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起大落后的心情

大起大落后的心情

所谓树倒猢狲散。孟尝君一失势,他的那帮门客见再无大树可依,便一哄而散了。门庭冷落,客舍也变得冷清,原来是高朋满座,现在是门可罗雀。

面对着此情此景,孟尝君岂不忧伤?这时,他正幽幽地走到上等客房,还没进门,只见一个花白胡须的长者却迈步先走了出来。

“冯先生,为何还不走呢?”

“我没有车,年纪又大了,走不动啊!”冯谖看到来人是孟尝君就抖动着胡须说。

“先生要用车,何不早报于我?需要几辆?我即刻命人安排!”

“一辆足矣!”

“先生,欲往何处高就啊?”

“秦国。”

“也是!如今秦国势大,去投奔必有前途!”

“哈哈哈……”

“先生,为何发笑?”

“我此去秦国,的确是为了打探前途的,但却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公子的前途!”

“为了我?先生,何出此言?”

“公子若能备上丰厚的礼品,我冯谖只需坐着马车,凭我一张嘴,便能使公子重得相位,薛国封地加增,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诚如君言,我田文又有什么可吝惜的呢?”

于是,孟尝君便准备了一辆四匹马拉着的精致马车,以及送给秦王的丰厚礼品,送冯谖去了秦国。冯谖一路向西,便到了秦国,他一见到秦王,就说道:“天下有谋略的辩士,西来入秦的,没有不想着使秦国强盛,而使齐国衰弱的。可是,那些东去入齐的,也都想让齐国强大,而使秦国衰弱!秦、齐是势不两立的两个国家,势必要一决雌雄,只有雄者,能够得到天下!”

“先生远道而来,肯定有奇谋妙策,指教于我!敢问先生,如何才能使秦国免于为雌,而雄霸天下呢?”

“大王想必已经听说齐王废黜了孟尝君的相位这件事吧?”

“听说了。”

“齐国的威望之所以能显著于天下,就全凭着这个孟尝君。现在齐王却因为一两句谣言,而废黜了他的相位,您说他能不怀恨在心吗?”

“嗯嗯。”

“如今他内心必有背叛齐国之意,如果他能背齐而入秦,那么,不仅是他这个人的影响力会带到秦国,齐国的机密和吏民情况也会随着他的入秦而被带到秦国来,如此,莫说与齐国一较雌雄,就是称雄天下,又有什么难处呢!”

“实在是妙啊,先生,我该怎么办呢?”

“您现在就赶紧派遣使者,备好厚礼,秘密地去游说孟尝君来秦国,千万不要贻误这难得的时机!倘若齐王悔悟,再任用孟尝君的话,那么谁雄谁雌,可就难说了!”

“事不宜迟,我即刻就遵照先生的计策而行!”

于是,秦王便派了十辆四匹马拉的豪华马车,准备了黄金百镒(yì)[2],秘密地去迎接孟尝君。冯谖说动了秦王,就赶紧告辞,一溜烟儿就回到了齐国。

他又慷慨激昂地去游说齐王。

“大王您听说了吗?我们齐国就要大祸临头了?!”

“哪有的事?先生,听谁这样造谣?真是岂有此理?”

“大王,您没关注孟尝君近日的动向吧?”

“那个弃臣吗?我关注他做什么!”

“听说秦王正准备秘密接孟尝君去秦国!”

“先生,此话当真?”

“秦王特意准备了十辆豪华马车,黄金百镒,迎接的队伍此时正在路上,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孟尝君若有心如此,寡人又能奈何!”

“大王,此言差矣!现在齐国和秦国可以说是势不两立的,天下的谋臣辩士,要么去秦国,要么来齐国。而孟尝君则是天下辩士所仰望的盟主,若是他真的西进入秦,那么天下士人的人心也会随他倾向于秦国,这样秦国就能雄霸天下,齐国就只能俯首称臣了。”

齐王一听,不禁有些慌张,他拍着大腿说:“寡人该如何是好啊?还请先生教我!”

“大王,您不如趁秦国使者还未到达齐国之际,恢复孟尝君的丞相之职,再多加赏他封地,并向他表示歉意。这样,孟尝君肯定会高兴地接受。秦国虽然强大,但也不能聘请别国在任的宰相不是?这样秦国的阴谋就不能得逞,想要称霸也就难了!”

“妙啊,先生真是有办法!”

然而,多疑的齐王并没有马上按照冯谖所说的做,而是即刻派人到边境上窥探秦国的动向。等秦国使者带领着车队刚走到齐国边境时,齐王的使者就赶忙跑回来报告:“冯谖所言果然不错,秦国正派人去接孟尝君呢!他们的车队已经走到了我国边境。”

于是,齐王立即召来了孟尝君,恢复了他宰相的职位,除了保持原有的封地之外,还增加了一千户人家给他。秦国的使者一听说孟尝君已恢复了齐国宰相,就灰心丧气地掉头回去了。

先不必提孟尝君恢复了宰相之位后,有多么喜悦,真正喜出望外的是那帮离开他的宾客,他们一听孟尝君恢复了宰相之位,就又连三带五地从四面八方赶回来了,而冯谖则准备驾车去迎接他们。孟尝君听说了,便坐着马车去见冯谖。

“唉……您是知道的!我向来喜交天下之士,每遇相知,唯恐失之交臂,以至于我门下的宾客多至三千余人。可您看他们是怎么待我的!一见我免了职,失了势,就毫无怜惜地背叛我,抛弃我,竟然没有一个想要顾及我的!我很荣幸,靠了您的努力,我才恢复了职位!他们一见我发达了,又恬不知耻地想回来见我!看我不唾他们的脸,这帮趋炎附势的恶棍!”

听完这番话,冯谖便盘好马缰绳,下了车,恭敬地向孟尝君敬了一礼。孟尝君慌忙下车还礼。

“先生,这是为了哪般?难道是为了那些宾客道歉?”

“我并非为了他们而道歉,而是为您刚才的失言而道歉!”

“我刚才的失言?先生认为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物有必至,事有固然’,这话您听说过吗?”

“先生何意?还请明示!”

“有生必有死,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方向,这叫‘物有必至’;一个人富贵发达了,人们就愿意和他结交,贫贱没落了,就不愿和他做朋友,世俗人情如此,这就叫‘事有固然’。您没见过那些赶集逛市场的人吗?人们一大早起来,摩肩接踵地挤着奔往市场,可是到了黄昏时就是有人偶尔路过市场,也没人往那里瞟一眼,这是为什么呢?不是人们喜欢早晨,厌恶黄昏,而是早上市场里有人们所期望的东西,黄昏时却没有。您失去了相位,宾客们就离开了,这不能成为您怨恨宾客而堵塞他们求进道路的理由。我希望您还是保有着一片初心,好好地去对待这些宾客吧!”

孟尝君若有所悟,拜了两拜,说道:“我怎敢不听从您的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