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主谓谓语句是主谓短语充当谓语的句子,它是汉语最具特色的句式之一。这一句式先秦时期即已出现,历代使用不衰,到现代汉语中有更频繁地使用。
在汉语语法研究中,人们对主谓谓语句认识较晚。赵元任先生曾指出,小句(即主谓短语)作谓语之说的创始人是陈承泽,他在《学艺》杂志1921年第2期里论述过“得以句为说明语”。主谓谓语句的研究现状是:现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研究取得了较多成果,而古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研究则相当薄弱;在古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研究方面,关于先秦时期的研究成果相对多一点,汉魏六朝时期则几乎没有人关注,近代汉语阶段的成果也寥寥可数。鉴于这种情况,常海星2007年至2011年在武汉大学文学院攻读博士学位期间,选定汉语主谓谓语句的历史演变为主攻方向,最终完成了《汉魏六朝主谓谓语句研究》的博士学位论文,顺利通过答辩,获得评阅专家与答辩专家的好评。
这本专著是常海星在其博士论文的基础上经过较长时间的扩充、修改而形成的,是汉语主谓谓语句历时研究方面以专著形式呈现的值得注意的成果。
本书的显著特点是研究全面而细致。作者选取汉魏六朝时期《论衡》《世说新语》《颜氏家训》和《撰集百缘经》这四部具有代表性的文献,对其中的主谓谓语句进行了穷尽式考察,研究围绕语法构成、语义特点、语用功能三个大的方面展开,每个方面条分缕析。语法构成方面,既详细分析了主谓谓语句各部分的构成,包括大主语S1的构成、小主语S2的构成、小谓语P2的构成以及状语在各类主谓谓语句中的分布,又讨论了主谓谓语句整体结构S1S2P2的情况。语义特点方面,对大主语,重点讨论了体词性大主语的所指类型和指称特点,于谓词性大主语,则从它与句中其他成分的语义关系着眼进行讨论;对小主语,详细讨论了体词性小主语的所指类型及其与大主语、小谓语的组合规律,阐明了谓词性小主语的语义特点;对小谓语,侧重对其语义类型进行了分析。此外,还考察了状语的语义价值和语义指向,并对主谓谓语句的整体语义类型进行了探讨。语用功能方面,对主谓谓语句的语气类型进行了系统描述,讨论了主谓谓语句的篇章适用性,就大主语(话题)的篇章功能进行了深入分析,重点探讨了话题在主谓谓语句与上下文建立联系方面所起的作用。专著多角度揭示了汉魏六朝主谓谓语句的特点,特别是将语用考察真正落到了实处,分析细致深入,有不少创见。
本书还注重历时比较。一是进行汉魏六朝内部的历时比较,把《论衡》作为东汉时期的代表,把《世说新语》《颜氏家训》作为南北朝时期的代表,比较二者主谓谓语句的句法系统,探讨其在这一历史阶段的发展轨迹。二是上溯先秦,主要以《左传》主谓谓语句的句法、语义特点为比较对象,将其与汉魏六朝时期的主谓谓语句进行比较,揭示了从先秦到汉魏六朝主谓谓语句句式的变化、句法成分的变化以及语义类型和语义关系的发展变化。
语料方面,本书注意利用汉译佛经,这也是很值得肯定的。汉语的口语和书面语在西汉以前是一致的,东汉以后,二者开始分道扬镳,以此造成了汉魏六朝汉语研究口语资料颇为缺乏的局面。幸运的是,始于汉代末年的佛经翻译事业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蓬勃发展,译者们译出了大量口语化程度较高的佛经,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此期中土文献的缺憾,为这一时期的汉语研究提供了珍贵语料。本书所用的《论衡》《世说新语》《颜氏家训》是本期中土文献中口语成分最多的三部书,但实际上它们的文言色彩还是相当浓厚的。因此,作者选用汉译佛经《撰集百缘经》与三部中土文献配合。虽然《撰集百缘经》的译者和翻译年代学术界多有不同意见,但这部译经译于魏晋南北朝时段内是没有疑问的。作者利用《撰集百缘经》,观察到它与三部中土文献在主谓谓语句方面的不少差异,发掘了很多体现口语实际的现象,对主谓谓语句发展史研究而言颇有价值。
当然,主谓谓语句是一个复杂的句法现象,关于它的范围学术界意见还不一致,吕叔湘先生在《汉语语法分析问题》中就说到“他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这样的句子归不归入主谓谓语句“有点两头儿为难”;而古代汉语主谓谓语句的鉴别较之现代汉语更有难度。因此,本书对一些具体用例的认定不可避免地会存在一些问题,需进一步斟酌。
汉语主谓谓语句历时研究方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常海星在这个领域有很好的开端,希望她继续勤奋耕耘,不断取得成果,为汉语主谓谓语句发展史研究做出更大贡献!
卢烈红
二〇一九年六月于珞珈山