有烟村有一户姓莫的。哦，怪不得你说你七奶奶是你从前的朋友，她娘家就在烟村，可这也不对呀。”二娘被七夕几句离奇的话说糊涂了，她又纳闷的问道：“你是哪个朝代的人呀？书上说过，一个人死后要重新投胎转世，是要经过千年轮回才能托生的。你七奶奶可是现在的人呀？莫非你们以前认识？这也不对呀，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信我也看过些正史和野史，还没听说过有你这么离奇的事儿，不会是你瞎诌的吧？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和你说话哩。”
七夕也正色的说道：“奶奶，我也是很正经的和你说话呢，我知道你不信，可这是真事儿。我从一出生看见七奶奶的第一眼起，也觉得很奇怪哩。也许是我对父母的一片孝心和对家人的一片痴心感动了天地，才让我历尽千般苦难在同朝同代重新转世为人。”
二娘勉强的笑着说道：“我是有点不相信，你就像说书的先生一样，哪有这么神奇的事儿？要说这种事情，只有在野史里才能找到，就是野史也没你说的这么玄乎呀？你能记得你从前的事情，我还有点信，因为我过去也好像听说过这类的事儿。可你说你七奶奶是你以前的朋友，这个我不大信。好了，只要你没有什么毛病，我也就不追问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今天你打也挨了，想必也跑累了，就早点睡吧，我叫你二叔来送你回去。”
七夕见二娘有点儿不相信，也就没再说什么。此时他只是觉得脊背和屁股还火辣辣的痛，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家的，细皮嫩肉的，哪经得住母亲那样狠劲地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