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马赛克拼图》
去年秋天或冬天的时候,丁品先生说起他准备对自己过去30年的美术活动进行一次梳理和总结,从以往作品中遴选百幅作品交付出版,让我为这些作品配诗,以期收到图文并茂、珠联璧合的效果。我想了想之后答应了。
这短暂的踌躇,并非因为当时手头工作颇多,学校的各种事务层出不穷,还因为“配诗”一定会受绘画作品限制,我以前没怎么做过。我担心未必能让丁老师满意让读者认可。时光荏苒,到了今年3月,丁老师已经把作品整理出来,任务端到了我面前。这时的自己反倒觉得心里有了些底。记得是3月16号,吃完中饭,嘴巴一抹,回到家把其他杂事往桌角一推,就开干。18号约了丁老师看样子——我这一天半里尝试写出的7首。丁老师对我的心理活动把握得很准,说话很有分寸,以鼓励为主,让我继续努力,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不断推进。直到昨天我将写完、修改过的87篇诗歌通过电子邮件寄发给他,终于喘一口气,准备听取丁老师意见之后再做修缮,然后定稿,然后把脑袋重新埋进积累下来的大量“为稻粱谋”而不得不做的“要务”中去,比如备课、改本科生作文、为毕业班的本科生辅导学士学位论文、为10名学校远程教育相关专业班级的学生辅导毕业论文、为下个月参加开题报告的我带的7个研究生指导确定学位论文大纲、为今年研究生考试中的跨专业考生改加试卷子、准备参加将要纷至沓来的文艺编导专业和音乐编辑专业的研究生面试和2005届硕士生的毕业答辩、为教育部门考评中国传媒大学要求每一位教师填写的一系列表格数据情况汇报查资料(5月16日必须按规定、要求填好上交,否则……)等等等等,有些不寒而栗,却唯有奋然前行。本欲仰天长叹,改作大笑几声——写诗,在这个时代,对于我们,是过于奢侈了。
在今天的社会环境中,尤其是温饱问题的解决要靠每日的劳动去换取的工薪阶层,艺术的确是件奢侈的事情。我想起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年10月出版的一本书,名字叫《20世纪的文学批评》,封面上画着一册长满了绿草的硬皮书,一个比小人国里的侏儒还小的人儿,双臂奋力撑开书页,由于书的分量太重,压得他两腿都跪在了他身下的书页上。
这个封面设计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想忘都忘不掉。想得到一点享受自由的精神生活的时间不容易。我想我就是那个小人,在板结的日子里要撬开一个缝隙,要顶出一点空间,读书、品画、写诗歌。为丁品的画作配诗的工作就是这样完成的。
板结的土缝里长出的小草也能感受到阳光,从写作过程中我又一次感觉到我们只要努力,就能够从外界、从自我的心里挖掘出阳光。丁品先生这回既是给我“分派了一个任务”,同时也是为我提供了一次机会。其实命题作文也可以督促人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况且为“画”配诗,美术作品已经经过了画家的一次艺术创造,已经有画家的艺术体验先在的存在在那儿了,已经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将我试图发现的东西发现了一遍。当然,美术和诗歌认识事物的方法不同,表现形式、手法各异。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对客观世界的不同视角相吻合、相对应、相交叉,视线的撞击,也许正好能产生新的、于一般情况下产生不了的色彩和语言线条和不同的韵致。完全可以说,丁品先生是一位对生活具有敏锐、独特、丰富感受力的观察家,有非凡想象力和表现力的艺术家,尤其他对人体、动物的变形能力,对人的潜意识的揭示,对人的欲望和荒诞的加以形象化、形式化的概括勾勒,使我惊喜,使我振奋,使我学到很多东西,同时使我的“配诗”的工作成为一种快乐。
较为难得的是,丁品先生并不要求我的文笔跟在他的线条与色彩后面亦步亦趋,而是任凭我充分运用文学思维能力自由驰骋。我对自己要写的作品内容方面的要求是:与画作内容或契合、或交叉,或点到为止,横向、纵向生发,或从色彩起兴,或由线条斜逸脱跳,或在夸张的基础上继续变形,或于荒诞的前提下寓谐于庄、指桑骂槐。多种诗歌手段并用,不拘一格。对作品阅读效果的要求是:配画读诗,诗画互补、互衬、互映,相互依存、相互给予,甚至相互对立,拓展画作的审美空间。单独读诗,因为诗歌的相对独立性,它们仍不失一些较好的文学作品。
毋庸讳言,在这次为时将近两个月的创作中,我疲劳,我憔悴,同时我又一次深深认识、体会到美术作为一种艺术形式的伟大,它的无可取代的魅力,它表现力的多样,它的视觉冲击力。文学作品需要通过文字这个中介物的转换来达成认识、审美、娱乐价值,确乎既有其所长又有它的局限性。这次写作练习,除了收获了一些作品之外,也加深了我对文学和美术的关系的理解,加深了我对美术家的尊敬之意。
200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