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林与白杨树》编后记

《核桃林与白杨树》编后记

这是北京广播学院文艺系文学写作课的辅助教材。我们的学生在学习过程中,不仅需要从古今中外大师的经典著作里汲取营养,以历史为鉴,以前贤为鉴,登高望远,也需要留心身边的事物和人,需要了解那些他曾熟稔于心的具体生活内容是怎么走进文学作品中的,与他们身处同一环境中的同行者——他们的同学如何有效地培养自己“发现美的眼睛”,促进同学间的相互交流和影响。这便是我们编辑出版此书的一个重要目的。

一般的大学文科不开写作课,中文系造就学者不培养作家。人们习惯于说作家是大学里“不小心”培养出来的(好像非常地不情愿),主要是学生自我选择、努力的结果。广播学院不同,它的毕业生将来的社会职业是电台电视台的文艺记者、编辑、导演,所以要求学生入学前就应具备文学写作的基本功,手中的笔是他们日后重要的劳动工具之一。正是这种学生未来专业的定向决定了写作课程的开设。

“写作是不可教的。”这句话并没有充分的根据。持这种观点的人还抬出鲁迅,说鲁迅就不相信“文章做法”之类。他们忘了鲁迅先生也写过《我怎么做起小说来》的创作谈文字,他不会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影响巨大,他的“创作谈”是要被后辈学人当做“文章做法”来学习的。写作课不是单纯的知识、技能的传授,它要复杂得多,同时具有教学互长、互动的特点,因为写作是一个人价值观、道德观、审美倾向、知识结构、生活阅历、想象力、语言表达能力与他的天赋的综合体现。就目前的情况看,我们经过了严格考核、选拔的学生的先天条件与个人素质毋庸置疑,我们的课程具体面对的是引导学生如何更好地全面调动自己的知识和生活积累,将之熔铸提炼为思想感情并用文字加以准确完美地表述。

今年3月,在给1994级文艺编导专业学生讲课时我曾说过,“大家读过美国黑人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著名的演讲词——《我有一个梦想》,在这儿我想说我也有一个梦想,希望这门课讲完之后大家的作业能够汇集成一本书,每位同学都能拿出起码一篇达到发表水平的作品。我们大家要共同努力。”《核桃林与白杨树》如今果然幸运地成了那个“梦想”的直接现实。

最初称它为“梦想”,原因自是诸多方面。首先,学生的程度参差不齐,有的十五六岁时即有文章见诸报端,有的除了小学中学作文之外很少启动文笔;其次,初执教鞭的我,虽然有过十余年文学创作的实践和编辑业务方面的职业生涯,毕竟缺乏教学经验;其三,出版问题,就是钱由谁出?让学生掏自己瘪瘪的口袋于心何忍?为什么全国高校迄今不曾有哪家为自己的在校生编辑出版过他们的文学作品集?除了大学中文系一般“不鼓励文学创作”的因素之外,学生条件、师资条件、经费条件均是难以成就此事的原因。即使有心,亦怕无力。久而久之,人们便不去想它了,使它扎扎实实地成了难以触摸的“梦想”。

在经过对1994级文编和1995级两个专业学生写作能力基本情况的调查之后,经过出书的可能性、可行性论证,文艺系认为:这是一次有价值、有意义的教学活动,应该予以支持。这对同学们的鼓励之大,可以想象又难以形容。作为任课教师,我也深为感动。这种感激之情,自十几年前我在这儿读书时开始,直到如今。我又一次深深感到:广播学院在许多方面确确实实是很棒的。在校期间出一本书,哪个大学的学生没想过?这近乎“非分之想”能得以实现,足见母校对自己学生的关怀备至,希望之殷切。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如果你不好好教,不好好学,真该无地自容。

同学们的学习热情更高涨了,课余练笔愈发积极。随着教学进程,1994、1995级同学各有六次写作练习,包括四次命题作文。“那个人”“手指的光芒”“太阳下的投影”“打开书卷我触动了波涛”和“我的同桌”“遥远的亲人”“校园里的阳光”“核桃林与白杨树”,两次自由选题作文,收进书本的69篇作文中,命题、自选题作文各占一半。而把“打开书卷我触动了波涛”和“核桃林与白杨树”作为最后一次作文题则出自以下考虑:学生经过一学期的读书、学习、练笔,这次会写得更出色。这两个题目中的一个是要用来作书名的。

