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潜流』

现实主义『潜流』
img

现实主义在戏剧领域中的深化过程,主要是源于自然的真实性的巨大诱惑。在真实性面前,一切权威与既成的模式都显得无足轻重。这一点从契诃夫对易卜生的评语——“易卜生不算是一位真正的戏剧家”——就可以证明。在契诃夫眼里,“蹩脚”的《群鬼》与“没有趣味”的《野鸭》并没有摆脱不自然和虚假,更没有摒弃道德说教的内容。契诃夫这位俄罗斯的医生崇尚的是,“作家应像化学家那样客观。”因此,他说,“我的剧本里不写反派角色,也不写天使般的好人,但我不能不写丑角;我不谴责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辩护。”

安东·契诃夫(1860—1904)的风格是朴素而含蓄的。一般作家的剧本中的感发、兴奋在他的世界里是找不到的。沉静的契诃夫喜爱使用一些浓缩着真实气息的暗示手法与画龙点睛式的洗练技巧。在貌似平易的单纯之中蕴藏着细腻与丰富。人物的每一句对白,戏剧的每一个动作,每个细节,甚至布景中每一个微小的道具,都以一种暗示的语言向细心的观众提示着什么。有的评论家甚至认为,契诃夫的力量在于他剧作中那种独特的节奏。这种节奏创造出了一种唤起观众想象力的“神秘的诗意”。

img

“潜流”——这就是契诃夫对现实主义的富于穿透力的理解与深刻的贡献。没有煽情,没有强盗与骑士,没有演说家的辩白,也没有刻意设置的爆炸性场面。一切都是自然的,朴实无华,微波不惊,浓如醇醪,澄若镜潭。

高尔基曾经对契诃夫的小说做过一段十分精彩的描述,用这段话来描述契诃夫的戏剧也十分恰当。

高尔基写道:

“我们读着安东·契诃夫的小说时会得到一个印象:仿佛自己是在一个悒郁的晚秋的日子里面,空气是十分明净的,所以那些光秃的树木,窄小的房屋和带灰色的人都显得轮廓分明。一切都是奇怪的,孤寂的,静止的,无力的。空漠的青色的远方是荒凉的,并且跟苍白的天空融合在一块儿,……作者的心灵跟秋天的太阳一样,用一种残酷无情的光明照亮了那些热闹的路,曲折的街,狭小龌龊的房屋,在那里面一些渺小可怜的人给倦怠和懒惰闷得透不过气来,……”

“一长串一大队的男男女女走过我们的面前,有的是自己恋爱的奴隶,有的是自己的愚昧的奴隶,有的是自己的懒惰的奴隶,有的是自己对于财富的贪心的奴隶;他们给生存的恐惧抓住了,陷在一种昏乱的痛苦里面,他们觉得‘现时’里没有他们的位子,所以拿一些‘未来’的不连贯的谈话来充实他们的生活。”

“在这灰色的人群中间有时候会响起一下枪声:那是伊凡诺夫或特里波列夫,他们知道他们只好做些什么事,他们便自杀了。”

“他们里面有不少的人高兴梦想着两百年以后的生活的美丽,……”

“在这群无力的人的厌倦的灰色的行列前面,走过一个伟大、聪明、注意的人;他观察了他本国的忧郁的居民,他露着悲哀的微笑,带着温和的但又是深重的责备的调子,脸上和心里都充满了一种显明的焦虑,用了一种美的诚恳的声音说:

‘诸位先生,你们的生活是丑恶的!’”

这个伟人不是别人,就是安东·契诃夫。

当易卜生登场之际,他修改了拉辛与高乃依的“傲慢与偏见”;但当契诃夫上台时,他再一次删除了雨果以至易卜生等前辈遗传下来的“喧嚣与骚动”。契诃夫的剧作在欧洲戏剧史上第一次使人们感到深刻的激动。正是这位戴眼镜、和蔼谦逊的俄国人将现实主义推举到震撼心灵的坦诚与自然的高度上来。

i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