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身份的婴儿
只因为这孩子是五月五日出生的,就应该抛弃他吗?作为他的父亲,能这么狠心吗?十月怀胎的痛苦,男人怎能体会!我身上掉下的肉,让我扔掉,不如让我死!她这样想着,不免又流下了泪水。
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母亲,我回来了!”
她马上转悲为喜,匆忙揩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去迎接自己的孩子。一把搂在怀中,她有些紧张地问道:“阿文,今天见到你父亲了吗?”
“见到了,和兄弟们一起去拜见的!”
“你父亲认出你来了吗?”
“他一见到我,就很严肃地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回答说:‘我叫田文。’谁知道他一脸不高兴,又问我是谁生的。”
“你怎么回的?”
“我说了母亲的名字,他便不说话了,摆摆手,让我们出去。”
只见那女人脸上一阵阴沉,更用力地抱紧自己的孩子。一阵风吹过,只听到廊子里有脚步声,又快又急。没等母子觉察到,就听到炸雷般的呵斥声传来:“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妾而已!竟敢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不让你养活他,谁给你的胆子!”
她一看见是田婴,便吓得跪伏在了地上。那孩子见母亲跪了下来,也顺势跪下。
“有胆子偷偷地养,怎么不敢说话了,抬起头回我的话!”田婴气喘吁吁地说。
只听她呜咽着说:“他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啊!”
“我田婴有四十多个儿子,不差他一个!”
她便不言语了,只是抽抽搭搭地哭。田婴也喘着粗气,不说话。
这时,只见那孩子在地上叩了三下,又抬起头,认真地问道:“您到底是为什么不养五月五日生的孩子?”
田婴一听,这孩子胆子倒挺大,便不耐烦地说:“俗话说,五月五日生子,长到门高,便会男害父,女害母!
那孩子又奓(zhà)着胆子反问道:“一个人的命运,是受制于上天呢,还是受制于门户?”
这一问却把田婴给问住了。
“要是受制于上天的话,您便不必忧愁了,人终归一死;要是受制于门户的话,那太简单了,您把门加高,高到没人能高过它,又有谁能妨害到您呢!”
这一番道理竟然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田婴和他母亲都未曾预料到,因此他们都吃惊不已。
“好了,我知道了!”
田婴良久不言,最后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从此,父子二人相认。
时间如顺着急流游弋的鱼,转眼几年过去,田文也如一般早慧的孩子,言行举止都像个大人。他虽身在富贵家,却并没有养尊处优,虚度光阴,而是留心观察着成人世界的方方面面,思考着家族的前途,以及如何立身行世的大道。
有一次,他逮着机会便问父亲田婴:“您知道儿子的儿子叫什么吗?”
“孙子。”就像一般父亲回答儿子的问题一样,田婴答道。
“那孙子的孙子呢?”
“玄孙。”
“那玄孙的孙子呢?”
田婴被这种十万个为什么式的问难逗乐了,哈哈一笑,答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父亲,您贵为齐国宰相,历经了齐国三位君主,可齐国的领土却未见扩大,而您的私人家产有万金之数,给您办事的幕僚一个贤人都没有。我听说:‘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可您看看您的那些婢妾仆人,吃的是精米粱肉,穿的是绫罗绸缎,而一般的士人呢,却是连糟糠粗食,麻布短衣也不够!您这样中饱私囊,而又想要把这样得来的家产留给您自个都不知道的那个孙子来继承,放着好好的国家政事不去料理,而让它日益腐败,我真觉得您太奇怪了!”
这番话就如同夏日的冰水,猝不及防间浇在田婴头上,他不禁大为惊奇,暗暗叹服,觉得这孩子确实非同寻常。从此,他对田文便厚爱有加,还特命他主持家政,接待宾客。
眼见宾客一天比一天多,田文的声名也渐渐地远播于诸侯之间。大家便请求田婴让田文做自己的继承人,田婴满心欢喜地答应了。等田婴死后,田文果然继承了父亲在薛[1]的封地。
他就是孟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