最终选定《核桃林与白杨树》作书名的理由是:核桃林是广播学院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景观之一,情系在校莘莘学子与已遍四海的每一位往日学生。《校园里有一排年轻的白杨》是广院的校歌。白杨树——核桃林恰是青春走向成熟的象征,可感性强,能突出广播学院的特点。这本书从内容设置上也动了一番脑筋,立足母校、立足“打开书卷”(“核桃林与白杨树”“打开书卷我触动了波涛”),兼及回顾与前瞻(“同桌”“那个人”“遥远的亲人”“校园里的阳光”)和思考与想象(“太阳下的投影”“手指的光芒”“自选题”),使学生结合课堂所学,汲取前人经典作品的长处,驱动自己的写作多层次多角度地深入生活现实及更广阔的题材领域。辅之课余交谈、个别指导,既让学生学会把握生活中的具体事物,又不束缚其想象力创造力,使他们的笔由近及远,由具象到抽象,由写真到虚构,穿插往还纵横驰骋。

这里交织着众多的二十岁的目光,他们对知识的渴望,他们的自信与不自信,困惑与苦恼,进取与退缩,他们对社会人生的体验与憧憬……作为此书的编者,多有可以言说之处。譬如王洋作品思想的犀利与现代感,刘大洋的文笔从容雍容和良好的艺术感觉,张敏的思路开阔、丰富的想象力,田宇峰对美的事物的细腻入微、流连忘返的体味,张巍对当代人复杂心态的准确把握,刘雅薇的独特的构思与带书卷气的语言风度,让人感觉到创作出优秀文学作品的较大潜力。其中张敏在入学前就已是东北某市的作家协会会员,发表过一定量的诗文。袁一硕在文学刊物登载过武侠小说,不知道的人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还有点像中学生的女孩脑子里这么多刀光剑影。还有曾嘉、范伟清散文中对不幸者的深切同情和剪裁细节的技巧,周雅琴、李烨对亲情的感受,谢娟对屠格涅夫、沈从文作品风格的学习及优美的文字表达,刘天思、杨宝昆、梁自强、周鹤、苑晓梅、廖亮、张薇(以上几位亦大都有作品曾发表)等的语言功底,均非乏善可陈。王欣嘉、王壮因对现代派文学的借鉴和对现代都市人心理时空错位的表现而显得与其他人不同。叫人高兴的还有1995级文编三位藏族同学巴桑卓玛、巴桑次仁、尼玛多吉也无一例外地拿出了自己的作品,他们用汉语写作能达到目前的水准为人始料所未及。总之53位同学的作品已在于此,不再赘述。

书中篇什,有的一经写出,一字未易,原汁原味;有的曾与我、或他们的同窗切磋讨论,反复修改。个别同学甚至被要求取回原稿重新誊清,描好标点符号。写作练习同样是树立认真、严谨学风的过程。

通观这69篇作品,以我从事十年文学编辑工作所掌握的标准来衡量,大约有近90%达到了省市级刊物或报纸的发表水平。不错,从头到尾逐篇读下来,明暗厚薄,质量上还是有点高低不平。话又说回来,要求有钢琴业余十级证书的同学与怀揣作家协会会员证的同学在文学写作上抵临同一水平线,不现实也不可能。每位同学都有对自己未来的设计并据此确认自己的专业主攻方向,因而在时间精力的分配上也有所倾斜。同学们功课很重(广院文科生在校期间一般要读40多门功课),长进又非一朝一夕之事,加之集稿时间限制未及精益求精,故而作品质量有点差异亦属正常。全面发展,重点突破,我们的要求是所有同学写作能力在原有基础上的切实提高。

这本书的编选工作结束了,同学们还在谈论它,谈论文学,相互交换传阅自己的新作。这本书能够继续帮助他们在与他人的比较中发现自己的不足。这本书会成为他们的一个朋友,他们的另一种意义上的教师,同时也会成为我们今后写作课教学的一份辅助教材。

本书编选工作的终结其实也是写作课教学阶段性回顾的开始。我想就写作课教学及有关问题谈几点看法。首先,“文无定法”,文学写作却不能“教无定法”。说它最难教,说它最好糊弄,不是概念没搞清楚就是不负责任。文学创作既有其自身规律,文学作品的评判既有其客观规定性可言,写作就完全可以并应该纳入教学范畴。第二,大学教育还是不要完全无视学生的写作能力的培养训练。现代社会要求人的素质更全面,应变能力更强。现代教育必须适应社会的这种需求。第三,教育工作是一种与感情相关的工作,需要敬业精神,无私奉献。第四,我们的教育内容在不断丰富,教育方法也在不断改进,要提倡创造性地工作,注意实际成果。当然,这些问题无法在此深入下去,这篇“编后记”主要是对《核桃林与白杨树》一书的选编、成书过程及其与写作课教学的关系等有关事宜向读者作个简要交代,并期待关于写作课教学话题的展开。

1996年1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