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椅子

荒诞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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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纪50年代初,荒诞派戏剧在法国诞生。它的创始人是法籍罗马尼亚作家尤金·尤奈斯库与法籍爱尔兰作家赛缪尔·贝克特等人。荒诞派戏剧以其反对传统的现实主义戏剧的态度曾被人称为“先锋派”与“反戏剧”。60年代的理论家则将其定名为“荒诞派戏剧”。

荒诞派戏剧家认为传统戏剧含有“某种虚假的东西”,表现了“露骨的幻稚与浅薄”,现实主义将“想象力禁锢在四堵最狭隘的没有窗户的墙壁之内”。尤奈斯库认为,“戏剧是感情的极度夸张,脱离真实的夸张”,要表现世界的荒诞本质,就要扩大、激化戏剧的效果,“使戏剧朝着畸形的以及漫画的方向迅速奔驰……使戏剧回到令人无法忍耐的地步。让戏剧把一切推向痛苦的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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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荒诞派戏剧是一种强调现代人极度痛苦的精神世界与扭曲的生存状态的戏剧语言。

尤奈斯库(1912— )的《秃头歌女》(1950)是荒诞派戏剧的开山之作,而贝克特的《等待戈多》(1953)则标志着荒诞派戏剧的崛起。荒诞派剧作家还包括英国的哈罗德·品特(1930— )与美国的爱德华·阿尔比(1928— )等人。

《椅子》是尤奈斯库的代表剧目之一。在这幅现代人内心冲突的投影图里,剧作家寻找到了诠释他的有关“人类的孤独”这一具有普遍性的理论命题的最佳形式。

剧首写一对年逾九旬的老夫妇居住在一个小孤岛上。孤独的、漫长的生活使他们感受到人生的空虚与恐惧。老头的第一个戏剧动作是从窗户探出头去望四周的水。从老太太的阻止中,人们得知,老头多年来的习惯是渴望在浩茫的水面上看到一条驶自“一眼望不到边”的彼岸的小船。

这就是说,在近乎囚禁的岁月里,除了他们自己,就只剩下幻想了。

然而,希望之船终于没有出现。与世隔绝的老夫妇只得以白日梦的形式——漫不经心的思想旅游,来打发时光。老太太总是希望老头成为总督;而老头也总回忆以前晚上十点钟尚不消失的阳光(现在六点钟就不见了)。二人无聊至极,便玩起儿时游戏,讲八十年前的故事。在他们心里,曾有一条路通向那个叫巴黎的城市。而那个曾充满光明的巴黎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四万年了,只留下了一首摇篮曲《巴黎将永远是巴黎》。

摇篮曲这个词汇提醒了我们:老态龙钟的夫妇只记得咿呀学语的时代。在这个广漠、荒芜的世界上,年逾九旬的老人也不过是命运调侃的婴儿而已。因为,随即我们看到,老头突然痛哭起来,孩子气地索要自己的母亲。而老太太抱住他的头,安慰他,说她自己就是他的妈妈。

老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孤儿。他一生的目的在于寻找那座城市和花园。无疑,这是一个失去了伊甸园的人。为了复乐园,他计划邀请许多客人,有演说家、夫人、上校、工程师、雕塑家、美人和皇帝。他要向他们宣布人生的秘密。但在我们观众的视线里,随着老人报出来客,舞台上的老夫妇开始不停地为陆续登场的客人搬椅子,并唠唠叨叨地对客人叙说自己不幸的一生。我们分明看见:并没有那些所谓的客人光临,只有两个老人忙碌地为他们幻觉中的客人搬椅子。随着椅子的增多,老人们所占据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当老人的幻觉中参加演说会的客人汇聚一堂时,椅子已经在台上泛滥成灾。老人成了拥挤的椅子的受害者,根本没有立足之处,只得跳来跳去。而老头却依然念念有词:“真幸亏有一样东西救了我的命,那就是,内心生活,心灵的安静、严峻,我的科学研究,哲学,我要传达的消息……”

当老人幻觉的虚妄与我们所见的真实构成极为强烈的反差时,生活的荒诞本质与剧作家所强调的戏剧情感的夸张,残酷而深刻地刺痛了我们的灵魂。

最后,老人终于发现他导演的是一场虚妄的幻景,他们赖以生存的希望根本不存在时,便双双自杀了。可以想象得出,当老人面对空荡荡的椅子,动情地倾诉自己一生的不幸,企求得到人们的理解与宽慰时,在他面前的竟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冷冰冰的椅子,是僵滞的物件!这无疑是椅子、是荒诞世界对人的“审判”。

尤奈斯库曾说:“这出戏的主题不是老人的信息,不是人生的挫折,不是两个老人的道德混乱,而是椅子本身,也就是说,缺少了人,缺少了上帝,缺少了物质,是说世界的非现实性,形而上学的空洞无物,戏的主题是虚无。”

这句话点明,本剧的真正主角不是人物,而是蛮横无礼地将人物排挤出其生存空间的椅子。不仅《椅子》,尤奈斯库的许多其它作品也都表达了类似的主题。《阿麦迪或脱身术》中的剧作家15年前杀过人,将尸体藏在家里。但死尸在隔壁以几何级数的速度增长。室内也不断生出蘑菇来。他们夫妇二人整日惴惴不安。但死尸还是一直长进他们的居室。这时就出现了死人挤走活人、死人吃掉活人的可怕现象。

尤奈斯库这样解释他的艺术构思:“宇宙被物质壅塞,于是也就不再存在;‘过分’与‘不足’相联,物体是孤独的具体化,是反精神力量获胜的具体化,是一切我们与之斗争的事物的具体化。”

荒诞世界对人的践踏,物质对精神的敌意,以及冷漠现实对于麻木的人类的胜利,这就是《椅子》与其它荒诞派剧作中所回荡的主题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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